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冰心一片

    为了不致灾情扩大，将一众红眼怪人拖入焰界当中，不失为一个妥善的法子。只是他此刻精魄已竭，竟全然不恤自己的身体状况，强制展开结界，难免身有剧损，火属心脏处，已灼灼烧痛起来。

    王萧身处红眼怪群之中，猛地大喝一声，双手张开，鼓起烈风火爆，气胜龙虎，呼呼声中，将所有怪人轰飞开去。这招既出，已然耗尽仅剩的些许精魄气力，一屁股瘫倒在地，轻吹一哨，待瑞斯提拉风驰而近，倚靠在它腿间，稍作喘息。

    那烈火风暴看似猛烈，实则并无什么威力，一来王萧已无余力可使，二来则是他无意重伤他们，只盼将其擒拿控制住，再想法子如何救治这红眼异病。过不片刻，那红眼怪人们已然歪歪倒倒的齐聚一处，咆哮蜂拥而来。王萧搂着瑞斯提拉的项颈，攀附而上，喘息道：“尽量跑吧，小白，咱......咱们尽量多拖些时候，只盼焰界消散之后，市内已派出相关人员来处理吧。”嘴上虽这么说来，但心中对政府能否及时做出防护措施，实无多少信心。

    瑞斯提拉迈蹄欲动，琥珀色的眸子忽地转向右侧，长嘶一声，大有喜悦之意。王萧蓦地一凛，亦感到一股气息倏然而至，喜道：“艾、艾琳？！”霎时，霜风吹袭，冰雪大至，飘散于火炎地界之中。只听得清冷缥缈的女声吟道：“玄冥法，履霜......”一道裹着大氅纤细有致的身影已落于王萧身前，稍稍蹲身，葱白玉嫩的五指轻点在地，轻声道：“冰至。”

    “格棱棱”之声不绝于耳，但见寒冰绵结，将整个焰界与红眼怪人一同封冻起来，艾琳微微扭头，朝他使了个眼色。王萧会意，长呼一口气来，焰消剑散，结界亦随之隐没。

    一眼之间，又回转至长街之上。艾琳也不待王萧求恳，凝化冰矛，朝着街道之上火势猛烈之处，挥舞出冰风冻雪，稍稍沾染，便将所有火势灭却下来。艾琳眼见诸事处理妥当，这才回身至马前，王萧伏在马背之上，有气无力道：“他们冻在冰中不碍事么？”艾琳道：“这些人感染了“血眼之厄”，这种程度的冻结，暂时还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王萧微笑道：“那就好了......”

    艾琳撇嘴道：“自己都要死不活啦，哪还有那么多闲心去担心别人。”偏转头去，颇有忸怩的问道：“你......你没事吧？”眼见他气息微弱，伤痕累累，心中不自禁的大生怜惜关切之情。

    艾琳声音甚轻，王萧重伤之下，又有些迷糊，听不真切，问道：“什么？”艾琳说出这些话来，已是大违常性之事，心下不免既感忐忑，又觉悸动，耳听王萧如此说来，还道他是故意戏弄自己，羞急之下，运起掌风，便要给他一个耳光，抬眼之际，见得他眉眼弯弯，湛然微笑，温如暖阳，和胜春风，忍不住心中一荡，暗道：“我可都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有这么好看......”缓缓放下手去，低头道：“我是说......你没什么事吧？”

    王萧一愣，望向她藏在兜帽之下清丽如仙，娇羞不胜的容颜，怦然心动，顾不得身上疼痛，调笑道：“是啦，你这样可才像一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艾琳听了，羞红的脸蛋儿蓦地转白，又由白入红，怒道：“那、那我、我之前又怎么就、就不像姑娘家的了？”王萧咳嗽几声，强打精神，笑吟吟的道：“你若是对我着意温柔体贴些，那就是极好极好的姑娘，若是老想着扇我耳光，踹我几脚，那就是恶女人，可明白啦？”

    艾琳“呸”的一声，说道：“把自己当做是个宝贝似的，对你好又有什么好处呢？”王萧伸过手去，掠下她的兜帽，笑道：“和我呆在一起，你会开心，这算不算做好处？”艾琳有些不适的眨眨眼，不由自主的迎上他的目光，霎时间如饮芳醇，醉得满面酡红，吞吐道：“你、你这个王八蛋，怎、怎么这么没礼貌？像你这种家伙，放在以前可是要捆在祭祀之柱上，让月神净化你那丑恶的心灵才是。”

