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 谋而后动

    雨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那双慵懒而迷离的绿色眼睛宛若沁人心脾的翡翠一般，在朦胧的奶黄色灯光之中熠熠生辉，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在空气之中缓缓蔓延，半个大厅的距离不仅没有让他感觉到疏远，反而让他感觉两个人前所未有的靠近，似乎他只需要抬起手轻轻一握，就可以握住那根红色的姻缘线一般。

    雨果的右手垂在身侧，忍不住就轻轻握成了拳头，抑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可即使如此，他的右手还是轻轻抬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窈窕女人的身影翩翩而至，遮挡住了雨果的视线，那一条红色的纽带刹那间被切断，这让雨果脑海里的迷雾转眼就被驱散了开来。抬到了半空中的右手，虚无地在空气中抓了抓，却只抓到一片缥缈的空气，僵硬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

    查理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有一双惊心动魄的眼睛，清澈的琥珀色在室内那暖暖的光晕之下绽放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魅力，让人一不小心就掉入那双眸子的世界里。然后缓缓坠落……缓缓坠落……

    查理兹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就停止了跳动，然后慢慢地、缓缓地、徐徐地从高空坠落下来，那种汹涌到灵魂深处的颤栗感让她的双眼开始变得温热，胸腔里激荡着难以形容的错杂。半个大厅的距离，却让她觉得两个人近在咫尺，彷佛一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真正认识那个男人一般。

    “嘿，查理兹。”一个身影飘然而至，阻断了眼前所有的视线，这让查理兹有些慌乱，不由就垂下了眼帘遮挡着自己的情绪，但随即还是勉强压制了内心汹涌再次抬起了眼睛，看到眼前的格温妮丝-帕特洛，查理兹莫名地就有些懊恼。

    查理兹轻轻咬了咬自己的牙齿，然后展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抱歉，请问你是？”查理兹就看到格温妮丝那完美的笑容刹那间开始凝固、破碎，就好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器开始出现了裂痕一般。这让查理兹嘴角的笑容不由再次往上勾了勾。

    雨果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再次迈开脚步想要朝查理兹走去，可是脚步才落地，犹豫了两秒，雨果还是转移了方向，朝着另外一侧走了过去。迎面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罗伯特-艾格。

    罗伯特也看到了雨果，迎面走了过来，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的清净。”这一句话就拐了几个弯，先是调侃了雨果身边居然难得没有人围绕的热闹，随后又调侃了今晚詹姆斯和雨果之间的对抗，最后再表明了自己的友好和谦虚。简单一句话，罗伯特却总是知道怎么说才能够让人开心。

    雨果嘴角也不由勾勒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会原谅你的失礼。”这回答也让罗伯特愣了愣，随即就明朗地笑了起来，紧接着雨果主动开口说到，“我以为你现在会十分繁忙。”略带着揣测和反问的语气，彷佛在闲聊一般，但事实上却在刺探着罗伯特。

    如果罗伯特真的毫无所求，雨果此前对他的猜想都是错误的，那么此时罗伯特肯定可以找出最合适的语言来回答；但反之，现在就是罗伯特开口的最佳良机——罗伯特是一个聪明人，他肯定听出了雨果话语里刺探的口吻，他的意图也被戳穿了。

    为了避免尴尬，为了维护面子，为了保持优势，此时此刻，他完全可以把所有内心的真实请求都压制下来，继续和雨果兜圈子，但接下来他就必须花费更多时间和更多精力来“圆谎”，再重新寻找时机摊牌，这势必就需要花费更多的人情成本。

    所以，如果罗伯特真的有所求，那么此刻就是最佳时机了。这是一笔十分简单的账，就看罗伯特如何盘算了。

    罗伯特似乎对雨果的直接并不惊讶，他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那温润的眼睛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转瞬即逝，雨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罗伯特就迅速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我今晚是专门在等待你的，刚才你一直都在忙碌着，周围吵闹不已，肯定不是一个谈事情的好时机，所以就在旁边等着了。”

    罗伯特如此直白，几乎是把自己的底牌全部都交代了一般。但正是因为罗伯特的直爽，雨果却一下就明白了，这就是罗伯特的计策——被看穿了之后十分坦然地就说出了所有目的，但事实上，即使雨果知道这就是罗伯特的谋略，却没有任何讨厌和排斥。

