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伊有玲珑窥局易，我无快刃斩缰难6

    青霜电、凝夜紫乍见旧主，欢欣不已，苏柳伏在背上不断催促，双驹好似听出了主人有难，因此奋力狂奔，毫不喘息，岳阳四怪脚力虽快，但刚才剧斗耗力甚剧，自然追不上来。如此奔驰半夜，天际破晓，三人忖思已脱险境，但仍不敢掉以轻心，就让双驹慢下速度来，一面赶路一面休整。

    苏柳问起思岳、玉娥怎会在一起，思岳气鼓鼓地只是不答话，玉娥泪水涟涟不能自止，苏柳甚至玉娥性子素来刚强，这般哭泣自然是经历了许多苦楚。柔声安慰许久，玉娥才止住哭声，陈述别来情状。

    原来那日苏柳、思岳夺马离开之后，方振威携众人又赶了一程，临近半夜住进了长兴一家客栈。张敌万出门小解时，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躲在暗中查看，两人皆蒙面，偷偷探听下竟是苏柳的声音。张敌万大惊失色，细瞧那人身量与苏柳不差分毫，更以为是苏柳无疑。其实天下之大，容貌、声音肖似之人甚多，张敌万初时也有犹疑，可是另一声音苍老之人直呼其为“苏六侠”，张敌万真是不相信也不能了。那苍老声音对“苏柳”说：双生雪莲他已经以方家的名义送到了临安，中途假冒“秋林渡浪子”的名号，从禁军手里劫走了它，把责任推到了禁军身上，同时双生雪莲已经送到了满觉禅院，救了岳云，也算替苏柳报答了方家的恩情。那苍老声音同时吩咐苏柳前往临安，趁乱入大内盗取“千里江山图”，取出后直接送到上京，交给金国神机府统领完颜飞；自己则即刻动身前往蜀川，截杀刘拂雨夫妇，为金国除去一大祸患。张敌万听后又惊又气，待二人离开后，火速报知方振威等人知晓。方家父女与苏柳相交日久，哪里会相信，可是那“白头鹦鹉”公羊九和张敌万、牛犇、樊克刚四人却认为“知人知面不知心”，咬定“当年岳飞还不是轻信了张俊，才火速回京，以致于身陷囹圄、含冤莫白”。何况传闻金国内部确实有一个秘密组织号称“神机府”，收买了大量中原武林人士，派他们回中原卧底，刺探大宋军情，苏柳以峨眉派六侠之尊离开师门近五年之久，长年居住在江州不回，这其中大有可疑之处。他们这样一说，方振威倒也信了多半成，因他行走江湖日久，见惯了尔虞我诈，对这种事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有方玉娥一派真心，极力维护苏柳。众人争执良久，最终决定，由方振威、樊克刚、张敌万、牛犇前往蜀川搭救刘拂雨夫妇，公羊九、方玉娥直奔临安，找到苏柳问个明白。怎料二人中途迷路，赶到临安时已经是中秋深夜，见满城戒严，太平楼大火冲天，更听闻禁军明号：“捉拿峨眉反贼苏柳！”方玉娥心如刀绞，到此是不能不信了。二人旋即赶赴满觉禅寺，却见禅寺早已付之一炬，半个人影都没有。公羊九怒骂苏柳卑鄙，说岳云少帅必定被金贼掳到北边去了。方玉娥将信将疑，百口莫辩。两人无计可施，只得计划前往蜀川与方振威等人汇合，正待离开时，却闪出四个蒙面豪客，将两人围在垓心。

    公羊九力战四人，叫方玉娥快去报信，方玉娥只得纵马狂奔，奔出不久就听到公羊九一声惨叫，知是凶多吉少。哪知驰出不久，山道上遇到两个华衣男子，方玉娥停马问路，其中一人见方玉娥姿色不凡，见色起意，顺势点了她的xue道，要行不轨之事。这两人正是高寿贞与郑元锋，中秋当晚众人得手后，就遵照李孤鸿指示，就地解散。郑元锋本拟返回大理，却不知高寿贞另有计较。原来大理国僻居南疆，向来依附宋庭，希图保境安民；怎奈这些年见赵宋式微，大理自己国内又政乱频出，全赖丞相高量成摄政，才平息内乱，暂时稳定，但是国力已经大不如从前。是以此次高寿贞二人应李孤鸿之邀前往临安，行前高量成密嘱高寿贞，如果时机便利，要顺手取得千里江山图，将来看宋金局势，哪方占据上风就将图献给谁，以求得后世大理国依然栖身有所。两人同苗水仙分别后就一直在宝成寺一带逗留，搜寻苏柳、杨思岳的下落，正巧撞到了方玉娥，郑元锋色胆包天，不顾师兄阻拦，径自掳了方玉娥。高寿贞情知这位师弟好色成性，嗔怪之余，只好劝他先办正事，这女子可带回大理慢慢享用不迟。三人连拉带扯，恰好经过杨思岳所在的山洞。杨思岳本拟离开，忽听洞外马嘶，认得是凝夜紫的声音。跑出去一看，见凝夜紫咬着高寿贞衣襟不放，郑元锋手中缚着正是方玉娥，当下明了，但自己重伤初愈，怕敌不过大理高家两名高徒，于是出言相讥，说“想不到大理名门子弟行此苟且之事”。高寿贞见到杨思岳也感惊噫，逼问“千里江山图”在何处，杨思岳本来疑惑两人为何事成之后还在原地徘徊，他这么一问才知这两兄弟自有鬼胎，于是拍遍自己全身，对二人说宝图已经由苏柳带出临安，送往武夷山了，且威胁二人放了方玉娥，不然就把今日之事散播出去，叫大理高家遗臭江湖。高寿贞既然得知了宝图下落，哪里还顾得上郑元锋的小心思，何况自临安到武夷山千里迢迢，两个名门子弟绑着一个女子像什么话，当即严令郑元锋放了方玉娥，直奔武夷山去了。

