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董昭出子午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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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兴七年初,在输掉骆谷合战的情况下,蜀军遭遇刘表入寇巴东,致使刘范不得不回军巴蜀,巩固根本。但如此以来,一个战略问题就摆在了刘范面前:蜀军退出骆谷后,就彻底丧失了对关陇地区的影响力,进而使司隶府轻易稳定局势,将北面的陈仓、骆谷诸道封死。而在骆谷一役,也证明了蜀人战力不若西人,蜀朝想再向北取得战略突破,实质上已无可能。 故而刘范不得不在汉中一带采取战略守势,而将战略重心放在南方。在刘焉去世之后,他明面上南征诸蛮,治理民政,与荆州刘表交好和平,暗地里却在江阳、江州一带建造楼船,操练水师,又收买建平、天门诸将,积蓄十载,谋定后动,方才有在炎兴十六年的席卷荆州。 但长久以来,刘范并不能满足于经略江汉。从史书上来看,自古以来,能够成就统一大业的君主,不是占据富庶的河、洛地区,就是借助关陇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而在南方经营,即使一统荆、扬,恐怕也难以与东西两朝的铁骑争锋。更何况下游的孙策也是一时雄杰,双方于云梦对垒,胜负当在两可之间。 故而这几年内,刘范仍多次向北方试探,联络陇坂、岷山之间的白马羌、参狼羌等羌氐,试图从凉州寻找陈冲的破绽。然而结果令人失望,初时羌乱虽有反复,但随着陈冲于炎兴八年亲自平羌,关羽于炎兴十一年复通西域,陇右各地也基本向西朝归心。 就在北方的局势已看似完全陷入僵局,诸将都赞同东南战略的时候,随刘范入蜀的御史大夫董昭仍坚持出兵关陇。他上书说,国家虽已定下“地跨荆益、渔利河洛”的计划,但天下险要仍在关陇,“关中四塞,民悍人朴,乃霸业用武之地”,而天子又仍在长安,所谓“齐桓尊王以图霸,项籍弑帝而丧予”,所以绝不能放弃北伐。至于如何用兵,董昭也想了一个法子。他声称江汉战略不可偏废,可以先以少量兵力羊攻宛洛,吸引西朝重兵,然后再用主力再次翻阅秦岭,兵出郿县,他在长安城中颇有故交,可以作为内应,必能攻下西京。到那时,蜀军“克复旧都,建举大义,困贼于丹、沔之间,示天下形势。则司隶之士,久渴甘霖,莫不应声而从,弃桀纣之暗,投汤武之明。以顺克逆,天下何愁不大定也!” 刘范看到这份上书后,初时哭笑不得。董昭虽懂政治,但在军略上不过赵括、晁错之流,宛洛地势开阔,如何令蜀军在缺少战马的情况下,吸引西朝的重兵来攻呢?而司隶府在陈仓、骆谷两道中设有关卡,如何带领大队兵马顺利进入渭南,又是一个大问题。而最后将攻城的希望寄托在长安的内应上,更是一步险棋,一旦失败,就将不得不顿兵于坚城之下,若遇到不得不在城外决战的情况,结果将凶多吉少。 但思量之间,刘范忽而得了新的灵感。这大约是在炎兴十四年八月的时候,他将董昭此书拿出,与王府重臣张松、黄权、张任、董昭、吴懿在府中议事,诸心腹幕僚在下首站立旁听。 众人议论半日,也和初时的刘范思一样持谨慎态度。到了中午,刘范考虑再三,终于说:“众位的意思其实和我想的一样,往北取关陇,我现在是有心无力的,即使攻下西京,刘备陈冲必然拼死来争,恐怕我也很难守下。” “我的意思是,争关陇是争不了了,但我要天子这个人!我要令人带数千轻骑飞驰西京,接来陛下南归。西人来追,则将之击败。我不要关陇之地,自然不会引来陈冲拼死相搏。这样做,如何?” 黄权争议道:“可天子毕竟是天下之尊,我听说陈冲在宫中严防死守,派几千人过去,当真能把他接过来?如果不成,又把数千精锐置于险境,是否妥当?” 张松解释说:“所以才要先拿下江汉,等我们驻兵襄阳,自上游出重兵出其不意攻破武关,逼迫陈冲来救,刘备又要征讨曹操,到时长安就无人能主持大局,我们兵临城下,胜算当有七分。” “如果陈冲不来救呢?” “那我方就可以收复帝乡,兵临东都,整个河南之地都将为我所占。” 黄权听他这样说,就问刘范说:“殿下,除去公仁外,恐怕还要派一位勐将随行,殿下可有人选?” 