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猎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那阵狂风还没有完全消散，众猴听清猴老大的话，皆飞身而起，窜上树枝。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 这要有多么机敏的应变，多么娴熟的经验，才能在这种危机时刻做出这样的反应。 他们攀爬在树枝之上，划过急促的沙沙声。紧接着，这一片的树木便枝叶摇动，仿佛突然狂风大作。 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一瞬间死亡气息风起云涌。 石猴倍感无奈之下，只能紧跟在猴群后面，不断拉扯着树枝，使自己不至于掉下来。 他这时才发现，这种与生俱来的攀爬能力竟使他变得和其他猴子一样，此刻，潜伏在身体里的猴性竟被一点一点激发出来…… “小三小四，你们速去通知其他猴群，让他们做好隐蔽。”猴老大边攀爬树枝边对手下吩咐道，“小六小七，你俩速去监视猎人的行踪，随时通报。香蕉茄子，你俩带领属下，将猎人往陷阱的地方引去……” 刚才被点到的猴子迅速向不同的方向窜去，但是狡猾的猎人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们依旧跟着石猴所在的队伍，没有分散人流去追赶其余猴子。 当然，这都是根据身后此起彼伏的人类的呐喊声丝毫没有减弱判断出来的。 “石头，快跟上，你速度太慢了。”石猴在不断拉扯住迎面而来的树枝的时候，从身边经过一只小猴子对他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石猴惊讶，心想现在还有人在关心自己，不觉一阵温暖之意涌上心头。 “我是小五。快跑。” “他们来了多少人？”石猴边跑边说，“都有什么武器？” “这次看阵势，起码有几百上千人。” 小五说完，加快了速度，抓住一个树枝，便飞速跃到另外一棵树上去。 这样一棵接一棵树之后，小五的身影已经汇入前面的群猴之中。 “汪汪汪！”身后传出猎犬的叫声—— 速度快的几只猎狗已经赶到了他们所在的树木之下。 灾难正一点一点迫近。 石猴在仓促之间，来不及细想，只能紧紧地跟着猴群。 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能躲避的办法。 大概几分钟，跟着猴群后面的石猴，恍惚听到了身后的脚步踩踏树叶的声音，紧接着，“汪汪”的猎狗狂叫的声音加剧了。 石猴心知，这原本该是自己的同类——他们真的就在身下，真的已经来了。 “汪汪汪。” 猎狗的叫喊的声音更大，随着猎狗的狂叫，后面突然发出“嗖嗖”的声音，猎人们已经张弓搭箭。 一瞬间，石猴身边的丛林中便箭如雨下…… 如雨滴般的箭头哗哗而下，刺破树叶，向着猴群飞驰而去…… 石猴身边速度慢的小猴子，纷纷中箭，应声落地，发出“嘎嘎”的惨叫。 那被箭射中掉落到地上的猴子，只在一瞬之间，便被一张大网捕住，几只猎狗迅速冲出，将他们紧紧按住。 石猴与他们才接触几个小时，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情感。 但就在奔跑逃命的过程中，看着他们纷纷落地，听到他们中箭的惨叫，看着他们被猎狗按在地上，被猎人捕入网中，看着这群生灵惨遭蹂躏，石猴竟在内心中涌现出无比的悲哀和怜悯，以及对原本自己的同类的痛恨。 在仓促攀爬逃命之际，随着身边的猴子一个一个的掉落在地，石猴想，现在断不能这么办。 “我们要反抗，我们要战胜这些猎人，不能让他们将我们斩尽杀绝……” 但这简直是理想……石猴很快调整思绪，想，再这样下去，我也真的要死了。 决不能这样。 对这个地方根本不熟，跟着猴群，我肯定也会死。 如果自己换一个方向走，这些猎人断不会放弃猴群而只追我一个。 等到猎人下山安全之后，再找到他们不迟。 石猴思绪飞速运转，眼看嗖嗖如雨下的箭头离自己愈来愈近，猎人就快追到自己的身体所在的树下，石猴来不及再细想，抓住一个细软的树枝，飞荡而出，跳到了旁边另外一树上，朝着大部队斜向左的方向，拼命逃窜而去。 “石头，你干什么，不要乱跑，跟上队伍。”身边传出猴老大的声音，但是石猴已经跃出五六丈远，向西方奔去。 猴老大只能回转过头，领着大部队匆忙逃窜。 …… “那是一只灵猴！是他们的猴王。” 此刻率先赶到的几个猎人拉住猎犬刹住脚步，其中一人道。 “何以见得？” 另外的猎人收起弓弩，也刹住了脚步。 “一般群猴逃命的时候，猴王都跑在最后面，掩护其他猴子逃跑。那猴子身形高大，毛色奇特，是我从未见过的品种。”其中一人道。 “且他一跃之下，竟能跳出五六丈远，不是灵猴是什么，抓住他，一定能卖一个好价钱。”另一个人补充道。 “调转方向，追上那只灵猴！”