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归零作尘
三年后。 三年前天界与魔神一役在帝君南辰完成渡劫大业归于九重天而告下段落。天界出兵欲降魔神却无功折返，那一役后天界损失惨重，而魔神亦于那次大战后消失匿迹。 三年间天界派下仙人搜寻魔神踪迹却无一所获，一时之间四海八荒境内竟丝毫不见魔神踪影。 而与魔神一道消失不见的，还有上古神羽一族的白玥帝姬。 那时候天界判定白玥私通魔神罪不可赦遂放出天轮箭诛去她的仙骨灵渊。可奈何南辰设下结界将她死死护住，纵然如此，知若那一道冻灵术已将她的仙骨诛去大半，甚至打散了她七魂中的三味魂魄。 众仙只见南辰痴痴抱着怀中温度渐逝的白玥，目光呆滞了三日三夜。直到他因灵力不足，体力无法继续支撑下去，那被他设下的结界才自动消散而去。可，即便如此亦是没有仙人敢近他的身。 许久又是许久，众仙回界。司命星君携知若一道驭云再至，却见南辰生生吐出一口血来，暗色的红，仿佛是从心口处喷涌而出那般，彰显他的无望。 天地恢复初色，那时正值日出之际。当东方第一缕暖阳洒射至他与她面上，他已如死水般平静的眼眸里终是荡起一抹波荡，浓黑染血的剑眉皱得快要令人窒息。而他，望着白玥惨白不堪的脸面，沉默良久。 就在他几乎要同她一样失去意识之际，远处天边忽而闪现一道白色光电，劈开厚积的云层，穿透方才浮现的橘红暖阳，接着便是一道又一道的光电在天边显现。 他皱眉，闻得沉默了许久的司命星君开口：“恭贺帝君完成渡劫大业，保我天界永世安定。” 渡劫大业，是么…… 他费尽心思想要避开的劫难，竟以她的生命作为代价，渡过了……他的情劫终究只能由这个叫做白玥的女子一人来渡。他时刻告诫自己莫要拿起，这样才可不用经历放下，可，当她再一次出现在他身边之时，他却再也无法继续抵抗。 于是他不顾一切拿起，于是他害她丢了性命。前世他欠她一双眼，而今世却欠她一条命。 天雷响起的那一瞬间，南辰不再抵抗。嘴角胸前溢出的温热使他很快失去一切意识，于是他松开了紧抱她的双手。 情劫已渡，他便要回到天界主持大局。整个天界都在等他，南辰帝君。 可是，当他再次苦苦寻找可聚灵还骨的灵物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丢了她。 南辰去到那日最后抱着她的地方，春风拂扫，万物重生。这里像是从未见证过那场天魔苦战，亦从未留下白玥一星半点的痕迹。 他在那处静坐了很久很久，看着一次又一次的日出日落。最终还是驭云上到九重天。 纵他贵为帝君，纵天界茫茫九重，可却没有他的安心之所。他回天界，只是因为天界需要他，而不是他离不开这掺着过无数血腥的九重仙地。 “帝君，知若有罪，自请责罚！” 近年来南辰几乎寸步不离千羽殿，天界一众事务权权交由三位星君代为处理。有时遇上些难缠的问题，他便差遣仙侍将文书搬来千羽殿。他如此闭门不出却不想知若还是耐不住性子寻上门来。 南辰的视线扫过眼前正摊开的文书，提笔落下一字却未有瞧上正跪着的知若一眼。 他语气极淡，开口：“你想要如何责罚。” 南辰回界之后便知晓知若为魔神控制了心智一事。当初她提议送白玥入神鼎取得神鼎鼎灵正是受了魔神的迷惑。只是碍于她现为东海滨主的身份，南辰才未有在云霄殿上当着众仙之面责罚于她。三年后的今日，知若已洗净仙身，彻底摆脱魔神的控制，遂来向南辰请罪。 跪着的知若深深垂首，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知错的意味，道：“知若愚昧，不甚被魔神控制心智，甚至差一点便要害得白玥帝姬……”说到这她却是生生顿住了言语。 三年了，天宫之上无人敢再提起“神羽白玥”四字。众仙以为帝君忌讳神羽白玥私通魔神遂下令不得再将她提起，但知若明白，他是不敢再提起这个名号，不敢再放任自己继续沉沦…… 知若言语一顿旦叫南辰扫视文书的视线有一瞬转去她面上，他一如既往的清浅声音缓缓传出：“东海不可一日无主，你便自行去莽苍海领七日思壁。” 