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到乡翻似烂柯人
瑶池初见,他是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而她偷偷混入,变作小虫趴在树上,却被风吹落于他的酒盏之中。 “不小心掉下来了吗?”。 他的笑淡然而又慈悲,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见到,却是对着一条小虫。 一年之约,拼尽全力,只为了有一天,能叫他一声"师父"。 “师父,你为什么收我为徒?” 他不语,只是将宫铃赠予她,轻抚她的头。 那漫天绯色中白得尘埃不染的身影,每日站在绝情殿的露风石上,俯瞰天下苍生。 她发誓说,再也不会让他寂寞了。可是绝情殿上的朝夕相伴,默然相守,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为了救他,她犯下弥天大错。然而…… “错了就是错了。”他淡漠依旧。 剑断念,人断情 师父,你知道被最爱的人剖心噬骨有多痛吗? 你知道悲伤至极,却依然抱住幸福的回忆不愿遗忘,日日夜夜思念一个人的感觉有多苦吗? 我不相信正,不相信邪,不相信幸福,可是我相信你。 所以,微笑着不放弃,哪怕,爱比死更冷。 一步一微笑,一步一伤心,一步一劫灰,尽管记忆再悲伤,我却笑着,不愿遗忘。 1.水鬼拦路 天上没有星子,更没有月亮,漆黑得像一个大洞,让人有些颠倒分不清上下,似乎一失脚就要坠进去。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一个莫约十二三岁的小孩孤零零一个人在路上急速的走着。右手握着一小串佛珠碎碎的念,左手提着个油皮灯笼。 与其说她是走不如说是在跑,因为那些东西一直在后面跟着她,只是因为佛珠的原因不敢太靠近。周围漆黑一片,只看得见灯笼荧荧鬼火一般在半空中飘移着。四野寂静得有些诡异,连流水声,虫鸣声都听不见。 马上就要到村子里了,进了村就好了,小孩不断提醒自己,苍白着脸,冷汗直往下掉。腾出右手把身上披的八只黑狗皮拼制成的披风裹得更严实一点,妄图不让自己的气味更多的散发出去。 可是走到村头的小石拱桥上,小孩还是傻那里了。一个打着纸伞的女人站在桥上正对着她,伞面上绣的是红得耀眼的桃花,白色的衣裙上也是。伞打得很低,看不见脸。明明是炎热酷闷得没有一点风,可是那裙袂却激荡的上下翻飞着。 小孩吓得停在那里双腿直打颤,完了,遇上鬼拦路了。 “南无阿弥陀佛……”她继续低声念着,侧过身子想从桥另一边过,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她。却发现她眨眼间又站在了她的面前。精致的白色绣花鞋上沾满了泥,脚边是一滩的水,还有各种绿色的水藻和贝壳。这时她才看清,那裙摆上的哪是桃花,分明是溅染的鲜血。 突然,手中灯笼本应该温柔的黄光开始诡异的从青色变成红色,好像也被血染过了一样。空气里满是刺鼻的河里的膻气与血的腥臭。 “南无阿弥陀佛……”硬着头皮把佛珠举到前面,那女鬼退了两步,小孩又前进两步,那女鬼又退两步。快到桥头时,却听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 咣的一下,面前的女鬼散裂了开来,肢体断作无数截,仿佛被硬生生砍碎一样,一地都是血和蛆虫。 小孩吓得差点扔了手中的佛珠还有灯笼就往回跑,两条腿抖个不行。 却见有个圆圆的东西骨碌碌的从伞下滚了出来,滚缠着黑色的长发,竟然是那个女人的头。小孩浑身上下如被冰冻,半点都动不了了。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心底喊,快跑快跑,可就是移不动一点步子。 那头皮球一般,s型的左右乱串,撞到桥栏又反弹回来,一会儿就蹭到了小孩的脚边,吓得她差点没整个瘫软的坐在地上。 静止了片刻,小孩瞪着脚边那个突然不动的头,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却见突然,那个头一下翻转过来,小孩这才看到她的脸,脸上黑乎乎的两个大洞,眼睛竟然被硬生生抠去。一只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另一只由一些血管、神经和组织牵连着半挂在脸上,晃来晃去,白惨惨的眼珠还飞快的转着,向上直瞪着她。嘴唇似是被河里的鱼都咬烂了,残缺不全得瑟瑟哆嗦似是要向她说些什么,却只发出风吹木头门一样嘎嘎的响声。 小孩忍住呕吐的冲动,跨过那个头就往前跑,顾不得正踩在一地的残肢上。突然间腿被抓住,是一只半截的右手,手指在水里泡涨了,腐烂而发白,手臂rou端处可以看见森森的白骨。 