    这就是罗伯特此前几次接触的功劳了，罗伯特那谦逊有礼、进退有度的风范给雨果留下了深刻印象。谋而后动，显然这盘棋罗伯特在“楚门的世界”开机仪式时就开始了，转眼半年时间过去之后，即使雨果不愿意，他也成为了棋盘中的一份子。

    不得不承认，长袖善舞的罗伯特给雨果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即使雨果已经见过目前掌控好莱坞的诸多大佬，依旧对罗伯特钦佩不已。难怪……难怪罗伯特可以在十年后带领着迪斯尼成为好莱坞的霸主。

    不过，雨果也知道，罗伯特的坦白恰恰是一个陷阱，他绝对没有完全交底。雨果轻笑了起来，“呵呵，我感觉到惶恐。今晚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卡梅隆先生身上，我就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却能够得到如此重视，这是我今晚听过最好的赞誉了。”

    “如果就连雨果-兰开斯特都如此说的话，那我就真的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罗伯特自然听出了雨果话语里的讽刺，但他却丝毫没有慌张，依旧是面带笑容地自如交谈着，“在我看来，今晚的胜负仅仅是一个阶段而已，接下来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无论是谁。”这是在暗示传统派和革新派，“你觉得呢？”

    罗伯特的智慧让雨果刮目相看。

    传统派和革新派的斗争之所以如此激烈，不是因为好莱坞八大制片公司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恰恰相反，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地知道，任何一方的胜利都不代表另一方的消失，未来市场份额的争夺战经过今晚之后，这才拉开序幕。不过，被华尔街控制的大型公司，必须做出最符合市场走向的决定，这才是符合利益的选择，这也使他们关注这场胜负的原因。

    但罗伯特居然能够跳出这个框架之中，冷静地看待“泰坦尼克号”的胜利，这就十分难得了。至少在这个夜晚，能够保持这一份冷静头脑的人，绝对屈指可数。

    雨果是因为他曾经经历过这一段历史，所以心如明镜，但罗伯特呢？这到底是因为他智慧过人，还是因为他现在掌管着ABC电视台，算是半个局外人，所以看得如此透彻，亦或者是二者兼有？

    “所以，你认为剧情电影依旧有着广阔的前景？”雨果再次主动出击，把话语里隐藏的意思挑明，直接进攻。

    罗伯特还是不慌不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最佳原创剧本奖的获得者，你说呢？”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了这样一个取巧的方式给予了暗示；而且值得注意的是，罗伯特没有提起雨果身为“洛城机密”和“尽善尽美”制片人的身份，而是强调了雨果的编剧身份，这着实耐人寻味。

    “我对于恩斯特-莱赫曼先生的一句话一直都十分认同，最动人的电影始终是那些来自生活里最能打动人心的情感。”罗伯特选择在这个时机进行反击，而且选择了恩斯特作为突破口，绝对堪称是老谋深算。

    其实恩斯特也和雨果说过这句话，当时雨果在创作“日出之前”这个剧本。恩斯特强调，为什么爱情电影总是经久不衰？事实上，爱情电影经过一个世纪的发展，几乎所有套路都已经被讲了无数遍，仅仅一个“辛德瑞拉”的故事就被翻拍了数百遍，但却依旧乐此不疲，撇开那些白马王子的幻想不说，这些故事之所以打动人就是因为“爱情”，人类内心永恒的主题。

    “尽善尽美”也是如此，这不仅仅是爱情故事，同时也是三个被孤立在社会主流圈之外却在努力融入社会、追求完美的故事，动人心弦；“洛城机密”讲述的则是正义与梦想的动人旋律，“泰坦尼克号”更是世纪末最动人的凄美爱情。

    罗伯特的话让雨果不由愣了愣，他承认，他再次被罗伯特的高明打动了，即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罗伯特的算计，但还是不得不对罗伯特的话语表示赞同。雨果微微眯起了眼睛，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罗伯特，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根本没有显露出任何锋芒，但却依旧能够把情况掌控其中，这种能力确实令人赞叹——统治迪斯尼二十年的“暴君”迈克尔-埃斯纳败在他手上，输得不冤。

    罗伯特坦然地接受着雨果的审视，静静地等雨果审视完毕之后，这才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这里不是一个适合谈工作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不到外面的阳台去透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