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最好的花

    一大早，宫门刚开，月姨就踏雪进宫去了，公主的生命比她的命还重要，如果可以，她心甘情愿代替公主去死。

    昨晚彤云密布一早，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白雪，这日正是小雪。第一场冬雪如约而至。妆点的公主府琼枝玉叶，剔透晶莹。

    青陵知道，如果没有解药，公主只怕是要长睡，睡的时间一长，身体机能便会逐渐衰竭，直到有一天彻底的睡过去。

    她出了公主寝殿，漫无目的信步而行。

    如果月姨带不回好消息，她只有采用王勉之的办法，以命换命。用南朝最尊贵的皇子的生命来换取公主的解药，可是这样残忍决绝的办法，是她最难接受的办法，可是为了公主，也只能逼迫自己走上绝路。

    狐毛夹袄下，是粉色的锦衣，上面绣了精巧的点点白梅，清雅不失娇美。脚下是公主穿过的鹿皮小靴，只有头发很是素静，垂腰长发一半挽了云朵髻，上面插着月姨送她的玉钗，一半随意垂在脑后。

    走在雪中，黑色的发，白色的雪，映衬的她宛如仙子一般清雅绝伦。

    信步走入云梦园，梅树枝桠上落了厚厚的白雪，毛茸茸亮晶晶格外好看。

    她轻轻闭上眼睛，感受冬雪的清凉，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钻入鼻子，令她陶醉。她睁开眼，伸手够到一枝梅，拨开上面的落雪，只见雪底展开了朵朵白梅，散发着缕缕幽香。

    如果不是嗅到幽香，刻意拨开落雪，根本发现不了这几树早开的腊梅，花朵原来比雪还要娇嫩精致。

    在一棵高大的梅数上，一枝梅朵含苞待放，花朵繁密饱满，青陵轻巧的爬上梅数，脚踩在梅枝分叉的地方，手抚梅枝爬到高处，伸手便能够到梅枝桠，她欣喜至极。

    梅树甚是高大，最顶端花骨朵更加茂密，梅朵极是娇嫩，最怕碰伤，青陵两眼盯着花朵根部，小心采摘，生怕伤了花朵。

    那些未开放的梅朵是培制梅胎上选佳品，她小心翼翼用修长的指甲摘下梅朵，兜在衣襟中。

    就在此刻，忽听道男子琅琅含威的声音，“大胆宫女，竟敢在此私采梅花！”

    青陵被正在专心采摘白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手一颤碰到梅枝，落雪和着碰落的花瓣纷飞掉落一地。

    她低头看去，男子晃动手指撩开飞雪，抬头看来，正对上他温润玉泽的眼睛。白瓷一般的肌肤，玉冠束住黝黑的发，焕然生姿，眼神里惊奇一闪而过，晃过几丝疑虑。

    就在这个落雪的清晨，出现在她眼前的男子，俊美到了极致华贵到了极致…

    那眸子如夜星闪耀，黑瞿明亮，那眼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有疑虑，有惊喜，有遗憾…

    竟然就是王勉之计划中的五皇子南宫慕璃。可能是因为想到了以命换命这个决绝的计谋，当慕璃清湛的眼神落到青陵眼中青陵莫名的一阵悸动。

    清俊雅致的公子，就是公主的亲哥哥，可是他们为什么都要生在错综复杂的皇宫，不得不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血脉相杀？世间残忍之事莫过于此！

    清丽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颤颤的心忽地漏跳半拍。手扶的梅枝细弱，卡擦一声折断，站立不稳，从梅数上掉落下来。

    身体压断梅枝，落雪纷飞，青陵就这样裹着白梅花朵和雪花掉落在雪地上，在落地时一刻她在雪地上顺势滚了几下。

    她趴在雪地上挣开眼睛，入眼是穿鹿皮靴子的双脚，怎么就滚落到他脚下呢？

    她想爬起来，一想到将要面对将要被算计的皇子，她有些慌乱，索性低着头将脸埋入雪中。

    她心情有点沉郁，短暂的慌乱后，告诫自己镇定，掩饰性的轻轻咳了几声，眼睛盯着雪地，眼里的慌乱化为无形。

    他蹲下身子，手指搭在青陵的下巴上轻轻一抬，声音有些许的温软，“抬头！”

    青陵慢慢抬起头，眼睛只是看着雪地，躲过他探寻的眸光。

    “见到我，为何眼波闪动，似有泪光”他眼睛里浓重的询问意味。

    “五皇子威仪不凡，青陵心中惧怕，又刚从树上摔落在地，身体疼痛，故眼波闪动，似有泪光，青陵刚惊吓五皇子，又在五皇子面前失仪。”她平静下来，期盼他能够尽快离去，依旧低垂眼帘，趴在地上动都不动。

    “见到我，低头伏首也是因为惧怕吗？”他声音是柔和的。

    “是，甚是惧怕。”青陵冷漠的声音里沾染了雪的清寒。

    青陵语调中的冷意和失望似乎刺痛了五皇子骄傲的心，还从未被人如此顶撞过，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只怕是嘴上惧怕，心中并无半个怕字！你是公主的侍女？”他转过身，看到洒落一地的梅花，眼里掠起一丝戏虐，“既然惊吓了本公子，就罚你采摘一些梅朵，送与本公子！”