惊恐当中,发现那个脑袋又飞快的像自己弹了过来,张开大嘴就咬到了自己的右腿小腿上,剧痛之中更加伴随的是刺骨的阴冷,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小孩挥舞着佛珠向那头上打去,然后听见一阵仿佛生rou放在烧红铁板上的嘶嘶响声,好一半天那个头才松口脱落。小孩拔腿就跑,却突然听见什么破裂的声音,脚底下什么东西硌着自己。抬起来一看,竟然是那女鬼的另一只眼球不小心被自己踩爆了,正流出滚滚的脓水和蛆虫。 小孩一边干呕一边飞也似的逃下桥,发现那只手竟然还抓在自己腿上,而那个脑袋还在桥上蹦呀蹦呀,上下牙齿互相敲打着,叫着“手,手,手……”声音又凄惨又恐怖,只是下不了桥,无法追来。惨死在水上的人,灵魂只能永远困在那里。 小孩使劲把那残臂从腿上扯了下来,用力的抛回桥上。然后转身不要命的往前跑。脸上早吓得半点血色都没有了。 村子里的人此时都睡了,安静得连声鸡鸣狗叫都听不到。小孩在一家药店前疯狂敲门,整村人却仿佛都在睡梦中死去一样,没有半点反应,没有一家灯亮。小孩拼着命的敲了好半天里面才有了一点动静。 “谁啊……” “张大夫,张大夫,我是小骨!快救救我爹,他快死了!”叫小骨的孩子心急如焚的大声叫道。 “哦哦,小骨啊,你别急,等我穿好衣服收拾好,马上,马上……” 不一会儿,一个半白头发的老男人提着药箱出来了,和她一块匆匆往回赶去。 “你怎么晚上一个人出来了啊!没遇上什么吧?” “刚刚在桥上有……没办法,爹突然病得很重……”小骨拉住张大夫的衣服,躲在他身后,一瘸一拐的走着,身子依然不停的发抖。慢慢的走近小桥时偷偷探出头来,却发现刚刚那一地的残尸还有自己踩碎的眼球全都不见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的八字太轻,阴气太重,天煞孤星,百年难遇。出生时即伴随着母亲的难产而死,满城异香,明明盛春时景,却瞬间百花凋残,于是取名叫花千骨。 父亲是个屡次落第的秀才,因为命硬,倒也一直抚养她到如今。但是因为花千骨体质太易招惹鬼怪,给村里惹下不少麻烦,只好单独领她住在村郊小河边随意搭建的木屋里。 花秀才请了游方的高僧来给花千骨驱鬼改命格,和尚也只是摇头,给了花千骨一串随身携带多年的佛珠,还有让用八只黑狗的皮做披风掩住花千骨身上普通人闻不见只有鬼怪能闻到的异香。并嘱咐太阳落山后便不要让她出门,这才安然活到了十二岁。 张大夫怜惜她小小年纪就受如此多的惊恐和磨难。一向对他父女俩多加照顾。他是医生,手上握过太多人的命宿,沾染过太多人的生死,身上阳气和煞气都比较重,一般小鬼不敢来招惹。牵着花千骨的手回到他们住的地方,一路倒也没遇上什么麻烦。 只是花秀才病得很厉害,和花千骨长期生活在一起,总是难免有各种的邪气缠身,不到四十的年纪却苍老衰弱的像五六十。张大夫一个劲的摇头叹息,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花千骨跑进跑出的烧水,煎药,给花秀才抹身,擦汗。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心里隐约知道,所以一直担惊受怕。这是她世上,唯一一个亲人了。 花秀才终于还是没能挨到天亮,弥留之际,担心的仍是自己死后花千骨一个人该怎么办。张大夫安慰他说会收养照顾千骨,花秀才却一不想牵连他,二也怕他保护不了千骨多久。于是交代花千骨等他死后去传说中的茅山拜师学艺。等学有所成,就再不怕妖魔缠身了。 花千骨握着父亲逐渐冰凉的手,心里凄芜荒凉一片,连父亲都走了,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努力的逼迫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从小到大,父亲唯一对她严厉的时候就是不准她哭。她知道一是因为她一流泪必定天有异相,二是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陪着她,逼着她努力的学会独立和坚强。 张大夫帮她把腿上的伤处理了一下,挤出发黑的浓血,洒上些许香灰,又涂了点药膏,包扎好。只是一点尸毒,倒也并不严重。 第二天张大夫和村里几个热心人帮着她把丧事简单的办了。张大夫认为她年纪还太小,不能一个人便外出去闯荡,希望先收养她,最起码先把腿上的伤养好。她却下定决心立马启程,听从父命上茅山去学道。张大夫拗不过她,只好帮她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然后又资助了她些许银两。 第二日晚花千骨裹着狗皮披风,听着屋外的大风还有鬼哭狼嚎,在空荡荡的木屋中光光的床板上睁着双眼躺了一整夜。脑中蓄满了悲伤和对未来路途的迷惘。翌日大清早,便告别村里人向着茅山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