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念浸身

    就在众人思索间。阵外，西山训练场上再一次沸腾。所有人都看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

    虚空棋盘上，四黑三白七枚棋子，经过一阵颤动后，突然接连几个闪灭，而后全都出现在剩下的一枚白子周围，顿时惊掉一地的下巴。就连几位阁主，也都是面面相觑，皱着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南玉师兄，这是什么情况啊？”

    嘈杂声中，周泰忍不住向一旁的南玉问了过去。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从棋势上来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八人现在正共处一域。纵观我入门以来，经历的三届八部分战赛。本届，无疑是动静最大，最与众不同的一次。或许，这也正是他们天赋秉异的证明吧！”

    南玉盯着虚空棋盘，摇头感慨。

    “照师兄的说法，这应该是好兆头了。但是，阁主门为何一个个都眉头紧皱呢？”

    周泰指着几位阁主，又问了一嘴。

    “或许是有别的突发情况吧。”

    说完，南玉不再理会周泰，将目光落在右下角星位的白子上。静待局势的最终走向。

    此刻，如他俩这样的议论声，早已遍布西山训练场的各个角落。各种的猜测都有，将广场闹得是沸沸扬扬。最终，还是天伏阁主开口，才让这些个弟子逐渐安静下来。

    阵内，摩睺罗迦域，紫色祭坛顶上。

    此时的李小龙，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

    为了不让兽蛋跟着自己一起沉沦，他奋力扯开了紧裹的碎布。感觉兽蛋向上浮去后，他这才开始关注自己的处境。

    四周，黏稠的浓汁已经开始透过皮肤毛孔，向躯体中渗入。伤势痊愈后，随之而来的，是阵阵脊背发寒，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不禁让他打了个哆嗦。

    很快，这种惊悚的感觉开始变得深邃。身陷其中，李小龙的意识，仿佛也被层层包裹起来。这种感觉，就像精神堕入梦境般，暂时忘记真我。而且，这种梦无穷无尽，连绵不绝，不可谓不危险。

    随着时间的推移，铺天盖地的杂念开始侵蚀李小龙的精神世界。重重幻象，将他拉扯进一个诡异莫名的空间。在这里，天地时空，变幻莫测；大道法则，动荡无序。让人感觉无比的陌生与苍凉。

    浑浑噩噩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惊觉过来，但目光中却仍带着一丝迷茫。眼神涣散地望向四野，除了脚下的赤土外，整个空间都被无尽的流霞所充斥，杂乱无章，广袤无垠。

    就在他努力回想时，远处，一束流光幻化成为一柄杀剑，当头斩来。

    光速何其快，仅在其错愕的一瞬间，杀剑便刺入了眉心。不过，这凭空一剑却并未令鲜血四溅，而是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李小龙的思绪斩入到了一个金戈铁马的古战场。

    无数兵士泣血拼杀，纵使血肉模糊，身首异处，却始终不曾退却。

    然而，他虽立身在战场之中，却又置身于厮杀之外。刀枪剑戟，兵将车马，都无法碰触其身体。

    看这周遭的一切，李小龙的状态，也从初时的茫然中醒转过来。眼前的战场非常真实，喊杀嘶吼之音声声入耳。

    “啊…”

    随着一声惨叫，一个浑身血痕的断臂士兵，被人一刀斩掉了半边头颅。最终，无力地瘫倒向李小龙脚边。

    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脚，却并未被触及。看着近在咫尺，脑浆迸裂，独目渗血的尸体，即便是他，都忍不住阵阵干呕。

    而这血腥一幕，对整个古战场来说，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比之残忍数倍、十倍的场景不胜枚举。有的兵士被砍断双腿，眼睁睁看着下体被马车碾成肉泥，而后被一矛贯口绝杀；也有将军胸甲裂开，于绝望中被人生生挖去心脏，并狂笑着一口咬破。在这里，战争的残酷体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战争进入白热化。李小龙也逐渐从震撼中缓过神来。他开始在战场中踱步。看着一幕幕近在咫尺的拼杀，和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面庞，他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

    一个不留神，他穿过了一名兵士的身体。恰好此时，一杆不知何处掷来的长矛，径直刺穿那名兵士的胸膛。

    兵士瞳孔骤然一缩，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恐惧涌上心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怨毒参杂着落寞，极力想要寻找这长矛的主人，想知道自己死于何人之手。只可惜，他已经没有了时间。残念带着萧索，在这炼狱般的背景中归于寂灭。而战场上，又再添一具死不瞑目的无名尸体。

    “为什么我脑海中会充斥着他临死一刻的情绪？”

    李小龙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有点发胀。

    与此同时，战场几处又凭空出现十个李小龙。也都带着独立的思维各自踱步，最后分别与将死的兵士重合。随即，又是数十道思绪汇入识海，那种脑胀的感觉也越发严重。手抚额头，他不禁一阵蹙眉。

    接下来，每过一段时间，战场上就会有数十上百个李小龙出现，分别踏入即将战死的兵士身影中。紧接着，这些兵士的种种负面感念，则会无一例外的化入识海。

    时间一久，原本只是有些酸胀的头颅，也逐渐开始变得昏沉。

    当汇聚而来的各种兵士怨念超过千缕时。鼎内，他的本体已经密布汗珠。

    很快，积攒的怨念已经达到了两千缕。再看李小龙，他的额头早已是青筋暴起。大脑不仅昏沉得厉害，甚至开始出现刺痛感。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特。头部的感受是真实存在的，但意识却始终处于那片惨烈的战场之中。而在其被诸多怨念侵袭时，却又清晰的感受到每一个兵士的痛苦与挣扎。

