第一章：来自遥远国度的人

    罗杰只觉自己成为了车轮下的一捧土，不断被捏碎、变形、重铸、恢复然后再被碾碎，如此循环往复。

    然而在碾压这捧土的车轮承载物体上，是无数的、疯狂的、诡异的、歇斯底里的、用不知名器官发声的怪物，一遍又一遍重复那些无法理解，好似疯子哭泣的呓语。

    “埃尔科亚...布拉格...纳兰德...卡莱...莉..丝....”

    当这两种极端的肉体痛苦与致人发疯的低语同时发生在一具躯体里，令人畏惧的死亡反而成为了奢望，即便是自杀，即便会坠入地狱，也会比这种折磨来的“舒服”。

    当这种寻求解脱的想法产生，便再也无法抑制。

    在意识混乱旋涡中的罗杰，竭尽全力抬起手，用指甲划开脖颈。

    可以感觉到，手指划动皮肤的沙沙感，这是一种极为奇特的感觉。

    明明疼痛如粉身碎骨，意识混乱无比，却又诡异的知道自己现在身体处于何种状态。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可以...就可以解脱了...”罗杰现在的思绪已经混乱。他并不知道，用指甲刺入皮肤，将喉管挑开，这是何等的困难。

    “芙罗拉女士，利亚姆还活着！他还活着！”

    “什么？这么做可能？”

    “哦，感谢女神，感谢您将亲爱的利亚姆送回来，感谢您垂怜卑微的羔羊，感谢您的仁慈。”

    “我可怜的孩子，能在女神的光辉下苏醒，证明了你虔诚的信仰，卑鄙的恶魔再也无法将你夺走。”

    弥留之中的罗杰听清了周围的谈话，而疯狂的呓语已经消失，剧痛也在缓缓减轻。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冥冥之中，一双漆黑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祂高高在上，注视着这个世界，注视着这个教堂，注视着这个并不虔诚的羔羊。

    用尽全力，沉重的眼皮抬了起来，模糊的视线中是一本书。

    它四周线条清晰，封面被浓郁黑雾笼罩，仿佛糊上了一层黏稠的液体。

    一只干枯的手出现在边沿，书翻开了，封印在这一刻被解除，无尽的黑暗汹涌喷薄！

    “利亚姆！利亚姆！你快醒醒啊！利亚姆！”女孩急促的哭声越来越远。

    “我亲爱的孩子，他需要休息，恶魔没有夺走他的灵魂，却消耗了不少的精力。”女人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是漫长的沉默。

    .....

    洁白的月光从落地窗洒在床上，少年倚着木床头，借着月光看着手中的书籍。

    如今的罗杰非常忧郁，从混乱旋涡中苏醒有一周的时间了。

    在之前的时间里，每当日出时分，就有一名身穿黑白修女服的女人在床前为自己祈祷，每当夜幕时分，一位老教父便会用银杯里的圣水给自己驱魔。

    而那时的自己，只能像块木头一样默默注视这一切，甚至连拉屎撒尿都需要一名女孩的帮助。

    哦上帝，这种明明意识清醒，却再起不能的感觉，简直和日了狗一样。

    难道说，我穿越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体验成为植物人的感觉？

    面对如此绝望的窘境，罗杰仍旧没有放弃希望，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放弃这个词。

    每时每刻都在尝试着掌握身体，即便是最细微的感觉也能令他欣喜若狂。

    第一次抬起手指时的欣喜，若非控制不了面部表情，恐怕当时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一周的坚持，罗杰已经可以坐起来，并能独自解决生理问题，不再需要那名女孩在旁协助。

    说到这里，饶是罗杰有一世为人经验也不由得脸红。

    而一周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了解到很多事情。

    首先，自己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利亚姆·怀特，是一名15岁的小青年，而这个地方则是霍沃格孤儿院。

    这是一个拥有非凡力量的世界，相传天地混沌，全知全能的主诞生于混沌，它醒来后将污秽的巨人分别封印在了世界树的五界中，而自己无私奉献了身躯与灵魂，成为了如今人类与无数生命生活的物质世界又称人界。

    了解到这些的时候，罗哥想到了盘古，想到了基督教，想到了北欧神话。

    “果然天下宗教是一家啊。”罗哥不由得感叹，即便是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只要存在智慧生命，就会有这种开天辟地学说。

    物质界并非一片太平，为了践行主的意志，四位正神从主的灵魂中诞生。

    而祂们为了引领人们脱离苦难，驱逐黑暗生物，虔诚的信徒们自觉组建了教会，而这三大教会一大学派分别是：“黑暗与希望——银月教会、光明与正义——阳焱教会、雷霆与大海——风暴教会、复苏与死亡——生命研究学派。”