    杨思岳解开方玉娥xue道，问清别来情由，特别是听到有人假冒苏柳，这才醒悟自己一干人都中了圈套。因又看到凝夜紫在此地，想到苏柳明明是骑马离开的，怎么会把它丢到这里，只怕苏柳有什么危险，想到这里又惊又惧。方玉娥得知苏柳确是被冤枉，也是长舒悲愤，可听思岳说起人失马留，又自提心吊胆。杨思岳本对方玉娥醋意横生，此时既救她脱险，便不想再管，翻上马背便欲去寻苏柳，无奈方玉娥苦苦哀求，这才与她共乘一骑，设计出城。一路上，杨思岳对方玉娥是百般刁难，丝毫不给她好脸色，不是讥讽她红颜祸水，就是叫她捏肩捶背，还明令玉娥见了苏柳，不许与他说话，否则就一剑杀了她，叫苏柳此生不能与她做夫妻。方玉娥怎敢不信，何况功夫不及她，又心悬苏柳安危，只好忍气吞声，想到当时来路上，杨思岳为何对自己如此言冷，此时才知她是女扮男装，早对苏柳有爱慕之心，且是如此花容月貌、智勇双全，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两人全赖思岳机智，混出都城。一路奔行到近郊，忽见一名富贵男子正在一伙人簇拥下游玩赏花，那男子自是贵胄，坐下骑得却是青霜电。杨思岳知道方玉娥怜惜爱马，出手把众人好一番收拾，将青霜电夺了回来。方玉娥好言感谢她，她却漫不经心说是苏柳是为了救她才把青霜电放出去诱敌的，“苏大哥对我情深至此，不惜丢了你的爱马，我怎好不还他这个人情？”方玉娥听到此节，气得嘴唇发紫，心中又酸又怒，酸的是苏柳为了救这“泼妇”，把自己的爱马放入敌手，怒的是杨思岳欺人太甚，有朝一日非让她跪地求饶不可。

    当下方玉娥把前事一五一十地讲给苏柳，只是惮于杨思岳在侧，把一路上她对自己的种种刁难略去不提。苏柳听到这波谲云诡的情形，心下战栗良久，只得柔声宽慰她；因又感念杨思岳出手相救，便竭诚为自己之前的莽撞致歉，更谢谢她给玉娥说清了自己的冤屈。玉娥见苏柳对杨思岳毕恭毕敬，还出言赞许，眼眶里泪水不禁簌簌而下，苏柳只当她是哀伤遭遇，只是不住地劝解。杨思岳见情敌有苦难说，情郎又因xue道受制困坐在自己身前，纵马扬鞭，神色大为得意。

    只是方振威四人离开数日，仍不见有消息，三人均不免忧心。何况此时刘拂雨、商贻彤、郞柏皆死，“千里江山图”真假难辨，李孤鸿又不知去向，毫无对证，加上狄烨秋刚才惨死战阵，华山派少不得要把这笔账算在苏柳头上，苏柳一身系数条性命，顿感无限沉重。杨思岳建议苏柳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她去寻找李孤鸿，把事情问清楚，来还他清白。苏柳心悬师门安危，料想华山派必定借口狄烨秋之死，丐帮借口郞二哥之死，在江湖上散风播雨，届时群豪上峨眉相逼，叫恩师如何应对，于是横下心道：“一人含冤，怎可让师门受辱，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回山向师父陈情说个明白。”

    方玉娥道：“我理解大哥你现在是含冤深重，可是你该听杨jiejie的话。陆大侠德高望重，朝廷和武林诸派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你懂什么？”杨思岳叱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苏大哥现在身负数条性命，若是不赶回师门说个明白，群豪相逼，保不齐陆大侠会像华山派前任掌门一样。”她本也是想心爱之人避避风头，但听苏柳意志坚决，加上方玉娥刚才这样说了，就非要在苏柳面前羞辱她一番不可。方玉娥撇撇嘴，真是无辜至极，她又如何知道当年华山派的惨剧是怎样的情状。而苏柳亦无心去玩味两个女子为自己争风吃醋的细节，他心中反复咀嚼的是昨晚华松和黄槐的所作所为，他此时回山，真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