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里呼你7

    沈海云带着女人下了山，沿着山坡往东走，没在山脚走，是怕荒郊野外遇到坏人。不知走了多少里路，也没见到鑫流古城的影子，想找人问问，就是见不到一个人。山间的风凌乱，时大时小，如人打摆子一样，可更加寒冷了。她想，得尽快走出去，不然下起雪，走不出去，会冻死在山上。走了一段，上了一小山坡，蓦然，眼前就出现一个三面环山，中间一条大河里流出，两边兼有一小片水田的大村庄。沈海云看看天，乌乌的，云层压得很低，村里已经有人家上了灯。她就想，进村吧，找户人家歇下明天再走。就跟女人说，今晚就在村里歇下。女人很听话，一路上都很顺从，像是急于离开的样子，两个人开始下山往村里走。不时就有棉絮一样的雪花开始从空中飘下，飘到脸上，落到地上瞬间就化了。

    这时，沈海云看到山脚下走来一队人马。细看，发现走在前面的人穿的衣服跟冯连长队伍是一样的，后面是日本人。她不由得警觉起来，急忙拉着女人躲在草丛里。

    群山静悄悄，雪花也是静悄悄地飘落。

    没一会，纷沓的脚步就在沈海云的耳边响着。从草丛缝隙里往外，她看到了冯连长还有小王，走在队伍前面。她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她知道，他们一定是冲着这个山村而来的。沈海云在高处，天色虽阴暗，但那条唯一通向山村的路她还能看得清，山路像蛇般蜿蜒，沈海云估摸着他们走进村里至少需要几十分钟。沈海云没有犹豫，立即拖着女人就跑，她要绕道去通知村里人。她猫着腰就在草丛间穿行，女人也很配合。荆棘戳破了她的双腿，她也顾不上疼痛。女人大概跑不动了，沈海云就将她藏在草丛间，叫她不要动，女人点着头。沈海云于是飞跑起来，可是她发现，她再怎么快也不能通知村里人了，那队人马正向村口逼近。沈海云没有丝毫迟疑，跃上一块大石头，掏出手枪对着队伍后面的一个日本兵就是一枪，那日本兵立即倒地。紧接着，沈海云又是一枪，另一个日本兵又倒下了。

    顿时，那队人马被这一猝然的冷枪惊乱了阵脚。

    沈海云突然大喊一声：“冯连长。”

    冯连长其实已经看到了沈海云，就在他的士兵们正准备趴下时，他大喝一声，“快打死鬼子！”话音刚落，从他手枪里射出的子弹击毙了走在前面的一个日本兵。小王立即响应，也朝鬼子开枪，几个跟冯连长要好的士兵也快速反应，将枪口对准了日本兵。十几个日本兵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都当即毙命了。

    这场战斗几分钟结束，冯连长处心积虑的反正工作突然间完成了，这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走下一步。沈海云走下山来，冯连长看到了，快步上去迎她。这时，廖宏声率领的队伍也过来了。

    廖宏声走上前握着冯连长的手，说：“打死我都想不到你会这样干。”

    冯连长将沈海云拉到他面前，说：“廖团长，是她打响了第一枪，我才敢这样干的。她才是你我最该感谢的人。”

    廖宏声一见是沈海云，吃了一惊。

    沈海云说：“廖团长，又见面了。”

    冯连长摸着头，问：“你们认识？”

    廖宏声说：“认识，就在你追击我们的那天夜里，是她把我藏在尼姑庵里。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是冯连长亲手教你打枪的吧。”

    冯连长说：“哪里，她是无师自通，再训练一下就成了神枪手了。”

    廖宏声问沈海云：“你把她放哪了？”

    沈海云想起来了，急忙就去山上找女个女人，还没上山，就见女人已经下了山，正朝这边慢慢走过来。

    雪花大朵大朵飘下来，这是一场早来的大雪，落地即化，大地一片泥泞。

    廖宏声立即就去迎她，让人牵着女人回屋，可女人不干。廖宏声顾不得管她，转身对冯连长说：“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暂且就在我这安身吧。”

    冯连长说：“下雪了，歇下再说吧。”

    廖宏声又对沈海云说：“你我是要留下的，有意见吗？”

    沈海云笑着说：“我还是要走的，呆一晚吧。”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廖承东。

    这个叫大桑树的山村，就是廖洪波的老家。三百多户人家的山村，清一色廖姓，村前有条河，顺河而下就是长江，早年这里的人都以撑船航运为业，从这里也走出几个闻名义江城的人物，包括在内。