    听他这么说，青陵郁结的心忽然温润起来。

    “如果青陵不想送呢？”青陵从容的从雪地上站起来反问道。

    “不愿意？本公子只好罚你将地上的梅朵一一捡拾起来，这可是公主深爱的花，怎容你一个宫女随意践踏！”

    青陵明眸瞪了瞪男子，“堂堂皇子，搬出公主欺压一个侍女，你也只有这么点能耐了！”

    公子也不理她，斜睨着眼睛指着地上的梅朵，示意她拾捡。

    灵青陵无奈，只好将梅朵一一捡拾起来，放到五皇子的手里。

    五皇子轻笑着，将摊在掌心的梅朵扬起洒在青陵头上脸上，莹白的梅朵越发映得青陵容颜明丽脱俗，公子眼里掠过惊艳。

    他低头俯在青陵耳边，“这些梅朵染了地气，本公子甚是嫌弃，今日被你惊吓，要一些梅花煮茶压惊，本公子只好罚你再采一些上好梅朵送我！”

    “今冬首开的梅朵，青陵愿为五皇子采撷，只是，五皇子若想要云梦园最好的梅朵，需要拿东西来换！”青陵明眸眨了眨，调皮的说道。

    刚才五皇子俯身时她已经嗅到公子腰间的锦囊奇香无比，正是她千方百计无处去寻的灵药的气息，此刻，这种香味儿就在鼻翼萦绕，令她心跳加速。

    就在清凉的雪的气息中，五皇子身上还夹带的这股强烈的生命气息，就是雪蚕散发出来的药性。如果五皇子是来给九公主慕瑶送药的，那么，王勉之那个决绝的计划就可以流产了。

    青陵喜不自禁，明眸流转间，清华的眼眸如同亮晶晶的冰晶一般。

    五皇子修长的手指拂去粘在青陵脸上发上的梅花瓣儿，漫不经心的吹着落在她乌发上的雪花儿，奇道，“换什么？”

    青陵正想开口提出用锦囊来换，五皇子已经笑意盈盈的解下锦囊，“那就用这个换吧，你可是盯着它看了好几眼，怎样，还如你的意吗？”

    青陵只觉得脸上发烫，但是她毫不犹豫伸出手去，想一把从五皇子手中抢过锦囊。

    如果有了这个，让公主醒过来就不用大费周章！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灿烂的笑容宛如天边红霞。

    “慢着，”五皇子一缩手，青陵便抓了个空，“先告诉我，为什么见到锦囊会如此心花怒放？”

    青陵盯着五皇子温润疏懒的目光，慢慢笑道，“五皇子一大早踏雪带着锦囊来公主府，难道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为了欣赏雪后的梅花？”

    听她这么一说，五皇子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他弹了弹落在身上的雪粒子，将锦囊放入青陵手中。

    他含笑的俊面清华高贵，嘴角的笑意加深，“青陵，别忘了我要的是云梦园最好的花朵！”说完，耐人寻味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云梦园最好的梅朵？”青陵却没有听出话外之音，她目送五皇子离去，转身返回明华苑。公主与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能再等了。

    走进明华苑，立刻便有温暖馥郁的菡萸气息扑面而来，冲淡了青陵从外面带进来的清冷冰凉，青陵环视一圈儿，没见有人在里面，想必是月姨回来了怕吵到公主，打发侍女们出去了。

    “月姨，见到皇上了吗？”青陵见月姨从寝殿出来迫不及待的问。

    “昨夜大雪，压塌了好多民宅，京都近郊遭灾严重，皇上天未亮就带着太子去安民赈灾了，未能见到皇上。”月姨愁容满面，拭了一把眼泪。

    青陵怕月姨急坏了自个儿身子，她连忙打开锦囊，里面果然就是一些雪蚕，散发着奇香，足够解毒之用。跟雪蚕一起的还是一张细薄如翼的纸笺，她将纸笺取出一看，竟然是解“千日醉”的方子。

    “月姨，公主有救了，我们有雪蚕了！”青陵开心至极，挽住疑惑的想追问的月姨，“先给公主解毒吧。”

    解药喂进公主嘴里，她走出寝殿，眼睛无意识的盯着粉色渐渐浓郁的菡萸娇嫩的花朵。

    “青陵，多亏你了！”月姨又是笑又是流泪，忽悲忽喜她自己都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了。

    她看向青陵的眼睛是慈爱的。多亏了这个女孩子，不枉对她一番疼爱，关键时刻竟然能解开公主中的毒。在月姨心里，像疼爱亲生儿女一般疼爱青陵和公主。

    “月姨，公主需要再服一些药，休息几天便没事了。对外就说公主一直睡着，不要将公主醒来的消息透出去，以免节外生枝。”青陵叮嘱道。

    “好，月姨这就吩咐下去，从今日起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