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阴历七月

    璐璐擦擦眼睛，像一只可怜的小狗，湿漉漉地看着我：“你说啥？”

    我手掌紧了又紧，心里很忐忑：“我说，如果我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你会讨厌我吗？”

    说着，我将遮住眼睛的纱布解下来，我故作镇定地睁开眼睛看向璐璐，其实心里好像在荡秋千。

    我怕璐璐会害怕我，可我又想璐璐知道，我和她是一样的，她不用为此伤心难过和自卑。

    璐璐在看见我眼睛的时候，吓得后背直接撞在了淋浴间用木头架上的墙上。

    我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

    她浑身发抖，要不是有墙，可能这时候已经冲出去了。

    哦。

    原来璐璐真的会怕我。

    我失落垂下头，本来不高的情绪好像被彻底淹没了。

    我蹲下身，忽然感觉有一双小胳膊颤抖着环抱住我的肩头。

    我抬起眼，看见璐璐虽然还在怕，但她坚定地抿住了嘴唇，认真地对我说：“暖庭，我怕你的眼睛，但我不怕你，你说得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耶耶耶！！”

    “哈哈哈哈。”

    璐璐终于笑了，我心情也好多了。

    她换上了我的小裙子，我们跑到屋里一起玩，一起吃零食，玩累了我们就躺下来牵着小手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我被房檐下燕窝的叫声吵醒了。

    “暖庭，想去尿尿啊？”头顶传来我妈的声音。

    我一下扑腾起来，惊讶地问我妈：“妈，你和我爸啥时候回来的？”

    我妈正坐在炕沿边儿上泡脚呢。

    “刚回来，璐璐咋样了？”

    我瞅瞅璐璐，璐璐躺在我身边，脸上还有泪痕，估计做梦又哭了。

    “就还是这样。”

    这时，我爸提着烧水壶，从外屋走了进来：“这几天燕子总叫，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对了暖庭，爸把东屋收拾出来了，以后西屋就给你和璐璐住。”

    我点点头，我爸这么说，就是真转户口了。

    想来还有点迷幻，虽然开心，但总觉得不真实。

    我突然想起璐璐妈脑袋上的红气，急忙跟我妈说：“对了妈，我今天看见璐璐妈头上有团红气，还往她肚子里钻呢！”

    闻言，无论是正在搓脚丫的我妈，还是正往暖壶里灌水的我爸都愣住了。

    “暖庭，你说的是真的？”我妈三两下擦完了脚，披上一个外套，拖拉着鞋就急匆匆地跑向了我家供堂。

    我挠挠脑袋，璐璐妈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我爸也放下水壶跟去了。

    不行，我也得去看看。

    总觉得是什么大事的样子。

    我家的供堂很大，坐落在我家院子的北边，东边就是我家的祠堂。

    供堂里供了很多神像，个个都有半人高，看起来都眉清目秀，和颜悦色，既端庄又好看。

    我妈一进去，就拿了一把香点燃，再插在一个水缸大的香炉里，然后嘀嘀咕咕了半天。

    我和我爸站在门口，清楚看见我妈表情越来越严肃，脑瓜门儿不住流汗。

    半个小时后，我妈长舒了一口气，又拜了拜就慌张地走出来了。

    “桂芝，咋回事啊？”我爸问道。

    我妈悠悠地看我一眼，又瞧向我爸说：“老师父说，璐璐妈头顶上的是妖气，因为暖庭身上的妖气太重了，所以白天璐璐妈来的时候，被直接覆盖掉了。”

    我嘴角抽了抽，还怪我了？

    “得了，先睡觉吧，明天我去说一声。”我妈叹了一口气，把我抱起来往屋里走。

    “刚吵完架，人家两口子能听你的么？”

    “就是没吵架也不会听，白志诚想发达连自己闺女都不在意，已经魔怔了，但咱该说还得说。”

