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情到醒时
连怜的事暂告一段落，昨日季往郢服过潼耒的药后，伤也在渐渐痊愈，眼看已无大碍，众人决定龙神节后便回松曜去。 龙神节是这座小镇上特有的传统节日，从千年前沿袭至今，历史异常悠久。这一天，人们为了感谢龙神的福佑，会举行盛大的庆典，并且家家户户编织各种福结向龙神许愿。这种福结的绳是特制的，只要少许油，便能如蜡烛那般烧得很久。到时候人们将龙神结放在河灯内，诚心诚意点燃福结，相信心愿一定会在来年实现。 此前小镇发生如此恐怖的灾难，这一年的龙神节，大家尤其有干劲，都希望能以此洗去天雷带来的不祥与恐慌。 这一日清晨，董心缘与连怜坐在凉亭中，向姚鸠学习如何编织龙神结。董心缘心灵手巧，练习几遍便能编得很精巧，连怜跟着她们学了三四遍，穿绳时还把自己的手指绕进去，气得姚鸠连敲她的头，直呼“孺子不可教也”。 连怜气急败坏，娇喝着与姚鸠掐架，董心缘早已习惯她们打打闹闹，很淡定地坐着，扭头欣赏亭外湖上景色。 这时，许静微从对面走来，秀美容颜憔悴非常。董心缘大声唤她，许静微才恍恍惚惚发现她们。 “你这是怎么了？”待她走入亭中坐下，董心缘给她倒杯茶，关切问她。 许静微摇摇头，魂不守舍地摸着茶杯，而后似是想起什么，扭扭捏捏地问董心缘：“季公子伤势可有恶化？” 董心缘笑着答复：“你放心吧，昨晚潼医生赠了仙药，他服后已好很多了！” 许静微闻言，却仿佛遭五雷轰顶，瞬间面如死灰，抓着董心缘的手使的力道奇大：“你说什么！？潼先生他有药？” 她的尖叫甚至让一旁打得火热的连怜与姚鸠停下，齐齐讶异望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董心缘被她捏得生疼，不禁皱起眉头。 她忽地又跌坐回去，失魂落魄、如丧考妣。三人见此皆是面面相觑。 “他与我说他没有药，我还……”她神情恍惚地呢喃着，眼眶红红，几欲落泪。 董心缘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静微，昨日你帮往郢去向潼先生求药的事，潼先生都告诉我了，多谢你的心意。若是因为潼先生骗你说手中无药，可能是与你开玩笑呢，你可莫要生气。” 许静微却突然撒开董心缘的手奔了出去。 “静微jiejie那是怎么了？好像特别特别伤心呢！”连怜遥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说。董心缘攥紧手中的龙神结，忽有不祥之感。 许静微蒙头狂奔，似要发泄滔天怒意，在路上无意撞到一人，对方坚实的胸膛让她的脸倍感疼痛，恰好就是潼耒。 “有没有事？我看看！”潼耒赶忙搂着她削瘦肩膀查看她的脸。许静微一向是温顺的好脾气，此刻却无法抑制自己，狂躁打掉他的手吼叫：“你这个混蛋！不是说没有药吗？我要被你害死了你可知道！？”她狠狠捶打潼耒，忽而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潼耒哪知自己一时赌气会惹得她这般怒火，也顾不得什么面子，蹲下来安慰她道：“我当时只是与你开玩笑的，你若不高兴，便随意打骂我吧！只要你别哭了好吗？” “呜呜……潼耒你这个混蛋！你可知我一生都被你毁了！呜呜……打你骂你又有什么用处！”许静微哭泣不止，全无平日的端庄优雅。 “毁了你一生？此话可从何说起啊？” 许静微不答，倏然起身跑走，她逃离的背影在风中晃动，潼耒心头空空如也。 众人在厅中一起用了午饭，连陆箫都出席，许静微与潼耒却皆未到场。 饭后，连怜要陆幻教她编龙神结，陆幻自然是不会拒绝。连怜坐在陆幻怀里，伏案摆弄那些五彩的绳，但她手笨得很，陆幻便手把手教她，甚是细心认真。 看两人亲密无间，姚鸠闷闷甩下茶杯出了房去。不久，陆箫请了客人进堂，董心缘一看，竟是几日不见的云卿与韩珞。 