    大陆风起云涌，国家潮起潮落，人民颠沛流离，无数人死去，无数人诞生，而三大教会始终屹立不倒，研究学派生生不息，它们便是整个世界最大的组织，也是一切秩序的信使。

    而罗杰所在的孤儿院，是一位享誉南大陆的大富商“霍沃格”赞助银月教会建立，在这里的孩子可以学习一些基本的文化知识和生活技巧，等到十七岁成年便要主动离开生活，运气好的兴许能在17岁之前被人收养。

    想到此处，罗杰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将这本《大陆通史》放下，举目望向皎洁银月。

    回忆前世，可曾想过穿越一事？普普通通诞生，随波逐流上学，浑浑噩噩毕业，糊里糊涂工作，不懂得人情世故，不会阿谀奉承，到而立之年还是碌碌无为一人。父母年纪大了，也不知还有几年活头，就盼着儿子成家立业，给罗家添子添丁，到那时即便死了也能含笑九泉。奈何命运弄人，爱情来的突然，婚礼成为了死亡的邀请函。

    想到此处，罗杰双眼紧闭，心中五味杂陈。有对自己短暂人生的悲哀，有对年老父母无法赡养的羞愧，有对年轻妻子的思念，更有对前路漫漫凶险叵测的迷茫。

    晚风吹拂，房门嘎吱被人缓缓推开。

    猫着腰，搓手搓脚的身影悄悄进来，她轻轻合上房门，慢慢转身。

    “焦丽女士，晚上好。”利亚姆轻声笑道。

    焦丽像被主人当场抓获偷东西的猫咪，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还好反应快及时用手捂住了嘴。

    “利亚姆，你还没睡？”

    “今夜月明，无心入睡。”半真话半假话，利亚姆嘴角带着笑容，“幸亏你没喊出来，否则凯丽女士可就来咯。”

    凯丽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修女，为了让利亚姆快点好起来，她特地搬到隔壁房间方便照顾，晚上常常祈祷至半夜。

    焦丽拍了拍略有峰峦的胸脯，走到床边，拖过凳子坐下，伸手在进到被子里，熟练地按摩起利亚姆略有知觉的双腿。

    银色的月光洒在她棕色的短发，泛起的银色，利亚姆不禁抬起手想要去触摸。

    手指伸到一半，又停下了，缓缓放下。

    “凯丽女士说，莫兰迪家族虽然没落，但好歹也是个男爵，只要不死撑贵族的尊严，轻松能维持几十年不成问题。而且我还听说，莫兰迪家族领地周围还有几位英勇的骑士，若是谁看上了咱们美丽善良的焦丽女士...”

    “我推拒了。”焦丽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推拒了？”利亚姆大吃一惊，推拒领养家庭这种事情在孤儿院极为恶劣，况且焦丽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若是再找不到合适的家庭，或许只能去做女仆，甚至是为了生存找一个农夫随便嫁了。

    “你身体还没恢复，我不能走。”

    “你...不值得...”利亚姆重重叹息，仰头看向窗外。

    一个小时的按摩，离开时焦丽的手在颤抖，她轻轻地关上门，临走时向利亚姆送去最真挚的“晚安”，而利亚姆却只能回以微笑。

    “利亚姆，你有一位深爱你的女孩，可惜，我不是你，我无法给她未来。我只是一名过客，我只想回去，这里并不属于罗杰，而我会以利亚姆的身份寻找方法，抱歉了。”

    这个世界不需要罗杰，他是利亚姆，而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在那个世界，有爱他的父母，有不离不弃的妻子，有美好的未来，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不知不觉，乌云遮蔽了明月，午夜临至。

    昏昏沉沉睡去的利亚姆，感觉身体在变冷，一种很是诡异的视线在身上游走。

    恍惚之间，黑暗的潮水将自己淹没。

    “库拉格...以我主无上神威...来此人间...库拉格....我主代言人...你必将永存...万世不朽....审判将至...”

    利亚姆惊坐起，汗流浃背，面如金纸。

    “哦，感谢女神，我可怜的小利亚姆，你终于醒了。”女人一把将利亚姆抱紧，旁边的焦丽捂着嘴，已是泪流满面。

    利亚姆无视了二女，一双惊恐的眸子一眨不眨注视着窗外，艳阳高照，春意暖暖，好一幅万物欣欣向荣的景象。

    “凯丽女士，谢谢您。”利亚姆勉强抬手拥抱对方，声音有些颤抖。

    “不，感谢仁慈的女神，是祂拯救了你。”凯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道。

    “感谢仁慈的女神。”利亚姆说道。

    窗台上，巴掌大小的小人穿了件黑色长袍，它摘下黑色丝绸礼帽，按在胸前施礼，那洁白如玉的骷颅头颅，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利亚姆，死神的传承人，它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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