南辰毫无温度的声音在诺大的千羽殿中干干响起，待他道完知若回一声“是”再感恩道德了一番后，他便差人将知若打发离开。 整个天界都晓南辰顺利渡过情之一劫后仙身修复，灵力大增，可却疑惑为何这样一位如此年浅便历经所有劫难的帝君成日闭门不出。只是南辰威名响彻一日，天宫之上便无人敢道流言蜚语。 三年之后又是两年，南辰搬出千羽殿时下令封下此殿。殿内所有物品任何仙侍不得挪动丝毫，所有仙人不得接近千羽殿前，违令者诛去仙骨轮回六道。 五年飞逝，皓轩殿前的一众泽桑花海盛开得飘渺摇曳。南辰不再亲自打理那片花海，甚至吩咐仙侍不得再浇灌花海一分，可那片花海却愈发生长得盛烈非凡。 皓轩殿内仙侍日日瞧见南辰负手立于殿前遥望泽桑海林却再未接近一次，心中只可隐隐做憾。他不许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接近有过她一丝痕迹的地方，可却也不忍任何人抹去一丝一毫曾经存有过她痕迹的地方。 云霄殿上，众仙汇集。 今日是众仙朝聚之日，五年间都由三位星君轮番召开的仙会今日终于恢复到由南辰召开。 众仙看上去好似抖擞。自南辰渡劫回界后，天界之上的仙流的确纯明不少。四海八荒之内的仙人瞧见过五年前的那场天雷，也都明了他们的帝君斩断了六根，修复了仙身，灵渊已澄明至极。遂各方仙人无一不刻苦修行，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获准上到九重天亲自瞧上这位年浅的帝君一眼。 “启奏帝君，近年来一向安宁的四海今日突发异象，北国之境司南仪隐约探到魔气滋生，望帝君准许小仙暂离职守下界查探一番详情。” 说话的是仙界北国之境的拂和元君。 “自天魔苦战之后，九州四海的确清净不少，今日四海躁动，怕是不祥之兆……”拂和元君道完，息宁上仙忽而有此一言。 只因天界毫无动荡安宁了五年时日，如今突生异象确实让众位仙家心底一颤。毕竟五年前，魔神孤身一人便要了天界数以万计的仙兵之命，给六界之中造成了无法料及的灾祸。 随即月下仙人仪晔恭敬出言：“启奏帝君，魔神销声匿迹五年仍是一大隐患，小仙愿自请下界为拂和元君承去几分忧患。”当初懵懂年少苦恋北滨神女的小仙仪晔，如今浑然是一副仙者模样，正气凛然。 众位仙家你一言我一语，云霄殿内霎时言语沸沸。此时，一直注视着身着一袭紫袍，面色清冷，坐在高位上的南辰的知若开口：“启奏帝君，拂和元君所言不无道理。” 南辰依旧是那副目空一切的姿态，稳稳坐于高处，眼观殿内一切动态。 知若道：“魔神匿迹既是六界之福却也为六界所忧，知若愿为帝君众仙分忧，自请下界除去魔气。” 知若言毕殿内顿时安静几分。 众仙万万没想到已经许久不曾露面的东海知若上仙会再挑重任自请下界，无一不是嘘声赞叹。 然，高位上的南辰微微以修长的手指轻点座椅，一副清冷的模样叫人看不出半分思绪，思量许久才淡淡出声：“也好。” 众仙又是一阵嘘唏。 早在前些日子的仙会上，司命星君已明确说道东海知若贤良淑德，对南辰帝君痴心一片，曾为救治帝君仙身独去蛮荒寻得续命神物七霜莲，由此帝君才在五年前的天魔一役中得以护住仙身心脉。 司命星君还说，东海知若与天界南辰帝君早为东华大帝赐下婚约，想来天界现已安宁，南辰帝君不日便会迎娶知若为帝后，了却东华大帝夙愿。 而现下，南辰却准许知若下界平息那方被察觉的隐约魔气……虽要不了多长时日，但却还是引得众仙议论纷纷，大抵是道南辰欲拒婚约诸类的。 殿内司命星君眸光一闪看向知若，只见知若面上神色略有所变却依旧是端庄恭敬应下此事谢过南辰。 此时，高位上的南辰再言：“待知若上仙查明四海魔气重归九重之时，便是本君迎娶东海知若立下帝后之日。” 众仙赞叹，神色无一不显满意。但知若却是一怔，从未想过南辰会有此言。知若微微提眸看向南辰，却是不由得皱了秀眉。 南辰眼神空洞涣散，甚至未有瞧她一瞬，就连他言语之间都未曾带有丝毫情感。 这样满含承诺的一句话，他便是这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