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拜访王家
〔1〕 住在长堤街的女郎们，若是日子里无事，便起得晚，日上三竿才各自从屋子里出来。打了水在院子里洗漱，不吃早饭，午饭也随意应付，稍假寐一时半刻便过去玫瑰园。 昨天夜里，苏芸回来时，黎珺已经躺下了。两人住同一间屋子，苏芸进门时，黎珺听见动静翻了个身，口齿模糊道，“回来了？” 苏芸见黎珺还没睡熟，特意叮嘱早些起来。 黎珺打着呵欠从屋子里出来，站在屋门口伸着懒腰，享受一日里最凉爽惬意的时刻。侧头便看见苏芸进门来，手里提着落在汉正街上的通城饮食店里买的豆皮，以及四季美早餐店里的汤包和春炸春卷。 黎珺见有得早餐吃，笑嘻嘻急忙迎上来。“还说你怎的起这般早，原是去买早餐了。”说着，便要接过苏芸手里提着的早餐。 “这些又不是给你吃的。”苏芸急忙将提着的包装好的早餐往自己这边收了收。“王夫人喜吃，特意买给王夫人的。” 黎珺嗔怪瞪着苏芸，满脸的不服气，好似受了委屈。“昨天夜里叮嘱，让我早些起来。起来又不给早饭吃。” 苏芸“扑哧”笑出声来，“谁会忘了你？”说着将手里随意包装的春炸春卷提起来，在黎珺面前晃了晃，“赶紧洗漱去，一会儿吃过早饭便过去王司令家里。” 黎珺去后院打了洗脸水出来，见苏芸已经坐在院前的石桌面前吃起早饭来。“去王司令家里做什么？” “琢玉的事情，让我帮忙。”苏芸微笑着不假思索回答道。 黎珺洗脸的水声“哗哗”响起来，水盆边上溅起来好些水花，湿了石板地。 “瞧着你梨花满面的模样。”黎珺刚洗过脸，眯着眼睛伸手从晾衣杆上扯过自己的毛巾来，声音又冷下去，“叫的好生亲切。休要忘了......” 恰逢东厢房的粉玫瑰开了门出来。黎珺听见房门“咯吱”的动静，便禁了声不再往下说。 “哟，两位jiejie怎的起得这般早？”粉玫瑰看见院子里说话的苏芸与黎珺，饶舌问候道。 苏芸与黎珺也不回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粉玫瑰也知趣，见两人并不待见自己，轻蔑瞥了两人一眼，小声冷哼一声，妖娆扭着杨柳腰往后院去。实则粉玫瑰比她们两人要大些，进玫瑰园的时日也久些。原先倚老卖老好生不欢喜苏芸与黎珺，不过自黎珺与王老板的风言风语传出来后，便改口叫她俩为jiejie。 粉玫瑰走了之后，苏芸手里拿着咬过一半的春卷，别过头去小声嘀咕埋怨了句，“一大早便让人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苏芸所指到底何人。 黎珺此刻坐在苏芸边上，自然听得见苏芸的自说自话，冷着脸色不与苏芸说话。 〔2〕 王司令家落在龙阳湖边上，背靠着磨子山。虽说地价比不得许家大院所在，不过已然是个好住处。初时还请了汉城有名的风水先生来，风水先生直说这块地是风水宝地，与王司令的事业相辅相成。王司令这才迫不及待从后宫湖大道那边搬过来。 “适才我起来，蒋mama才与我说你要来。又不早些跟我说。”王家正院大堂里，王夫人坐在左边首把交椅上，与旁边坐着的苏芸说笑。“刚梳洗了你便来了。” 王夫人早些年也是一枚美人胚子，不过如今年长，吃得也好了，自然显得富态些，倒不至于臃肿。穿着雍容，面容上也有精神，全然的贵妇人的装扮。 苏芸把带来的通城豆皮和四季美春炸春卷打开，“夫人休要怪蒋mama。今日无事，想起好久未来与夫人说话。想着便过来了。”说着，又抬头看向王夫人身旁站着的蒋氏，笑道，“烦请蒋mama命厨房拿过餐碟来。” 王夫人笑意盈盈看着摊开在木制方桌上的豆皮与春卷，好生想念这般味道。 “想着夫人喜欢吃，苏芸姐起早，特意去买的。”黎珺坐在苏芸对面，隔着四五尺的距离，笑着与王夫人说道。 “通城饮食店与四季美往日里排着长队，辛苦你起的大早特意去买。”王夫人心情愉悦，笑着温柔跟苏芸道谢。 “通城与四季美开在汉正街，离司令家里远，夫人又不常吃到。”苏芸说着，将剩下的几袋早餐又装好，搁置在右手边的木桌上，“我与黎珺过来司令家，讨可口的饭菜吃，自然要带讨夫人欢心的东西过来。” 王夫人听苏芸这般说，爽朗笑起来，夸赞苏芸道，“小芸好生一张巧嘴。”