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7 心乱

    让柏承诚发愣的，并非是云柏的问题，而是发问的人。

    云柏居然问出如此出乎柏承诚意料的问题，说明云柏的人性化，几乎已经完备，跟云叔一样，可以说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不再只是分身或机器人了。还有，他的独立性越来越强，与柏承诚之间的灵魂差异，越来越大。

    按说，以云柏的智商，是不会问出如此幼稚问题的，但他就是问了。所谓关心则乱，看来云柏跟张仁枚之间是真爱，所以开始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

    张仁枚能逃离自由天堂，实际上是柏承诚和云柏首肯的。没有他们的同意，别说张仁枚，还偷走了一艘中型天鹰型飞船，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躲过他们的视线离开星球。

    所以，用在张仁枚身上的逃离和偷，都应该打上引号。

    柏承诚之所以大张旗鼓地追捕张仁枚，其实是在配合张仁枚的行动。张仁枚的‘逃离’，是她自己自导自演的，力求将功赎罪。

    张仁枚此前确实将天鹰型飞船私下交给了张家，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反正柏承诚这边准备外放天鹰型飞船，实验期间，给谁不是实验？张仁枚交给张家用于跨旋臂贸易，在检验了飞船的各项性能的同时，顺便让自己家族获得外贸先机，无可厚非。

    张家将飞船拱手送给恒阳帝国，那是张仁枚没料到的。

    第一次英仙人入侵，要说其错在冯茹蕾修建的太空高速，但柏承诚炸毁新狮城通往英仙臂的人造星门之后，还有第二次英仙入侵，其错就在张仁枚了。没有天鹰型跃迁飞船，第二批英仙人在短期内是过不来的，更不会让猎户死伤累累，损失惨重。

    但是，柏承诚并未苛责张仁枚，因为第二次英仙入侵之战之所以打得如此惨烈，本就有柏承诚故意推波助澜的因素。他要借此机会，将猎户就有的世家彻底打烂，以便重塑猎户新秩序。如果柏承诚一开始就全力阻杀的话，第二批英仙入侵军也是翻不起多大波澜的。

    所以，怎么都不应该将第二次英仙入侵战的责任归咎于张仁枚，最主要的责任，在于方星航所说的，柏承诚活成了他们曾经最厌恶的模样，为了彻底摧毁猎户的世家政治，不惜用无数猎户民众的生命和财产当棋子。

    关键是柏承诚变得跟其他政治人物一样，他还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为了维护更多民众的生命安全和利益。

    孰是孰非，难以定论，但柏承诚已经不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少年意气了，开始学会从大局考虑问题。这到底是柏承诚善变，还是成熟，且不去说它，但这也确确实实是他们曾经最憎恶的。

    也或许是存在著名的‘既想啥又想啥’的思想，柏承诚终究还是不忍心亲手制造无端的杀戮，哪怕是所谓的为大局着想，所以他再一次改变主意，让自己和银联超脱国家民族的概念，不去插手各国各民族的具体政局，只管大方向。

    于是各国内部争权之战，各国之间的夺利之战，他可以俯视，在适当的时候，用经济封锁，科技封锁，武器支援，或隐瞒身份变身为雇佣兵的方式插手，既能确保大局按照自己的意向而发展，又避免了直接征战带来的恶名。似乎这类战争死多少人，都跟他无关。

    如此心态下的柏承诚，并未阻止张仁枚拟定的戴罪立功的计划，任由张仁枚‘潜逃’英仙臂。

    如果云柏还是以前那个只有理性而缺少感性情绪的云柏，他今天就不会问出如此奇葩的问题。无论怎么分析，柏承诚公开大力追捕张仁枚，对张仁枚的计划都只有好处而无害处。柏承诚掀起的声势越大，张仁枚就越能获取敌方的信任。

    正因为云柏现在居然被感性情绪左右，所以失去了分析能力而患得患失。

    柏承诚的惊诧，还不止于此。他甚至在想，如此云柏，为了会不会连自己都能背叛呢？假设自己真要诛杀张仁枚的话，云柏会怎么选？怎么做？

    柏承诚被自己的吓到，赶紧摇摇头驱散这突而其来冒出来的离奇想法，耐心给云柏分析起自己追捕张仁枚的利弊来。

    好不容易说服云柏，柏承诚也没了孤身前往来时的那个分叉虫洞探索天鹰族来路的想法了，而是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也该多学学，多练练人际交往能力了。

