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遗嘱

    因为暂时不能寻求莉莉丝的帮助，埃米尔决定先帮克蕾丝蒂锻造武器，然后再由莫斯伍德镌刻家徽，并对剑做手脚。

    他本打算按照早上的计划锻造的，也就是花半天时间锻造一把剑，不过，因为当时有莉迪娅阻挠的缘故，他们的锻造中断了，接下来只剩下半天，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这半天时间锻造出两把剑了。

    就这样，很快到了晚上，他们成功锻造出了两把质量不错的剑，接下来的工序就简单多了，莫斯伍德马不停蹄地开始在剑身上镌刻克蕾丝蒂的家徽。

    直到深夜，他们才收工，莫斯伍德将两把剑放进了早就准备好的盒子里面，接下来就等明天向克蕾丝蒂交差了。

    这下，埃米尔和赛恩的任务也到此为止了，从明天开始，他们就跟外面那些士兵一样，每天做好那十把武器就够了。

    不过，在这种特殊时刻，他们真的能一身轻松吗？

    埃米尔并不这么认为，如果到时候克蕾丝蒂发现了端倪，就会直接拿他们是问，而且他们锻造出的“废品”总会有露馅的时候，如果克蕾丝蒂没有因此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死掉，那他们就难逃一死了。

    总之，目前的形势还很严峻，他们根本不可能当甩手掌柜。

    “唉，如果有莉莉丝的帮助就好了。”赛恩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现在离开了武器工坊，正坐在前往庄园的马车上，今晚是他们最后一天回到庄园了。

    莉迪娅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因为莫斯伍德突然叫住了她，说有重要的事，他们只好先走了。

    虽然担心仆人会有意刁难，但埃米尔他们现在可不是担心那种琐事的时候。

    “是啊，可惜那份契约……”埃米尔正想说下去，却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莉莉丝是可以帮助我们的。”

    “不会吧，莫斯伍德老师都说过了，要是真的可以，他老人家也不会那么忧愁了。”

    “不是，”埃米尔摇了摇头，“你没注意到吗？莫斯伍德老师最后的神色根本不像是忧愁，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是吗？我没看清楚。”

    “你还记得莫斯伍德老师说过吧，那份契约的内容是在他老人家去世之前，莉莉丝必须协助他锻造，那要是老师现在就死掉呢？”埃米尔毫不避讳地说。

    赛恩并没有责怪他的唐突，而是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哦哦，你是说，莫斯伍德老师可能会自杀，对吧？”

    “嗯，极有可能，”埃米尔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要是老师死了，莉莉丝就会恢复自由，而这时候，我们中的某个人就可以跟她重新签订契约，从而让她来对付克蕾丝蒂。”

    “要真是这样，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劝阻一下？别让老师做傻事。”赛恩提议，但他显得犹豫不决。

    埃米尔明白他的心情，一方面，如果莫斯伍德真的自杀了，那么他们对付克蕾丝蒂就更稳了，否则的话，一旦失败整座城镇的人都得死，而另一方面，这是对他们的一种道德考验。

    到底应不应该牺牲莫斯伍德，从而拯救城镇里面的成千上万人呢？他们回去或者不回去，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然而，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埃米尔还是选择了回去。

    其实他并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无论如何，他都有义务陪在莫斯伍德身边，这是当徒弟的对师父最基本的礼节。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也不知道这样的决定能达到什么结果，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坚守本心，直到最后一刻。

    当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赛恩之后，赛恩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埃米尔看到他这个反应，不禁愣住了，但随即就露出了苦笑，原来赛恩根本无法理解他的决定。

    他没有失望，不如说，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了。

    然而，正当他进行复杂的心理活动时，赛恩一脸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兄弟。”

    “咦？”埃米尔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怎么，听到我夸奖你，不好意思了？”赛恩傻笑着说，他并没看出埃米尔的惊讶。

    “没，没什么，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去吧。”埃米尔一脸慌张，内心却高兴不已，看来是他误会了。

    ……

    与此同时，武器工坊深处的房间。

    莫斯伍德坐在椅子上，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莉迪娅见他半天没说话，有些不耐烦了。

    “爷爷，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呵呵，先别急，等你哥哥来了再说。”莫斯伍德示意她稍安勿躁。

    “您叫他来做什么？您难道不知道我跟他一见面就会吵架吗？”

    莉迪娅埋怨道，然后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爷爷当然知道，但是这件重要的事必须对你们两个说。”

    “……唉，您就知道卖关子。”莉迪娅叹了口气，只好耐着性子等待了。

    不过，她并没有等多久，丹尼尔就推门进来了，看他一脸急切的样子，似乎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哟，莉迪娅，最近过得怎么样？”丹尼尔一进来就跟妹妹打招呼。

    “不怎么样，”莉迪娅没有理会他，然后说道，“既然哥……丹尼尔来了，爷爷您这回可以说了吧。”

    “嗯。”

    莫斯伍德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两封信，分别交给兄妹俩。

    他们一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都面面相觑。

    “这是……”

    “呵呵，老夫要是说出来了，你们可千万不要激动。”

    “我怎么会激动呢？行，您说吧。”莉迪娅点点头，丝毫不以为意。

    “这是……老夫的遗嘱，你们手上的两份一模一样，当然，你们不信的话可以互相交换着看看，总之，等老夫去世了，你们就可以依照遗嘱，继承那座庄园，还有铁匠铺。”

    “……不是，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莉迪娅愣了一下，赶紧问道，在她看来，爷爷的年纪也不算大，这座城镇里多得是比他年纪大的老人，怎么突然就把遗嘱交给他们了呢？