    雪只下了一会就停了。来了客人，村人就杀猪宰羊招待客人，一时间山村热闹起来，直到天亮后才慢慢安静下来。

    几乎如此同时，义江城何家正遭受着一场重大变故。天还没大亮，睡梦中何满庭就被儿子何凤建悄悄叫醒，父子俩又匆匆出了门。

    何满庭这些天心情烦躁不安。波田走后，有不少做棉纱生意的人开始大肆抛售棉纱，市场一时混乱，波田精心准备的计划突然被打乱。日本人知道了，立即电话催促波田回城。波田秘密从上海回来后，随即借用军方力量惩办了几个商人，这场混乱才算平息下来。

    何满庭跟着儿子到了弟弟何满元家，只见大门是半掩的，光线还较暗，门楣上那一排悬挂着的红灯笼已被人砍碎。何凤建打开大门，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眼前的一切让何满庭差点晕倒过去。就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六具死尸，都是弟弟家的下人和佣人。再到房间查看，何满元的家人，有的血rou模糊死在床上，有的赤身裸体死在地上，但没见到何满元。没一会，何凤建过来对父亲说：“叔叔死在井里。”

    何满庭当即昏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他立即起身回家，医生护士谁都拦不住他。何凤建来了，才让他重新回到病房。

    何满庭问儿子：“你叔叔家遭满门抄斩，你看是何人所为？”

    何凤建说：“我刚才办公室回来，经过我们现场查验，作案工具都是刀，并没有用枪，看来是故意灭门，像黑帮所为。叔叔最近跟谁结了仇？”

    何满庭梗着嗓子，说：“你快查，一定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一天后，何凤建告诉父亲说：“我们经过调查，叔叔参与了这场市场风波，有人说是叔叔带头唆使一些纱厂老板和商人制造了这场混乱。可是，军方惩办的那几个人只是平常的商人，他们的背后并没有有影响的势力背景，到底是何人所为现在还不得而知。”

    何满庭说：“会不会是廖宏声的人？”

    何凤建说：“有可能。”

    何满庭问：“那个女孩找到了？”

    何凤建说：“我昨天去看冯连长，他正在山上，我也上了山，发现他有些怪怪的。山上有个石头房子，远远看有几个人影，我要去看看，他不让我上去。这事我已经跟日本人汇报了，昨天他的队伍就派去大桑树村围剿廖宏声部，不知战况如何，我这就去打听一下。”

    何满庭微微点头。何凤建就走了。

    儿子走后，何满庭还是走出了医院，他去找波田。

    波田料到何满庭会来找他的。其实，这场血腥大案正是波田背后策划指示的。原因很简单，那辆车还在何满元手里，为了捞取更多好处，他造谣生事，主观和客观上都对这场市场风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考虑到他是何满庭亲弟弟，波田只好采取秘密手段除掉他一家，表面上制造出仇人报仇的现场。

    波田通过一生意伙伴找到了义江城最大的武馆，出钱让他们干掉何满元一家。原来，这个名叫“中艺武馆”的实际掌控人正是廖宏波。廖宏波早年被何满庭陷害，逃到上海隐姓埋名开了起武馆，鬼子占领义江城后，他跟廖宏声悄悄回来了。并让廖宏声回大桑树村，重新拉起一支队伍。廖宏波并不直接出面，只躲在武馆里坐镇，在背后指挥一切，廖宏波对自己发了一个誓，不让何满庭死在自己面前，他绝不会抛头露面。

    这些情况，波田是绝对想不到的。

    那天夜里，廖宏波将廖承东悄悄绑了去，并非让他打探何满庭行动规律，而是要亲眼见见他，核实一下报纸上登载的信息，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廖祖长的儿子，并向他透露，何满庭是他的敌人。

    对于何满元，日本人一致认定何满元只是冒头的小鱼，大鱼一定是义江城地下党人，考虑到能将义江城地下党一网打尽，日本人决定先不惊动更多的人，不开展全城大搜捕，只秘密调查。

    波田给何满庭的答案跟他儿子的差不离。何满庭只得悻悻地回家去了。

    但何满庭念念不忘的还是廖宏声，他已查明，廖宏声才是那夜袭击义江城的头人，直到现在，都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廖宏声之所以打出的旗号，只是想借他的号召力罢了。他暗暗对自己说：“廖家跟我都了十几年，斗不过我就拿弟弟开刀。廖宏声啊廖宏声，我何满庭今生不灭了你，誓不为人。”

    坐在桌前眯着眼睛思索的何满庭，这时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廖辉，“他是廖家后生，好在他还在我手里，看来是需要用用这小子的时候了。”

    他想立即见到女儿何琴音，让她认一认这个廖辉，若这个廖辉不是廖祖长的儿子，他马上弄死他，若他是廖祖长的儿子，他将以他为筹码，跟斗下去。

    可是派去皖南的何管家还没回来，从时间上推算，他也该回来了，莫非他被人拦截了。何满庭惊出一身汗。

    何满庭突然想起了陈克，他是认识廖辉的，在何管家还没回家前，通过陈克先试试廖辉，也许能起作用。

    何满庭就让司机送他去许怀家纱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