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赠剑
原本气派整齐的狩猎场驻地,此时一片狼藉,惨不忍睹。破碎的房椽,残缺的石壁,就连坚硬的青石地板也被争斗波及,坑坑洼洼。参天古木齐腰折断,横倒在地。诺大的空地上,能够站立的竟只有莫天行一人,可见大战的惨烈。 白一峰看着眼前的清秀少年,又看了看身影没入内堂废墟的齐梦涵,稍稍挺了挺身子,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莫天行。”莫天行没有丝毫迟疑。 白一峰露出满意的赞赏之色,欣慰的笑了笑,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想必你也看出我适才所用的剑术,那是铁剑门的绝学。实不相瞒,我年少时曾有幸遇到铁剑门上代掌门太清真人,真人见我根骨奇佳,有意收我为徒。只是我白氏一脉历代单传,秉承祖师一辰子祖训,誓不加入其他宗门。太清真人惋惜之余,传我一式剑诀,名为斩形。太清真人于我有授业之恩,虽未拜师,实为师徒。” “原来如此。”莫天行茅塞顿开,心中的疑惑一扫而空。 “小兄弟,不,天行,适才见你使出斩形剑式,一气呵成,虽因道行浅薄之故,未能发出此诀的莫大威力,但颇具剑诀真谛。若无铁剑门长辈指点,绝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敢问尊师可是天羽师兄?”白一峰平静的说道。 “不瞒仙长,家师正是天羽道人。”莫天行有些激动的说道。 “什么仙长不仙长的,我叫白一峰,算起来,我与你师父是同辈,你就叫我白师叔吧。”白一峰爽朗一笑,只是笑声牵动伤势,脸色忍不住又苍白几分。 “白师叔,你没事吧?”莫天行拱手拜倒,有些担心。 “老了,确实不中用了。对了,太清师伯和天羽师兄现在怎样了?”白一峰轻咳一声,一丝隐晦的痛楚划过脸颊,带着些许期盼看着莫天行。 “听师傅说师祖他老人家为求长生大道,孤身进入生死界门,如今下落不明。我师父他,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被坏人害死了。”莫天行鼻头酸楚,声音哽咽,两行热泪滚落面庞。 白一峰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仍旧忍不住悲从心生,脸色更是差到极点。他顿了片刻,方道:“天行,师叔送你几句话,你务必谨记在心。实力未到时,勿以寻仇为念,事事忍字当头。另外,此剑名为子母七星剑,乃是我祖师爷一辰子的本命法宝,取星辰陨铁,花费无数心血凝练而成。如今,七子星虽毁,但母剑仍在,材质不凡,颇有几分威力。师叔多年栖居凡尘,身无长物,今日就把此剑赠与你。”他取过身旁的七星剑,递给莫天行。 “师叔,这怎么可以?”莫天行急忙道。 “傻孩子,经过此战,师叔暗伤发作,已经油尽灯枯,不久于人世,还要此剑做什么。你拿着吧,就当是师叔给你的见面礼吧。没想到,临终前还能见到铁剑门遗孤,也能瞑目了。”说完,白一峰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口中鲜血翻涌而出,气息微弱,缓缓倒地,双目渐渐合上,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 “白师叔,白师叔。”莫天行大惊失色,扑倒在白一峰的胸膛上,抬起颤抖中的双手搭上他的鼻孔,气息只出不进,已是回天乏术。他的心里悲痛万分,不亚于亲人的辞世。两人相识只不过短短一番言谈的时间,可是在他心里,白一峰的位置不下于福叔,是他在世上为数不多的长辈。如今也离他而去,难道自己真如那个疯相士所言,自己是杀破狼星命格,身边的亲人好友都会因我而死?他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所往,呆呆的看着死去的白一峰。 “天行,你怎么了?仙师他老人家怎么了?”齐梦涵听到莫天行的痛呼,大吃一惊,赶紧近前探视,看到的是眼前的一幕。 “不要碰我,不要管我,我是煞星,是我害死白师叔的。”莫天行推开齐梦涵的双手,如同疯魔一般,拍打着天灵盖,胡言乱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齐梦涵糊涂了,难不成是天行狂性发作杀死了仙师,可是看起来又不像,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蹲下身子,不去理会因为悲伤自责失去理智的莫天行,仔细查看白一峰的身体。经过一番查验,确定白一峰是死于重伤,而非莫天行所杀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也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当下,抓住莫天行的双肩,狠狠打了他一耳光,嗔道:“仙师是死于重伤,不关你的事,你是个男子汉,你给我站起来。如果你心里真的在乎他,就应该找个地方,把仙师的遗体好好埋葬。你听到没有啊?”