那日他们两人在雷下救了整座陆宅甚至是整个小镇，却双双受了伤，不过此番看来，他们身体皆已无大碍。 那边的连怜见着韩珞就似撞见勾魂的厉鬼，赶忙逃命似地拉着陆幻从后堂溜走。 云卿正欲与董心缘说话，季往郢忽然挡住他，幽幽道：“大哥，我有些话想与你私下聊聊。”云卿无法，只好与季往郢出了堂去。 韩珞留在堂中，一直望着董心缘。董心缘如芒在背，只好与她说话：“你……伤可有好些？府中有一神医，还治好了往郢的伤，不如……” “董心缘。”韩珞忽然打断她，狭长墨瞳散发着狼一样的野性，“你走吧。”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惹得董心缘木木呆愣，不知如何回应。韩珞靠近她，黑色长裙摇曳生姿：“你以为她不知道吗？你若再不走，就只能落入她手中了！” “你这是何意？” “还不明白吗？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师父几个月来一直帮你隐匿行踪，但现在已经不行了！风神她只在天庭打听几句，花了眨眼功夫便找到了你！到时候，你觉得季往郢会帮谁？” “你让我去哪？天凡两界，我俱是无家可归！况且原本便是我去惹她的，她主动找上门来，我还巴不得呢！”董心缘咬紧下唇，又犯了倔强的毛病。 “真是枉费师父赶来通知你！”韩珞语气似有不悦。 “什么？” “你真以为师父是发觉陆幻要为连怜逆天改命，怕他们引动天雷才匆匆赶来的吗？哼！他其实只是因为你！师父只是想通知你，带你走而已！笨死了！真不知道师父为何如此关心你！”她醋意越说越浓，冷艳高贵的脸飘上两朵红云，分外妖娆多情。 韩珞那稀罕至极的女儿情态惹得董心缘瞠目结舌，韩珞亦发觉自己失了态，又羞又气，杏眼圆睁，娇嗔道：“瞧个什么劲！再不合上嘴，我便施个好心帮帮你！” 董心缘忙举手求饶，而后摊手无奈道：“你跟随云先生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吗？我有感觉，云先生与我，并非儿女之情。” “我又不曾说那是……那是……唉！不与你说这些无用的！你到底走不走？只要你离开季往郢，与师父在一起，风神决计不敢对你动手！” 董心缘望着堂中书画，轻轻道：“那好吧，不过明日再走可否？我想把这龙神节过了。”她拣了一粉色福结送给韩珞，“这是求姻缘的福结，便送于你吧，谢谢你。”韩珞斜瞧一眼那福结，面露嫌弃，却还是伸手接过。 夕阳还未完全垂落，镇上便已锣鼓喧天，彩旗飞扬，热闹非凡。男男女女盛装出席，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众人先去龙神庙拜了龙神，在集市上逛逛，又看了舞龙杂耍，玩得也是欢乐。尤其是连怜，拉着陆幻东奔西跑，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陆幻给她买了许多零食，还有很多小玩意，她都是兴奋不已。 时辰差不多时，大家便陆陆续续去放河灯，小河边一时人头攒动。 董心缘与连怜好不容易挤了一处，董心缘先将连怜的小猪河灯放在水中，再将连怜好不容易编的龙神结点燃。 连怜激动不已，忙双掌合十闭上眼睛道：“希望龙神大人保佑缘jiejie未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都吃好睡好，还有陆幻每天都能陪着怜怜！” 姚鸠挤过来，马上泼她冷水道：“蠢狼！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啊！”连怜花容失色，如遭晴天霹雳。 “没关系，心诚则灵嘛！”董心缘摸摸她说。 “不行不行！这么多人许愿，龙神大人肯定很忙的！他一看怜怜把愿望说出来，就会生气不管怜怜的愿望了！”她捧着水嫩的小脸哭嚎。 姚鸠一脸黑线道：“狼小姐，你如此会联想尊父可知道？” 