    王萧大感趣味，微笑道：“逗女孩子开心也得处刑？你们那时代也忒封闭落后了吧。还是说你们部族里的男人都跟那白乎乎的家伙一样，是个蛮不讲理的扑克嘴脸？”艾琳皱眉道：“不许你说他！”王萧赔笑道：“好，好，我不说，刚刚还蛮开心的，别皱眉头嘛，那样就不好看了。”艾琳道：“谁说我开心了？要不是瞧着你半死不活的模样，我非得好好惩治你这种轻薄无聊的家伙。”

    王萧咳嗽几声，呼吸促急，笑道：“可你真的变了许多，艾琳。早前还是一副冷冰冰面无表情，惜字如金，喊打喊杀的模样，起码你现在与我说话的时候，虽然有些吞吐不适，但已经好上许多了，也没有动不动就扇我耳光。哪，我知道你不大喜欢说话，但既然习惯了的话，那可要多多动动嘴舌，不然咱们交流起来的时候，未免也太滞碍难受了。”

    艾琳道：“才不是我不喜欢说话的原因。”王萧说话全然不通过大脑，几是脱口而出道：“难道你结巴啊？”

    “......”

    “......”

    “啪”的脆响，他的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艾琳一耳光，直扇得他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王萧抚着脸颊，笑道：“抱歉，我......我这人有时候就会有些嘴贱，你别在意。”艾琳条件反射似的扇了他一耳光，心中已然后悔，待听得他出言道歉之后，更觉不该，只是争强好胜，歉疚之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轻声道：“我不怪你就是了。”王萧双目垂垂，说道：“那可多谢你了......”

    艾琳柔声道：“你伤口很痛是不是？”语气大是关切。王萧奄然道：“我没事......”眼睛一闭，从马上翻身坠下。艾琳“呀”的一声，伸臂将他轻轻揽入怀中，忍不住轻轻叹道：“还说自己没事，为什么总喜欢逞强呢？”她自来爱洁，可就这么拥着满身血污的王萧，却也未觉他如何肮脏污秽，反而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欣喜满足。

    她将王萧搀到一株树下歇息，过不片刻，只听得“嗖”的声响，白芒跃动，迦安手持长矛，飘然而至。他瞥了眼躺在地上的王萧，问道：“死了？”艾琳斜了他一眼，说道：“没有，虽然伤得比较重，但他身上达涅古之息那股古怪的力量，正在重组他的伤口组织。”迦安道：“那现在是杀了他最好的时机。”

    艾琳一愣，说道：“你不是说不会再将部族之仇归咎于他么？”迦安挥散长矛，负手在胸，哼了一声，说道：“我只是怕你这丫头一番心思再付东流罢了。”艾琳脸蛋儿霎时红透，梨白秀发上甚至蒸出几许烟气来，说道：“我、我又怎么了？你别没事拿我寻开心。”迦安道：“丫头，我不杀他，只是顾及到你的心思而已，若是这家伙敢惹你心伤，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稍泄我愤。”

    艾琳撇嘴道：“你很了不起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你顾及到我什么心思。”迦安道：“你若是真的在意这小子，还是好生看着他才是，不然......”说到此处，便即停口。

    艾琳奇道：“不然怎么了？”迦安想到刚才远看王萧与玛欧战斗时，发现他几乎失了常性，残忍暴虐的拆卸啃咬玛欧肢体的模样，不由心下暗凛，只怕照此情势下去，随着他体内的达涅古之息解放的越多，终不免会堕为渺无人性，只晓屠杀的人兵。迦安也不知这虚弱无力的臭小子施了什么恶魔妖法，竟使自己那一向孤傲冰冷的妹子一颗心全系于他身上，既是如此，他便不欲将心中所虑告知艾琳，怕她多有牵念记挂，只要自己小心在意，料想亦应无大碍。但若日后那小子当真沦为人兵邪物，即便有愧艾琳，那也只得将其杀掉便了。

    思念及此，迦安即刻改口道：“没什么......”艾琳心思单纯，也不多想，只是嘀咕道：“古古怪怪的。”念头一转，又问：“这附近身中“血眼之厄”的人你都收拾干净了么？”迦安道：“我依你说的，已经将染了“血眼之厄”的人全部锁缚住了，只待遗民之后前来处理。”艾琳点头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