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杨康
杨康他爸走的早。 与母亲相依为命二十多年,过的都是穷苦日子。 早晨上班之后,母亲一个人把家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烧上两壶热水,洗过衣服,就出门捡矿泉水瓶。 她肾不好,不能做长时间或高强度的工作,只得靠在街上捡捡废品拿回家换钱。 饶是如此,走了没两步也要停下来休息片刻。 杨康家的小院里堆满了瓶瓶罐罐,脏乱不堪,天热还会生出难闻的气味。 幸好街坊邻居都明事理,知道娘俩儿的情况倒没人说过不是。 每到月末,母亲就会邀了收废品的师傅去家里清算。 挣得不多,几百块钱勉强补贴家用。 但对于已经工作的儿子来说,水电煤气费都在这里边儿出,也是减轻了不小的负担。 有时候运气好些,捡了熟铁或黄铜,虽然沉重但母亲辛苦几分也要拖回家里,一变现就又多了几十块钱。 杨康很懂事,亲命从不违抗。 他自认二十多年来让母亲不顺心的地方少之又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为人本分,百善孝先。 这个是人都懂的道理,很多人却不懂。 有时候命运就像一个妓女,你想玩她,得付出代价。 她想玩你,不花一分钱,就能把你衣裳脱个干净,肆意玩弄。 尿毒症。 杨康拿着母亲在医院的检查单子,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贪污枉法的老爷们一辈子荣华富贵,偏偏运气极好的长命百岁。 拼死拼活的老百姓为生活cao碎了心,可顽疾一旦造访,恨不得将一辈子积蓄消磨干净。 杨康母亲便是得了这种不透析,不换肾,就要被阎王爷索了命的绝症。 所谓透析,就是将血液抽出,用医学的法子洗个洁净,再导入血管中。 病人其实万分痛苦,但为了活下去,却无可奈何。 而换肾,则需要巨额的手术费用,极难凑齐不说,还要排队等待肾=源。 对于一个穷人家庭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杨康望着家徒四壁的老屋,翻箱倒柜的找出存折,看着上面微不足道的余额,重重叹气。 母亲是被疼醒的,她说不出哪里最难受,因为全身都变得浮肿。 杨康听见响动,爬到床边,从暖瓶里倒出一杯水。 小口小口的喂着母亲。 母亲的面色惨淡,不再像平日里那般精神。 嘴唇发紫,身体瘦小,才刚刚过了五十岁却枯槁的像一甲子的老太。 母亲费力的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杨康。 那眼神中似有棉被,替孩子抵御严寒。 又似有热汤,仅是看两眼便从头到脚觉得暖和。 杨康哭了,很不争气。 母亲沙哑着骂他:“哭什么?都二十多的人了。” “妈!” “我这病啊,治不好了,你不用管我,安心上班找个婆娘成家才好。” “不行!砸锅卖铁,咱也得治啊!” “你敢砸个锅你试试!”老母亲瞪眼,佯装生气。 “我就是想让您快点好啊!” “我是真好不了了,你爹啊走的早,撇下咱娘俩我不怪他,可我心里亮堂,我不能拖累你。” “妈!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傻孩子,人活这一辈子,不为自己孩子着想,天天起早贪黑就没意义了,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明白了。” 老太太的眼神更黯淡了,她强忍着疼痛似乎用尽全身力气。 “我知道啊妈!我都知道!” “你妈我啊,一辈子没福气,但我觉得我运气也到头儿了,有你这么一个孝顺儿子,还再奢求啥啊。” “别哭了,儿啊,去给我把你爸照片拿来,我想再看一眼。” 杨康急忙起身去客厅,把供奉的父亲照片取下。 刚回到卧室。 就看见母亲皱纹丛生的脸庞,发丝有些零乱,面带笑容,闭眼长眠。 安静祥和。 “妈!!!” 杨康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 捶胸顿足,撕心裂肺。 鼻涕混着眼泪流进嘴里,他顾不得擦。 不论再如何呼唤,如何晃动母亲温热身体。 都无人回应。 被褥盖过母亲半身,杨康大哭间,将父亲的照片放在母亲僵硬的手里。 老两口都带着笑,似乎就在杨康身边儿。 慈祥的望着他,守着他。 跟活着时候一样。 --------------------------------------------------------------------------- 往而不可追者,年也。 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 ----------------------------------------------------------------------------- 简单仓促为母亲办了后事,送别她最后一程。
杨康伤心欲绝的回到家里,他环视着从未装修过的毛胚客厅。 想拿出手机给朋友打个电话,却不知道打给谁。 翻着通讯录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一点,该吃饭了,可杨康没有任何胃口。 找来干净的烟灰缸放在面前,拆开烟盒点燃一根,深沉思考。 杨康从未想过母亲会突然离开,虽然家徒四壁,日子过得清苦。 但守着母亲在身边,他内心很满足。 眼下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下班回到家不会再有开水。 卫生得自己打扫,连个谈心的人都没了。 可这些痛苦纵然不及母亲去世的悲痛。 杨康只觉万分凄苦。 一根烟抽尽,敲门声响起。 “谁啊?” 杨康喊问一声,来人却只顾敲门并未回答。 “来了来了!” 杨康匆忙开了门。 门外没人,杨康低骂一声:“谁啊这是,恶作剧啊?!” 四处瞅瞅,却突然发现地上放着个东西。 通体鎏金,金是玫瑰色。 是块精贵的怀表。 杨康弯下腰拾起来,再四下瞅瞅,确定没人后转身关上了门。 坐在客厅里,杨康仔细打量怀表。 指针未走动,想必是没了电量。 造型别致,像极了电视剧中的西洋怀表,不过没有项链。 只是一块怀表,除了沉甸甸的分量和流金外表外,其余之处普普通通。 杨康把发条轻轻拔出一些,带着点儿好奇心和疑惑,上起弦来。 一圈,两圈,三圈。 当他把手松开,再把发条摁进去的一瞬间。 忽然! 他感觉一股拉扯力将整个身躯紧紧包裹! 眼前景象一阵虚晃,手中的怀表指针忽然飞快转起! 下一刻。 未拆封的烟盒静静摆放在桌子上。 烟灰缸放在面前桌子上,像刚端来时不染一丝尘埃,很干净。 杨康不可思议的盯着完好无缺的烟盒,心中猛地一惊。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颤抖着手从裤袋里慌忙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看着手机上标识的时间。 杨康长大嘴巴,瞪大双眼,额头上冷汗密布,浑身震颤。 屏幕上方显示当下时间。 十一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