    这是一种玄奥繁琐的状态。就像是一个神识，被迫分化出数十上百道残念，去分别探查不同的东西。最后，同时将答案一股脑的塞回神识中。脑子里瞬间多出如此庞大的信息量，那种排斥与不适之感，几乎伤及神魂。

    古战场的厮杀越发惨烈，无数兵士成片倒下，生命宛如草芥。与此同时，他脑中的怨念也在飞速暴涨。

    三千…五千…七千…此刻的感觉，早已由昏沉刺痛，化为开颅剧痛。当这个数字来到惊人的九千缕时，他只觉得大脑即将被钢抓捏爆，目眦欲裂，痛不欲生。

    “冲…”

    “杀…”

    就在李小龙感觉头颅要炸裂之时，古战场的喊杀声突然更盛了。这场大战也终于接近尾声。

    只见四野遍地尸骸，鲜血流淌成小河。残垣断壁，到处是断裂的阵旗与刀兵。

    最后的冲锋，将领、统帅也无法作壁上观。皆是浴血拼杀，血溅长空。

    不久后，随着铁甲如割麦般倒下，汇入李小龙识海的怨念也即将突破万数大关。此刻，他的头颅，早已处在濒临炸裂的边缘。

    眼看最后的一干战将统帅，也即将阵亡殆尽。古战场中，又是一批李小龙的身影显现，分别踏了过去。

    这些战将统帅戎马一生，不知何时开始，他们已经忘了那征战沙场的初衷。逆乱的记忆长河中，他们开始回望那双踏上征程的脚步。然而同样的，他们的生命也临近终点。最后的思绪，化为更加浓厚的怨念，诅咒那乱世不仁，天道不公。

    感受着再度袭来的，浓烈到极致的怨念，李小龙心中不禁无奈一叹。万道怨念的侵袭，无异于红尘业火焚身。不仅会撑裂神魂，更会同化自身恶念，将之无限放大，宛如火上浇油，加速消亡。

    “结束了吗？”

    他在心中嘀咕。不知是问这场战争，还是在问自己的人生。

    此刻他头颅中，仿佛有一个炸弹，已经开始了爆炸。无数的声音在脑海中嘶吼，此起彼伏，挥之不去，似乎永无安宁之日。这一瞬间，即便以他的身体强度，也无法再扛下这种冲击。死亡，即将侵蚀他的灵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镇魂碑自主复苏。层层银色光晕将识海笼罩其中。下一刻，原本躁动的怨念瞬间安静了不少。只是，这上万生灵的怨念，实在太过庞杂，终究还是有一部分在卢内沸腾。

    这些沸腾的怨念，翻滚咆哮，似乎想要勾动潜藏在李小龙身体中的负面东西。

    值得庆幸的是，这部分怨念很快也平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重生的缘故，李小龙的体内尽是盎然的生机，并没有半分阴霾与暮气。

    有介于此。万道怨念虽然庞杂可怖，但在镇魂碑的压制下，也终究成了无根浮萍，难以在他体内生根扩散。

    最终，镇魂之力化为一口银色炉鼎，将李小龙的神识包裹其中。而那万道怨念幻化成的怨念业火，则在鼎外熊熊燃烧，依旧试图焚毁其识海。

    得到镇魂碑的帮助，那种目眦欲裂，灵魂崩碎的感觉终是有所缓解。

    就在李小龙微微松口气的时候。镇魂碑下，熬炼神识无果的怨念之火，忽然势头一转，直接向李小龙全身席卷而去。

    “不好！”

    感受到怨念掉头而去，李小龙瞬间想到五脏六腑中维持频率数道精神之力。如果任由这怨念之火焚烧、破坏，他拼死建立起来的脏腑平衡必备打乱，轻则沦为废人，重则当即毙命。

    “该死的怨念，老子跟你拼了。”

    咒骂一句，神识竟化为一个人形虚影，猛然窜出炉鼎直追怨火而去。

    如果这一幕被大长老看到的话，一定会倍感欣慰。因为，神识化形，那怕只是虚影，即便身为天才，都几乎要修炼到灵战级巅峰时方可实现。可如今，李小龙却在这重重压力下，生生的达到了这个高度。可谓骇人听闻。

    闲言少叙。怨火流窜得很快，而且似乎很有针对性，不一会儿就临近了脏腑。

    临近共振的脏腑，怨火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灰褐色的鬼脸。其上，有无数灵魂在嘶吼。下一刻，怨火肆掠，鬼脸狰狞，毫不留情的向其中的几股精神之力撕咬而去。

    怨火中的鬼脸透着一股森寒，虽然看似熊熊燃烧，却冷冽刺骨。若是这一口咬下，恐怕脏腑的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将给李小龙造成不可逆转的创伤。

    眼看脏腑就要被吞没，却见一道模糊的虚影后来居上，险之又险的将五脏六腑包裹其中。赶来的，正是李小龙的神识。在己身中穿行，它快若流光。

    与此同时，怨火也终是将此处完全吞没。熊熊冷火焚烧，万念撕咬。李小龙的神识只能苦苦支撑，化为一道屏障，保护脏腑不被侵扰。

    至此，在其体内，一场拉锯战就此展开。万念焚身，每一道怨念窜起，都是在消磨他的意志。相反，他每扛住一撮怨念的炙烤，识海就会挤进一缕杂乱的思绪。映射在其识海所化的人型虚影上时，就像是一道道纹身线条，在不断的烙印刻画。不一会儿，便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上去，像是一颗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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