    随着功力的提升，意念波监控器的作用越来越小，除非对方的功力远低于自己。

    功力远低于自己的，实力直接碾压，哪里还需要去偷窥别人的心理？

    所以，最终还是得学会察言观色，学会从别人下意识的肢体语言和细微的表情变化来猜测判断别人的心理。

    当然，跟人打交道，也没必要将所有人都看作心机深沉之辈，更不是所有人都对别人怀有歹心。柏承诚觉得自己必须学过跟别人交朋友，临时朋友，狗肉朋友，意气相投的朋友，知心朋友，都应该尝试一下。

    没错，柏承诚除了鲁有志范恭明这两位发小之外，可谓没有一个朋友。所接触的人，他都持有戒备心理。而且，基本上只分为三种，麾下，敌人和陌生人。

    他统领麾下，凭借的也不是个人魅力，只能勉强算是能力，用意念波控制器控制人的能力。

    他这种人，在人类社会中绝对是另类，但自己却不觉得。

    现在云柏的变化，让他有了一种很古怪的情绪。特么的，连自己制造出来的分身，都被感性左右，知道患得患失了，而自己呢，则更像是冷漠的机器人。到底谁是机器人，谁是分身，谁是天然人类啊？

    柏承诚兴趣缺缺地找来鲁有志，云叔，吩咐他们率队开始探索矩尺臂银联一号星之后偌大的区域，确定哪些地方有天然生命星，有没有低阶文明。哪些地方有资源星，都是一些什么资源。只要做好记录即可，尤其是如果发现低阶文明，暂且不要介入。

    又传信给赤龙娉婷，让她告诉即将陆续赶来的血月，卓青阳，到了之后，略事休息，就同样开始做这项工作。方星航嘛，如果到了，让他自己组建裁断殿。银联一号所有的建筑和监控防卫系统完工之后，乌拉尔也将带队去探索未知星域。

    鲁有志疑惑了，“看你的架势，你似乎要出远门一样？你准备干啥？”

    柏承诚道：“修心。我准备去人间游历，到处逛逛，接触人情世故，世间百态。呵呵，人间？是不是可笑，将自己真当成神了一样。但特么的，老子就是觉得我的生活脱离了正常的人类社会。”

    云叔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你，但觉得你想太多了。正如你所说的，人不可能十全十美。

    首先，你专注与科技，武道，所以在社会经验上有所欠缺，这是可以理解的。古来那些巅峰科学家，基本上都患有社交恐惧症，被认为是社会上的另类。

    另外，因为你十八岁开始，就被主母赋予了竞争家族继承人的任务，然后你自己附加上促使银河快速发展的愿望，使得你的立足点，出发点，着力点，都给别人不同，还仅仅只能给身边为数极少的几个人说，这就造成了你的孤独。

    这说明什么？并不能证明你这人不正常，仅仅是因为你的心理活动和日常生活，都围着这与众不同的任务，愿景而转，自然就跟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所以，别以为自己的心理除了问题，你的心理，绝对是正常的。

    不过来一次修心之旅，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世界，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或者有利于你将来突破通灵境，晋阶更高的层面。

    按照主母所留的系统所述，超越通灵境，人的生命层次会升华，或者说进化，变成更高形态的生命。”

    云叔的劝慰，柏承诚没全听进去，但最后这句，让他心中一动，自己心绪的变化，有可能跟自己鲁莽地将身体结构改造有关。自己都证明过，人的情绪，心态，性格，甚至灵魂，跟人体的各种激素都有密切的关系。但改造成菌体式身躯之后，原有的腺体，并未完全复制过来。

    这就有了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恢复原生人类的腺体吧，身体结构也就必须恢复。人类腺体分泌的激素，可都是牛顿物质，而非菌体式非牛顿物质。这就使得身体强度会大大下降。不恢复吧，不单是自己，所有菌体式新形态人类的性格，都有可能跟原生人类格格不入。

    那么，将来会不会变成两个种族，会不会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呢？

    柏承诚慌了。这是有先例的。殖装人，基因强化人，异能者，都曾有相应的组织，且自恃为新人类，高等人类，看不起普通人。

    如果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不是保护银河文明，而是毁灭原生的银河人类族群。

    柏承诚思绪如麻，挥挥手让鲁有志和云叔出去，示意自己需要独处。

    走出柏承诚房间的鲁有志和云叔，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焦虑。

    任何一个团队，都必须有一只头羊或狮王，有一个精神支柱，团队才会稳定。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明显看得出柏承诚的心乱了。如果柏承诚不能及时调整过来，对新成立的银联，很有可能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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