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人心难测
在江火转身的一瞬，宋有成就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寒冷，江火的眼睛如同两朵暗红的鬼灯，森森的望向他躲藏的方向。 “江监事杀人了！”这是宋有成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他无法相信一个平时看上去那么温和的人会是一个杀人恶魔，这一刻支撑宋有成在运河拼命劳作的那点动力骤然崩毁。 在江火来之前，很多民工以为自己的余生已经交代在了运河的修建中，是江火给大家的正义形象拯救了很多承受不了苦难的民工。 而此时一向正义，一向反对其他监工暴力的江火竟然杀人了！ 宋有成拼命的奔跑着，口中喃喃的喊着，“江监事杀人了！” 他的步履形如空壳摇曳，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刷刷流下，每跑几步他的脑中便浮现出江火割下别人头颅的那一幕，尽管他不清楚江火杀的是不是该死之人。 人的内心就是那么固执，正义永远被定义为没有缺点的神。 杀死赵亮，江火完全没有心理负担，认为自己是在帮广大的百姓除害，为天下除害。 他收起长刀，快速的往那暗中之人的方向追去，树林中奔跑的这个人有些熟悉，像是前几天在自己手下干活的一个民工。 江火一把拉住宋有成的肩膀，捂住他的嘴巴道：“我是江火，听我的，安静点！” 宋有成年纪比江火大一些，但阅历却没现代人江火那么老道，他以为江火这是要杀人灭口，双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老子不杀你，但你出去之后不能乱说！”江火明白那是怎样的眼神，冷静的说道，说罢放开抓住宋有成的肩膀手。 “求江监事饶过小人，小人什么都没看到。”宋有成一挣开江火的手便噗通的跪在地上，磕头祈求道。 他越是这样江火反倒有些着急了起来，本来杀死赵亮没有心理负担的，都被他说得紧张了起来。 江火握刀柄的手有些颤抖，几次都想拔出腰间的长刀，了结了此人的性命，但心中那点善良告诉他不能杀害一个无辜之人。 “罢了，你走吧！我不会杀你！” 江火先前走几步，黑色的背影传来他淡淡的声音。 “多，多谢江监事。”宋有成怅然若失的爬起，若是江火刚才杀死他，宋有成反而会觉得解脱，江火放过他的行为却间接的在他脑中种下一颗极端的种子。 他望着江火渐渐消失的背影，紧了紧拳头，快速的往营帐处走去。 江火没有走，只是转身隐藏在了宋有成身后的林子中，等宋有成走进自己的营帐后，江火松了口气，避开巡逻士兵的耳目，悄悄的回到他与董其昌居住的营帐中。 案上的烛火燃起，董其昌望着刚进入营帐的江火，说道：“你不必把赵亮带到这来再杀死。” 江火顿了顿，看来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在这老头的掌握之中，不过也从侧面看出老头的谨慎，他走到另外一张案子前，盘膝坐下，说道：“这是我的原则，让每个该死之人都得明白他自己犯了什么错。” 董其昌浑浊的老目转了一下，说道：“以后别犯这样的错就行了。” “多谢大人体谅！”江火起身恭敬的抱拳。 从董其昌教他保命的功夫，还有派他处理赵亮这两件事来看，老头是绝对的信任他，江火最敬重的就是信任自己能力的人，所以他这一躬身抱拳行礼，那是实实在在的尊敬。 董其昌微微一笑，说道：“嗯，你没杀死刚才窥见你杀人的民工，这件事不够狠，这是你自己的缺点，会不会要命自己把握好。” “大人的教诲我一定谨记。”江火说了一句，吹灭案上的油灯，沉沉的睡下。 “杜思贤那小子很机灵，性子也不错。”董其昌隐晦的说了一句，江火所有动向都在他掌握之中，交了什么样的朋友他自然也是清楚不过。 