    不过，丹尼尔倒是没什么疑虑，他很清楚莫斯伍德的意思，就是说他老人家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兄妹俩要做好心理准备。

    “莉迪娅，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可以想明白的。”莫斯伍德微微一笑。

    莉迪娅咬着嘴唇，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不，您不说我怎么可能明白，我又不会读心术。”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莉迪娅非常伤心，她大概也能猜到爷爷将不久于人世。

    但她还没做好准备，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听爷爷打铁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能感到无比的安心。

    “您不用担心了，我们的计划不是都做好了吗？克蕾丝蒂不会那么容易发现的，而且就算她发现了，不还有我们吗，我们拼了命都会保护您的。”莉迪娅劝说道，她以为爷爷是在担心这件事。

    “唉，”莫斯伍德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可以说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你觉得老夫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们拼命保护吗？傻孩子，你是时候长大了，别这么意气用事行吗？”

    “是啊，莉迪娅，爷爷都已经这样了，你就随他老人家的愿吧。”丹尼尔也劝说她。

    其实丹尼尔看得很开，关于克蕾丝蒂背叛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当时跟妹妹吵架也是不想让她掺和进来，可惜后来莫斯伍德也知道了这件事，还自告奋勇要重复二十年前的做法，他担心爷爷的安危，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莫斯伍德自己都有牺牲的想法了，他便想着没有了累赘，自己终于能专心对付克蕾丝蒂了。

    “你给我闭嘴，少在这儿假惺惺了，我知道你一直盼着爷爷死。”莉迪娅恶狠狠地说，此时，她已经不再顾及兄妹之情了。

    “别这样，莉迪娅，”莫斯伍德继续耐心地劝说，“老夫死了以后，丹尼尔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不能……”

    “不，您才是我唯一的亲人。”莉迪娅打断了他。

    “唉，傻丫头，老夫是非死不可的，你想想看，我们锻造出的武器，即便做了手脚，克蕾丝蒂也是有可能发现的，到时候她肯定会恼羞成怒，再加上有魔族的帮助，没人能对付得了她，唯一的办法就借助莉莉丝的力量了，不然的话，整个城镇的人都会遭到魔族屠杀，你身为一名骑士，难道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吗？”

    莫斯伍德的这番话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即使是莉迪娅，也不得不承认。

    但这就合理吗？用一个人的命去换多数人的命，这是一名骑士能够容忍的事吗？

    不管怎样，莉迪娅忍不了，她还没有为这件事做出努力，怎么可能选择这种不到万不得已才会想到的办法。

    “唉！”

    莫斯伍德见莉迪娅那一脸倔强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禁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他也是如此耿直，内心充满着正义感，总觉得用牺牲换来的胜利根本不算真正的胜利。

    但这样的事后来发生了很多，他也渐渐地习惯了，当他回过头看时，发现自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满腔抱负的小伙子了，已经变得随波逐流，安于现状了。

    所以，他没办法责怪莉迪娅，正如他还在怀念当初那个自己，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在这个时候退却。

    事到如今，既然无法劝说莉迪娅，那他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这时候，莉迪娅见莫斯伍德陷入了沉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便松了一口气。

    可正当她准备再说些安慰的话，莫斯伍德一个健步冲向了房间角落，那里是正燃起熊熊烈火的火炉，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人竟然如此敏捷，连莉迪娅都没反应过来。

    接下来的一幕就更让莉迪娅震惊了，只见莫斯伍德一头扎进了火焰之中，那股能够将铁片在很短时间内烧化的龙息，一瞬间就吞没了他的身体。

    “不！”

    莉迪娅嘶吼着冲过去，想要把手伸进火焰中拉回爷爷，不过，这时候丹尼尔终于出手了，直接挡在了她面前。

    最后，莉迪娅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化成了灰烬，她不甘心地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这是她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候。

    然而，丹尼尔自始至终都没有情绪波动，他站在原地，表情冷漠，也没有安慰莉迪娅的意思。

    丹尼尔并不是冷漠的人，他只是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情绪崩溃的一面，即便是爷爷死去的时候。

    因为他早就决定好了，这辈子只为一个人而活，那就是莉迪娅。

    不知过了多久，火炉里的烈焰依旧燃烧着，莉迪娅终于恢复了情绪，她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

    作为一名骑士，她如今已经足够坚强了，当她明白爷爷再也回不来之后，便只好振作起来。

    她瞟了一眼丹尼尔，发现他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流，不禁感到气愤不已，但也没有对他发难，她只是看透了这个毫无人性的家伙。

    这时候，又有人推门进来了，正是埃米尔和赛恩，他们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埃米尔看到房间里的景象和莉迪娅的表情，立刻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不免悲痛不已，虽然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他还没来得及跟师父告别，也没有对他的关照表示感谢，这才是真正的遗憾。

    莉迪娅看到他们赶来，感到很欣慰，但与此同时，她当着丹尼尔的面，将自己手上的信封撕得粉碎，然后对他说。

    “你要继承就继承吧，我不稀罕，从今以后，咱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说完，她示意埃米尔和赛恩跟她一起离开。

    两人眼看气氛不对，只好照做了。

    回庄园的路上，三人一路无话，莉迪娅也不再露出悲伤的神情，而是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在打盹，还是不想跟埃米尔他们说话，所以才装作这样子。

    埃米尔和赛恩很想安慰她，但他们都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总不能说莫斯伍德去世了是好事吧，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的月亮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清冷的光芒，趔趄的寒风吹过，似乎预示着冬天快到了，正如莉迪娅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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