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054217

    诗篇红0040054217

    打扫卫生！苏红小心地装好张博意给自己的眼镜终端，把自己只装着两件换洗衣物的小背包放在地上的纸箱上，拉开了盖着床、桌椅和衣柜的白布。

    当苏红将屋子打扫完毕之后，早已热得浑身淌汗几乎中暑。好热，即便从小在伊甸园的热带雨林中生活长大的苏红也觉得吃不消。连忙脱掉自己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衣物进入浴室，一边打开淋浴冲洗着身上的汗水并降温，一边往已经洗刷过的浴缸中放水。

    果然是皮肤的原因吗？放好水，冲掉汗水光着身子泡在浴缸中的苏红看着自己皮肤白皙细嫩的双手心中想到。原本自己的皮肤黝黑粗糙，毛孔粗大，在炎热的天气中可以迅速排出汗水带走体内多余的热量，但在离开伊甸园的时候，社会适应性训练中心最后给自己做的全身皮肤置换手术，为自己换上了这身用自己的身体组织干细胞培养出来的新皮肤。新皮肤白皙，细嫩，光滑，如同绸缎一般。这种皮肤虽然好看，但毛孔细小，几不可见，排汗和散热能力很不好。稍微过大的运动量都会让苏红身体过热，如果不及时降温就会中暑，更何况这个屋子的温度更是高达三十多度。

    等身体完全降温，苏红爬出了浴缸回到了卧室进行仔细勘察。苏红光着身子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宿舍。这是学校为自己安排的房间，明亮而洁净的房间是苏红在伊甸园所不敢想象的，在这里没人会要自己的命，自己可以安然地去做许多想做的事，不必隐藏行踪，不必担心被发现、被格杀，也不必再处心积虑地去观察、寻找猎杀的目标，自己已经不再是种子，而是已经接收了替身的身份，拥有了和外界人一样权利的先驱。

    苏红仔细地检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用心记住屋子里的地形和所有物品摆放的位置。适应环境，掌握环境并最大限度地利用环境是苏红在伊甸园十几年来所养成的习惯，周围的环境中任何一个细小的物体都有可能在关键时刻救自己的命，也有可能成为为自己逃跑时的阻碍。

    苏红将李阿国送来的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存放起来之后来到了衣柜旁边的试衣镜前。看着镜中白皙纤瘦虽然什么都没穿却已经再次淌汗的身体，苏红感到镜中的人是那么的陌生。精致的五官透露着最完美的结构、大大的眼睛中如星空般深邃而又空洞，挺直的鼻梁精致而又不失坚定，薄而润的双唇有着很强的立体感。这些五官，这张脸的确是自己无疑，但是皮肤，黝黑而又粗糙的皮肤早已不见，挺直的鼻梁上面原本有着一条横跨鼻梁砍断鼻骨的刀伤不见了，左腮处曾有的一道伤及颚骨的划伤不见了，曾经黝黑而粗糙的皮肤上布满的伤痕不见了，曾经的身体分外精瘦凸显肌rou的线条也不见了。代之的是白皙而又细腻光滑的皮肤，如同最精致的白瓷一般，原本精瘦而又线条明显的肌rou也被皮肤下所填充的一层薄薄的脂肪所掩盖，让自己显得娇小柔弱。

    虽然身体上的痕迹抹去了，但是心里面的痕迹又怎么能够抹去？那是比刻石更深，比铸铁更牢的记忆和感受。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苏红心中感到期待而又恐惧，一如苏红多年前身为种子时第一次进入种子厮杀的区域，染血的D区。

    无数纤瘦的身影站在巨大的钢筋大门之前，所有的种子在昨天晚上就被告知今天将进入D区，每一个种子都将在D区迎接残酷的厮杀，为此0023516整夜都无法安睡。她也知道大多数种子都没有入睡，巨大的集体宿舍在半夜中，除了通风口不断地发出空气流动声外，宿舍中时不时地有种子翻身的声音响起。在凌晨时分巡视的值班老师进屋之后翻身声才稍作止歇。

    是刀术老师光流的脚步声。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深夜，已经足够宿舍中从小就接受极为严格的听觉训练的种子们听到。

    不紧不慢地脚步声在宽敞地宿舍中回荡着。0023516紧紧地握着自己用木头削制而成的短刀，蜷缩在自己的床上，那床是按成年人的规格所制，她瘦小的身躯在床上显得越发地柔弱无助。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借着远处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分辨着在一排一排的双层卧铺之间巡视着的身影。

    那个身影来到了自己所在的这一排床铺，不紧不慢地脚步声在床第间回荡，0023516慌忙闭上了眼睛。宿舍有极其严格的规定，睡觉的时候禁止出声、禁止睁眼、禁止随意起身……违犯的种子将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但是一想到明天将面对的厮杀，周围的这么多种子，这么多从小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种子们在一起互相厮杀，互相搏斗。自己并不是其中力气最大的，也不是反应和速度最快的，0023516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可以活下来，或许，自己明天就会死去。想到这里，0023516眼泪止不住地流出，当那个身影从自己的床边经过的时候，0023516早已是泪流满面。