    我爸的乌鸦嘴成真了。

    第二天我妈去璐璐家告诉璐璐爸妈这件事，没想到连院子都没进去，就被璐璐爸一桶泔水泼了一身。

    璐璐也听说这件事，哭着拉着跟她一起回去，然后，我俩也被泔水泼了一身。

    后来通过卢婶的嘴，璐璐妈身上有妖气这件事已经在我们村传遍了。

    璐璐爸妈不但不以为然，还觉得是整个村的人都嫉妒他们，天天在街上溜来溜去，脖子恨不得拔老高。

    他家里的庄稼地也不管了，院子也不收拾了，就等着儿子生下来之后，璐璐爸能一夜间发家致富。

    这件事，就连我们学校的小孩子，都每天谈论。

    “暖庭，你说璐璐她娘真会生个妖胎吗？”小胖在后边又用铅笔扎我。

    我没好气地转过头：“我刚上学，你想再让我爸来学校啊！”

    “云暖庭！兔子有几只脚？”

    “……”

    “哈哈哈哈哈哈。”教室里哄笑声一片。

    我揉揉鼻子，又不敢看老师的脸了，我觉得她额头的青筋肯定又起来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们学校放了暑假，我把我和璐璐的作业都抱到家里去，有璐璐的带领，我居然觉得学习很有意思。

    璐璐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脚也拆了线，她在我家从一开始的拘谨，到现在重新开朗起来，少不了我爸妈和二叔的功劳。

    特别是我二叔，对璐璐真舍得出来，基本有我的就有璐璐的，有璐璐的，但还不一定有我的！

    只是每每璐璐爸妈又耀武扬威地从我家门口走过，璐璐都会跑到门口，眼巴巴地去看，璐璐爸妈要不就是不理她，要不就是让她滚，说看见她就烦，说她扫把星。

    说来也怪，璐璐妈明明怀孕也才一个多月，肚子居然大得跟五六个月一样了，让人平白觉得害怕。

    村里人越来越觉得邪气，都远离了璐璐爸妈，可是璐璐爸妈乐得其中，每次被人冷落了，就说别人不长眼睛，等以后发达了一定会找他们算账的。

    而我呢，把老头神仙告诉我的事，深深压在了心底，依然是三天喝一包药，纱布基本两天一换，有时候出去玩搞了一身的汗，就要一天换两次。

    还有的时候，我眼皮实在被纱布磨得不舒服，璐璐就会给我放风，我偷偷把纱布拿下来一会儿。

    进了阴历七月后，我家就忙了起来，天天人不断，有求财的，求平安的，求子的，做法事超度的，求各种各样的都有，还有人不远千里跨过几个城市来呢。

    我家门口天天摆满了车，看得我和璐璐眼花缭乱。

    我和璐璐写作业的时间也被迫压到晚上，因为白天要和我妈一起叠金元宝、金砖之类的。

    可是一到晚我就紧张，因为大街上的鬼明显多了起来，有的还会到各家各户去串门。

    最要命的是我一写作业，有个生前是老师的鬼，就站我旁边评头论足，唉声叹气，再要么就是气得头发破马张飞的。

    他一会说我写得不工整，一会说我太马虎了，这样的题都能错？应该这么做呀！

    我假装看不见，第二天再把错题改过来，然后晚上继续。

    就这样，我在这个鬼老师的监督下，作业完成度稳步提升，就连璐璐和来找我们玩的小胖，都惊讶于我的成长，要和我学习呐！

    七月十五这天，我妈早早地摆了大供，吃过了早饭，我们又开始叠金元宝了。

    “哎呀，云丫头，你叠的什么玩意，看看璐璐叠的。”二叔轻轻敲了敲我的脑壳。

    我坐在金纸上，笑嘻嘻地对我二叔举起刚叠完的金元宝，说：“我妈说了，叠啥样都能用！”

    “你这丫头。”

    我妈把地上叠完的都收起来了，大约有五个大袋子。

    “桂芝，车套好了，现在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