江火闭着眼，轻笑了一下。 …… 再说窥见江火杀人一幕的宋有成，他回到民工的营帐后就一直睡不着，旁边工友的呼噜声在他听来就是一声声催命符，仿佛是江火拿着刀子割下他头颅的嚯嚯声。 天微微亮的时候，宋有成忽地从草席上爬起，穿好布衣，满脸憔悴的喃喃道：“不行！江火那个恶魔一定会想办法杀了我，我要去两位监工头儿那揭发他，让他的暗杀计划胎死腹中！” “老宋啊！说什么胡话呢！” 一旁的工友翻个身，一脚踢在宋有成的屁股上。 “呵呵，抱歉啊！可能是被昨晚的噩梦影响到了！”宋有成猛然醒过神，故作尴尬的抓了抓头。 江火杀人的阴影让他谨慎了起来，连着脑子也转得快了许多。 “待会就得干活了，你起这么早帮哥几个拾掇拾掇农具去吧！” 工友无奈的翻过草席，懒懒的说道。 “好的，你们再休息会。”宋有成抓抓脑袋，老老实实的收拾起营帐角落的农具。 等其他工友起床的时候，宋有成看他们都在忙各自的事，便轻手轻脚的走出营帐，往四周望了望。 觉得自己的行为没受到其他人的注意之后，他尽量摆出一脸憨厚的模样，快步的往两位监工头目居住的营帐走去。 “看到没有，一个再如何老实的人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他所做出的行为与其本心本心产生巨大的偏差却是你意想不到的。” 董其昌带着江火往营帐旁的一颗大树下缓缓走出，语重心长的对江火说道。 “我知道了大人！” 江火有些失落的说道。 原本以为以自己在民工中的义举，那些民工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他，但此时的情形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转念一想，既然宋有成这个民工如此，那自己也不用再对他留什么情面了，江火狠狠的竖起手掌比划着，说道：“那用不用？” “不用，杀死一个这样的人，之后若是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后面的人会被恐怖的情绪感染，从而变本加厉，你就让他去说，我倒想看刘八道敢不敢动我董其昌的人！” 董其昌淡淡一笑，眼中的狠厉却是愈加凝重。 宋有成不知道在他走向刘八道的营帐时，他已经成为运河监工头目之间互相算计工具，心里还想着把江火的事情透露出去，让这里的头目将他处死！ “啥事？没事甭烦老子！”宋有成掀开刘八道的营帐就听到这么一句暴躁的臭骂。 “小人宋有成有大事相报。” 宋有成很清楚这位脸上划着八道伤疤的监工头目的性格，不敢拖延，直接跪伏在地上说道。 “说！”刘八道停下手中的毛笔，抬头，整张脸上八条狰狞的疤痕交错着分布，光溜溜的头颅更是把他整个人都显得恐怖无比。 “小人昨晚看见江监事杀人了！”宋有成跪退几步说道，刘八道的长相和他的名字一样，非常吓人。 听到这消息，刘八道先是惊讶了一下，不过随即改变语气，依旧懒懒道：“嗯，还有其他事吗？” “求大人将他伏诛，他是个恶魔啊！” 宋有成回想起江火砍人头颅的那一幕，嘶声哭诉道。 “哼！你可以滚出去了！”听到这儿，刘八道起身，一把揪住宋有成的衣襟，砰的将他扔出营帐。 “为什么？”宋有成艰难的起身，不过转眼又换了一种神色，他恶狠狠的瞅了刘八道的营帐一眼，望着另外一顶帐篷，再次摆出怯懦的样子。 江火和董其昌一直注视着宋有成，轻叹：“人心难测啊！没想到一个柔弱的民工竟有如此心机。” “呵，就他？弱多了，刘八道将他扔出来才是好心机呢！” 董其昌倒是鄙夷的轻笑一声，拿出怀中的身份牌子，示意江火照做。 两人一同走过沟渠岸，江火的眼睛却时不时的瞄过宋有成去的第二顶帐篷。 “多学学，很多东西都是你看不到但又能通过学习去了解的。”董其昌背着手，满意的看着沟渠中来往劳作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