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思索一下，发号施令。 前面的猎人将猎狗身上的锁链解开，几十只猎狗便疯狂冲着石猴逃窜的方向飞扑而去。 其余人跟在猎狗后面，搭箭拉弓，一瞬之间，嗖嗖声不断，石猴逃窜的方向便箭如雨下。 猎人们已经下定决心，他们誓要捉住这只猴子。 其实刚才在猎人思索对话之际，石猴已经逃远。 但是就在不到几分钟之后，猎狗已经赶到石猴所在的树下，石猴能看清楚身后的树下出现了猎狗飞速移动的身影，正在接近自己的屁股后面“汪汪”的叫。 石猴顿时心狂跳不止，汗如雨下。 石猴瞳孔收缩，无尽的恐惧袭来。 现在自己体力已经跟不上了，自己一旦摔倒树下，那还不被他们撕扯成rou泥？ 石猴回忆起自己小的时候，在农村的田野里被猎狗追的情景，要不是自己跳到小河里，猎狗有所畏惧没有下水，就真的被追上…… 而现在这样的命运再次重演，人生真是奇特啊，你总会在不一样的环境中，经历同样的事情，而你的心境甚至几乎是完全一样。哪怕你变成了一只猴子。 到那时，你或许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恐惧，担忧，害怕，困惑，迷茫，无助，走投无路，所有的感受，都是那样真切的重现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可怕；你一不小心就被他吞噬，将你拉近那黑暗的深渊中去，再也回不来。 “看来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 而就在此刻，嗖嗖如雨滴般的箭头飞速从石猴身边掠过，穿过他身边的树叶，甚至射到他经过的树干上，每一次要不是他躲得快，石猴险些就被射中。 “抓住他，抓住他。” “抓住他，抓住他。” 身后不断传出猎人声音，听这声音的噪杂，石猴猜到自己身后至少跟了上百个猎人。 他隐约可以在心中窥见他们面目的狰狞和可怕。 石猴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往后看，用尽自己全身最后的力气，不使自己掉到地上，向着树木密集的地方窜去…… 是生是死，就在这几分钟之间。 看样子，如果没有奇遇，那肯定就是死了。 你有经历过无数猎狗，无数弓箭手追的感受吗？ 石猴不敢想象，被这群人类捉住，自己的命运将会怎样。 他也许会被卖给耍猴戏的人，每日经过残酷的训练，脖子上戴着一只金色的圈，时不时就是一顿鞭子。 他会做出最美好的笑容，翘着他的红屁股，来阿谀讨好所有围观的人类。 但他依旧不知道命运会怎样，出路在哪里，就算如此，他有可能得到的不是喝彩和掌声，而是鸡蛋和石头。 这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但他也有可能被开了头颅，取出猴脑——因为据说猴脑很补。 …… “石猴把猎人引开了。” “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是他救了我们。” “他们正往无忧谷的方向在走。” “那里可是住着老虎，还没有谁敢到那里去。” “这下完了。” “石猴这次不被猎人抓住，也会被老虎吃掉。” “他从石头里蹦出来，没想到他出生的第二天，就为了我们牺牲了自己。” “我们应该记住这只伟大的猴子，他拯救了大部分猴族，我们应该记住他的名字。” “他叫石头。” “希望他不要死。” 一大群猴子站在高高的山顶，看着下面远处树枝上移动的星点一般大小的石猴，以及若隐若现猎人和猎狗的身影，都无比感叹，其中几只小猴子已经落下了眼泪。 猴老大捏紧拳头，咬牙切齿。今天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这几天猎人会来，没想到规模这样大，自己除了逃窜，完全没有能力抵抗……一瞬之间，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此刻的石猴，如果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或许会在内心感到安慰。 因为，你们用善良忽略了他的本心，使他原本出于自利的行为也开始变得伟大起来。 有什么样的团队，就会造就什么样的人。如果每一个人都不以恶意的动机揣测他人，用善良的品格予以包容对方的一切，那么这样的团队终将战无不胜。 但是，死亡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死亡也无非只是将原来的程序和存储空间清零，一切从回起点罢了。 不是不要死，而是不能死。 因为那样你将找不到原来的路，一切新的开始，永远只能通往未知的结局，我们无法达到那个预想的结局，所谓一切的开始，都会徒劳而无意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