齐梦涵说着说着,眼泪哗哗的顺着粉颊长流,暗室里死去的不少人都是她幼时的玩伴,她的心里也是痛的。 “对,埋葬,埋葬。”齐梦涵的话似乎提醒了莫天行,他翻身爬起,抱起白一峰的遗体,踉踉跄跄走向远处。神情恍惚,满脑子只有埋葬两个字。 齐梦涵擦干眼泪,小跑跟上,此时的莫天行没了往日的警觉性,万一碰上觅食的野兽,极可能发生危险。两人一前一后,走近丛林深处。走了许久,也许是莫天行走累了,亦或者他找到了理想的地点。到了一处小水潭附近,他停下脚步,轻轻放下白一峰,竟然忘了使用腰间的铁剑,只是盲目的用双手刨着大坑。水潭周围有不少棱角锋锐的石头,划破他的双手,鲜血顺着溪水蜿蜒流淌。齐梦涵内心大痛,一次又一次推开他。莫天行仿若没了知觉一般,只是一味的挖坑,根本不理会身旁的齐梦涵。 直到白一峰真正下葬,莫天行的双手已经血rou模糊,伤口深处可见森森白骨,连番劳累的他早已身心疲倦,看着坟茔,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齐梦涵见此,小脚微微一跺,粉唇翘起,心里又气又急,赶紧撕下自己的衣衫,把他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包扎。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那张悲痛欲绝的面孔,她在想天行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呢?就这样,齐梦涵静静的抱着莫天行,看着莫天行在怀里安睡,过了一个时辰,山峰吹过,刺得手上的伤痛爆发。莫天行轻哼一声,从昏睡中醒来,看着齐梦涵,竟然依旧一言不发,傻傻的半坐在巨石上。
齐梦涵见此,气从胸中起,抬手就是一掌,这一巴掌是她含怒打的,一掌下去,莫天行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一个红红的掌印。看着脸颊微肿的莫天行,她的心里忍不住心疼起来,后悔出手太重。不过这一掌总算凑效了,莫天行突然侧过身抱住她的身躯,竟如孩童般嚎啕大哭。齐梦涵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没有说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莫天行自幼遭逢家庭剧变,亲人罹难,怀着滔天血仇,离家远行。对他来说,亲情是心底最深处的美好回忆,白一峰虽然只是与他相识不到片刻,但是却将他当做子侄对待,这份情早已让他铭记于心。只是好景不长,白一峰伤重难支,无异于给他带来了第二次沉重的打击。幼小的心灵终究是稚嫩的,满腹的委屈和辛酸如怒龙穿江,滚滚而去,一发不可收拾。 齐梦涵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坚毅,内心脆弱的少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二叔,强忍住内心的伤悲,柔声抚慰道:“哭吧,把你心里的委屈和酸楚都哭出来吧,这样你会舒服许多。” 男儿终究是男儿,莫天行并没有让自己沉浸在软弱中,很快便擦干眼泪,看着齐梦涵,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道:“梦涵,谢谢你,白师叔安眠于此,也许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我们走吧。”莫天行的脑海里浮现出白一峰死前的笑脸,暗道:重伤难愈,苟活于山野之间,对师叔他老人家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两人顺着小溪,并肩走在静谧的林间,一种很微妙的气氛悄然升起。伴着落日的斜晖,二人身后的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 “梦涵,这里没有一个幸存者吗?”莫天行站在已是一片废墟的内堂,侧身问道。 “没有,我翻看过许多人,他们的外表没有任何伤痕,只是面部煞白,没了气息。”齐梦涵神色黯然,低沉的说道。 “那暗室内侧,你看过没?”莫天行随手推开断裂的巨木,道。 “本来我正要进暗室查看的,结果听到你的呼声,我就跑了出来,随后发生的事,你也知道的。”齐梦涵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暗室外侧,许多没了生命气息的躯体横七竖八的散落一地。莫天行细看之下,并没有发现三大家主的身影。沉吟片刻,抬脚踏过断木横梁,拨开堵在内侧门口的巨石,走了进去。齐梦涵站在身后,她的心里十分复杂,她知道齐玉寒就在里面,只是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她分不清究竟是希望他死还是希望他活着。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声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