刘范看了一眼麾下众将,缓缓说道:“文远在西京待过,又勇冠三军,让他去最为合适。”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转眼两年过去,刘范原定跨有荆益的战略已经实现,并也与孙策约定,将在炎兴十八年年中出兵。然而在得知东朝进攻辽东后,刘范顿时大喜,对董昭道:“曹操这一动,刘备必不肯坐视,不出一月,他必以重兵入河内,公仁,入关的时候要提前了。”于是当即着手出兵令董昭张辽奔赴南郑,并亲率江陵诸军直攻樊城。 在路上,张辽与董昭彻夜详谈此次北上的细节,此次进兵只有一次机会,所带的又是蜀中最为稀缺也最为精锐的五千骑兵,一旦出现差错,后果必将是不堪设想的,他们势必慎之又慎。 其实相关的细节,董昭和刘范都已经讨论过很久了,他对张辽说道:“使君已和张公祺吩咐过,在我军行动之前,可令他出陈仓道,羊攻武都,吸引西府重兵,然后你我自褒斜道快走,自渭南疾驰西京,必能出其不意,一举迎出天子。” 不料张辽对这份计划颇为狐疑,他一面回忆关中地理,一面慢条斯理地说道:“出褒斜道后,对面不远便是郿县,还要往东奔行两百里才至长安,距离陈仓却不过五十里,而三辅人口稠密,又无险峻间道可走,立时就会被发现。到那时,只怕我们刚到长安,陈仓的追兵就赶过来了!” 董昭听张辽这么说,觉得颇有几分道理,虽不愿随意更改大略,但事关计划成败,故而问他道:“那你有什么好的进攻路线不成?” 其实张辽早有考量,只是因为毕竟出身降将,不像吴懿等人般受刘范信任,所以不好明言献策,而是选择了暗地劝说董昭改道的策略。他将马速降下来,指着北边说:“我们不必让张使君羊攻,而走子午谷小道,那里虽然崎区难行,但是只有采药人和砍柴人出没。我们领骑兵从中慢走,过了分水岭和大枯崖,就是翠北山,那里是森林密布、人际罕至的地方。我们到那里隐蔽休整,往北三十里便是龙首原,不过两刻钟就可到达长安,西人必不设防。” 此计大胆之极,董昭初闻时只觉是天方夜谭,但细细想来,正因为出其不意,才有实现的可能,一时间摇摆不定,但他最后还是咬牙做下决定,对张辽说:“殿下虽有布置,但也说,我可全权处置此事,文远你既有大才,此次北上,我就全听你作主了!” 等到四月中旬,他们在西乡一切准备就绪。武当的使者也适时地朔流而上,来告知陈冲出现在南阳的消息。事不宜迟,董昭、张辽立即率五千轻骑从夜里驰入子午道,在崎区险峻的山间穿行。 他们所经过的道路,早已随着南北敌对弃置不用,而今经历十余年,人际极为罕至。其间丛林密布,野兽出没,道路早都埋于荆棘之中。蜀人手持长刀,牵马斩草前行。山中晴雨无常,通常早上还有日头,而过午就开始下雨,雨虽然不是很大,但淅淅沥沥下很久,往往一个晚上也不止,以致蜀人很难找到干燥处宿营。第二天一大早上路时候,没有干柴生火,人们就着干粮裹腹,继续冒雨上路。 翻越分水岭后,岭前有数十丈巨石横亘,左右山崖入刀削般的绝壁相对。从前面看,宛如长着血盆大口的虎嘴。越岩上行,巨大的岩石都被青苔覆盖,湿滑无比。矫健耐劳的马儿成了人们最好的伙伴,不少昏昏欲睡的骑士就靠抓住马的尾巴攀山。 道路虽然艰险,董昭和张辽精气不减,尤其是张辽,一直行进在队伍的前驱队列中。蜀军将士受此鼓舞,也奋勇向前。人们行于深山老林,间或射杀野兽为食。不久靠近大枯崖,人马的惊动,惊扰了栖息于此的猴群。数百只候自惊慌尖叫着,在数目间跳跃飞奔,就像一股洪流,飞快地朝山下滚去。不过山中几乎没有人烟,即便这样的喧嚣,也不用担心被西人所发现。山中的谷地,只有一些逃避兵役赋税的百姓,他们同山獠杂居,组成临时的村落。蜀人一旦进入谷中,就快速催马通过,途中也不做任何逗留。 第七日一早,蜀人的前驱就抵达了子午谷。这里有西人戍守,但兵力不过百余人,很快被张辽拔除,其中士卒尽数俘虏,他将其分开拷问,得知西京城中仅有七千守卒,他极为兴奋,等董昭前来时,他立刻进言道:“此行已成了一半,即使没有内应,我也有七分把握拿下西京!” 董昭苦行一旬,此时满面风霜,但也难掩兴奋之色。他心中忖度,崔琰等太学旧友怕是不好再见了,但是天子与圆觉寺住持康孟祥的交情,他早就有所耳闻,此时便遣使去找他传递消息。 当夜,信使便返回子午谷,向他传递了康孟祥同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