后又打趣苏芸与黎珺道，“你与小珺，两人都生了一张巧嘴，来与我说话我便欣喜。” 此刻蒋mama拿着餐碟与木筷过来，恭敬将餐碟放在苏芸与王夫人中间的方桌上，又退回王夫人身边去。 苏芸将豆皮与春炸春卷分开，摆在餐盘上，“夫人趁热吃，瞧瞧还是否原先的味道。不然一会儿冷了不好吃，又要麻烦厨房给热热。” 王夫人夹起一块豆皮来，满意地点着头，“唯有通城饮食店内的豆皮吃起来才这般新鲜，旁的店做的豆皮哪有这么可口？” “夫人欢喜便是最好。”黎珺笑道，“适才苏芸姐生怕凉了，使劲催我。”说着，看了眼苏芸，“这夏日里，哪有那么容易凉？夫人说是否？” 王夫人小口吃着春卷，满意笑着点头，算是回话黎珺。 苏芸也满意笑着，又抬头与蒋mama说话，“蒋mama，这边还余些豆皮与春卷。”说着，转身指了指右手边的木桌，“仍是同以往一样，用袋子封起来放在井里，明日早上捞起来，命厨房热得七分热便是。” 蒋mama恭敬点头应道，“苏小姐好生细致，从前说过也要特意叮嘱。”又补充道，“厨房热过，该当是知道的，苏小姐只管放心便是。” 〔3〕 王夫人少时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虽算不得大家闺秀，但好歹是小家碧玉。在苏芸与黎珺之前，从未接触过夜场女子。虽说心里对夜场女子也有怜悯，实则也是瞧不上夜场女子的。初时王老板一心想要做生意，想要开个妓院起来。苦于手里没钱，来与王司令借钱，被她知道了，好生斥责王老板。 王夫人虽说读的书不多，但仍旧是有魄力的。只说若是开妓院，无论如何也不借钱。后来王老板也妥协，这才做起玫瑰园来。 吃过午饭，三人坐在院子石凳上乘凉说笑。此间院子，种了好些水杉，长得又茂盛，将炎炎烈日挡在外面，构造出一块儿阴凉之地来。不知怎的，三人竟说起往事来。 “初时见到小芸，还是在从上海回武汉的火车上。”王夫人仰起头盯着水杉的枝叶说起来，一块儿光斑照在她稍显沧桑的脸上。“刚开始听见那般用力的敲门声，还以为是火车上了草寇呢。好在康哲在包厢里，初时又那般胆大，才敢开门。”王老板本名便是叫做王康哲。 苏芸听见王夫人说起往事来，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浅笑道，“多亏了夫人与王老板，才救了苏芸，否则如今不知在何处替人做牛马。”虽说已经过去三年之久，往事仍是历历在目。不过现在说起来，倒风轻云淡，不痛不痒，好似从未经历过。 王夫人也是聪明之人，想起往事一时口误才提起苏芸的伤心事来。苏芸也是大户人家闺女，经那般事自然伤心。说到这里也不再往下说。只是轻轻拍了拍苏芸的手背，叹气道，“如今好生过便是。” 女人之间说起话来，永远没个停。这般话题聊到末了，又引了旁的话题出来。半个下午过去，说得口干舌燥，苏芸也喝了好多茶水。起身说要去茅厕。 王夫人本打算叫蒋mama或者其他仆人与苏芸一起去，担心苏芸找不到路。却被苏芸婉拒，“司令与夫人新家又不是头一次来，来过好几次，找得到路，何苦叨扰蒋mama她们？” 黎珺瞥了眼苏芸，也在一旁附和，“夫人，让苏芸姐自己去便是。若是找不到回来的路叫她自己心急。” 王夫人也只好作罢，让苏芸只身一人去茅厕。 王夫人的房间外面的廊道，苏芸与王家一位端着衣物的仆人迎面相遇。见苏芸神色异常，又皱着眉头，仆人忍不住问了句，“苏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芸右手捂着肚子，难以启齿道，“我来找茅厕，不小心却迷了路。这间是何处？” 仆人低着头，忍俊不禁道，“这间是夫人的房间，客用茅厕本在前庭。我瞧着苏小姐急切，不如再往前面走些，到*，有我们这些下人用的茅厕。只是，要委屈苏小姐了。” 苏芸尴尬笑道，“委屈什么？如今解决事情才是紧要。”说着，便要往前面走。 “如此我陪着苏小姐过去好了。”仆人也转身，欲跟着苏芸。 “不用不用。”苏芸急忙摆手，“你手里还抱着这般多的衣物，你去忙你的吧。我到*再找人问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