    当那个身影从0023516的床边经过后，0023516睁开了眼泪模糊的双眼，看着光流前行的背影，0023516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颤声问：

    “明天……我会死吗？”

    那个身影似乎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

    “每个人都会死……”光流的声音响起，如梦呓般低沉：

    “但是你要确定在你死之前是否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因为外面有幸福的生活在等着你，那……值得你付出一切。”

    0023516回过神来，由于数量庞大，自己这边C区的种子们还在集结，而高高的护栏对面的D区，那些比自己这边大一些的种子们已经集结完毕，成千上万，不知有多少人。D区另一侧的大门已经打开，原D区的种子们在许多先驱守卫的监视下开始向E区转移。由于距离太远，0023516无法看到E区的样子，只是并没有过多久，D区的大门便已打开，守卫开始命令种子们进入D区。

    在大门之外，种子们还维持着秩序有条不紊地向D区行进，而在越过大门之后，种子们如同无数出笼的鸽子一般，纷纷飞奔而出，向密林中奔逃。其间时不时地有个别种子突然暴起向身边毫无防备的种子拔刀攻击，大多数种子躲了过去，但在混乱中还有个别的种子没能躲过，没淹没在人潮之中。在跟随着队列到达大门之前的时候，0023516已经看到密集的身影之间有鲜血飞溅，经过大门的种子们一片混乱，有拔刀攻击的，有厮打搏斗的，有趁人不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更多的则是向着密林的方向四面奔逃的，整个D区的门口就像是巨坝打开了水闸，奔腾的巨涛汹涌而出，而密集的身影之间飞溅的鲜血就如小小的石子落入了滔天巨浪之中，被浪涛淹没，转瞬即逝。

    0023516被种子们瘦小的身体所组成的浪涛耸涌着穿过了大门，她握紧了自己的木片短刀极力地想要向前奔跑，想要快速地脱离种子的人潮进入密林，在那里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逃跑还是隐藏，都会有所依凭。就在身边的身影变得松动，即将脱离正在分散的人潮的时候，0023516突然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经过严格的体术训练之后，任何种子在奔跑中被任何东西所绊，都不会对他们的速度和行进产生什么影响。0023516迅速收起被绊的右脚想要抢前一步，但是右脚却没能收起来。在那一瞬间0023516感到自己的心脏骤然紧缩，在向前扑倒的一瞬间她回头看到了抓住自己脚的东西，那是一名倒在地上被无数种子踩过的种子。

    准确地来说，在穿越大门的时候对身边一些不设防的种子发动突然袭击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虽然成功的几率很大，但周围的种子太多，场面也极其混乱。混乱，代表着变数，代表着情况不受控制，但在这混乱的情况下，有的种子却并没有想那么多，依然铤而走险。抓住0023516的脚的正是一名对身边种子发动偷袭的种子，他的偷袭很成功，那名被他杀死的影子后背正中一刀，木刀贯穿了心脏让那名种子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刀身却也折在了那名种子的体内。而实施偷袭的种子却在偷袭中倒地。在汹涌的人潮中倒地的后果是极其可怕的，普通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踩踏致死。而种子接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他们的身体远比普通人要强健有力的多，即便是数万人的踩踏也不会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他们的体力将会在人潮的脚下被消耗，他们几乎没有站起来的机会。而当他们的体力消耗殆尽的时候，假如面对其他的种子的攻击，他们将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抓住0023516脚腕的种子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竟然在人潮的踩踏之下硬生生拗断了那名死去种子的头颅，拖着那名被自己杀死的种子的头颅匍匐行进，在将要脱离人潮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拖着一颗头颅的他将首先成为其他种子的攻击或抢夺目标。而拉倒一名种子将会吸引其他种子的注意力，而趴伏在地目标不显的他将有更大的几率趁机逃走。

    0023516扑倒的同时拔出了自己的木制短刀向拉倒自己的种子刺去，而那名种子显然早有防备，及时松手踉跄地撞开另一名种子提着手中的头颅迅速逃远。而旁边已经有两名种子看到了倒地的0023516，同时拔刀从两边攻向倒地的0023516，。0023516极力侧滚，闪开了其中一名种子的攻势，却无法闪开另一名种子的攻击。眼见那名种子的木刀将要刺入0023516的后背，突然横里另一个瘦小的身影撞开了刺向0023516后背的种子，千钧一发之际化解了0023516的绝境。

    0023516已经趁机从地上起身，向0023516攻击的两名种子眼见机会已经失去，便迅速闪开，拉开了与0023516的距离。0023516扫了一眼身后继续涌来的人潮，没有多做停留，迅速向密林奔跑，同时看向了那名帮助了自己的种子。金色的长卷发紧紧地扎在脑后，与自己同样瘦弱娇小的身影向另一个方向的密林奔逃着。0023516认识那个背影，那是0054217。0054217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绑着一枚小小的海螺所制成吊坠，0023516认识那个吊坠，那是多年前在训练中0023516被丢掉却被0054217捡到的吊坠，也是两个人第一次相识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