连怜挤出人群，半晌后拖了陆幻进来。陆幻很认真听她诉苦，而后帮她换了龙神结，重新点上一根新的。 连怜欢呼雀跃，这次不敢再说出来，皱眉在心里默念。末了，陆幻牵着她的小手将河灯推出去，那联系着他们两个人灵魂的玉锁，在她凝霜赛雪的皓腕上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摆，镯子上的七彩宝石闪耀着艳丽光泽。可爱的粉色小猪河灯越漂越远，在倒映着璀璨星空的河水里，其火焰化为河上千百火光的一点。 连怜挽着陆幻，目送自己的河灯，直至它不见了踪影。她转头，忽然在陆幻脸颊上亲一口，还毫不知羞地对他笑。 董心缘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那人那景唯美浪漫，着实是羡煞旁人。 她默默离开河边，远离人群，独倚在一棵树下，人来人往，灯火辉煌，她却只有伤感，只觉来来去去，她终究只能是一个人，终究得不到幸福。 “怎么一人在这儿？”一低沉性感的声音穿越人群喧嚣而来，季往郢身材颀长修挺，在人海中鹤立鸡群，董心缘抬眼便看见了他。他走来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放完河灯了？” “我又不是连怜，放河灯做什么？” “难道你不信神明吗？” “我面前就站着一高贵的上仙，还信那些做甚？”董心缘低声轻笑，语气略带调侃。 季往郢从怀里取出一根福结，那福结编得并不十分精巧，上面系了两颗紫玉，还有一枚黄豆大的铜铃。他轻轻为她戴上，然后拥她入怀，俯在她耳边呢喃：“这是上仙送的，保佑董小姐永远幸福快乐。” 季往郢未说，董心缘却知道这是他亲手编的。他一个男人为她做了这女儿家的事，却不表露，这份情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董心缘把手上的龙神结深深藏进袖里，埋首在季往郢怀里，吸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她忽地湿了眼眶。 夜风渐冷，人们放完河灯陆陆续续结伴回去。董心缘等人也回了陆家，却远远见到一长队的车马停靠在陆家门前，几十名佩剑的侍卫保护在四周，排场大得很。 “这是谁家的人？怎么停在我们家门口？”姚鸠伸了脖子，看清那些侍卫所穿衣袍，发现是南域上官家的人。 这时，一群侍女簇拥着一紫衣女子从陆家走出，正是许静微，而她身边跟着一名相貌堂堂的少年，却是那觥楠的上官北。 “师妹，你这是要去哪里？”陆幻忙上前询问。 那上官北站于台阶上，微抬下巴，居高临下道：“陆师兄，在下在此宣布，小微从此退出松曜，再也不是松曜弟子，亦不是你的师妹了。” 众人讶异不已，齐齐看向许静微，她只是低头不语。 “上官兄，这是为何？退门之事，不是这般便能……” “够了！”上官北不愿与陆幻多说，不耐地打断他，“小微与常人不同，是不需要那些俗礼的，因为她的真名是南宫静微！是死沙的大公主！本就应是觥楠的人！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各位保重。” 南宫静微！？死沙大公主！？上官北一席话令众人震惊非常，一时竟无人再询问。 潼耒拢袖站在门后，默默看着许静微被上官北扶上马车。 “还有，篱疆元帅，代我向尊夫人道声谢，若不是她，我还无法如此快寻到这小镇子呢！”上官北抛下一句话，便领着车队扬长而去。 尊夫人…… 董心缘直到进得大堂，方才明白上官北话中所指。 那粉衣女子优雅放下茶杯，笑得温柔似水，体态端庄优雅。 蒙婼极自然地挽起季往郢的手，小鸟依人地倚靠在他身边，一双秋水美眸风情万种，抬头看着季往郢，眼角却撇向董心缘：“往，你可让我好找呢！婚期将至，你事情若都办妥了，便回去准备婚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