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溺水之人的刍草
古今多少斯人逝，岂能以烛泪妆尽天明？难得晓星，何不倾竹饮酒，与花露共语幽情。看忘川百转，玉壶东去，龙云舞西陲。生人应笑矣，岂能长戚戚！ ———————————— 当知北赶到妹红的家的时候，已经是仅闻风响的深夜了。 整个城市都在黑暗中沉睡着，但眼前的小屋中却不时地传出少女们好听的声音。 “妹红，太好了呢！你终于恢复精神了呢！”这是辉夜掩饰不住喜悦的声音。 “是啊，太好了呢……”这是紫不紧不慢的声音，“小妹红，你果然是个坚强的孩子啊！” 听到这两人的话，知北不由得松了口气。妹红，这位善良、开朗、正直的孩子，正是因为那颗心太过于向往美好，所以知北才非常担忧，担忧她无法走出这痛苦的牢笼。 不过，现在从紫和辉夜的话来看，情况似乎还不错。 松了口气，知北轻轻地叩响了木质的门扉。 屋中安静了一会，接着，知北面前的门便被打开了。 “啊！我就说嘛……果然是哥哥呢！”紫那金色的双眸出现在了夜幕中，她可爱地眨了眨眼睛，成熟的声音中带着欣喜。 “嗯……是我。”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知北用还完好的一只手摸了摸紫如同丝绸一般的头发。 紫也在模糊中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当她扫视了一番自己哥哥的身体之后，笑容便消失了：“诶！？哥哥……你受伤了诶，快给我看看！” “嘛……只是些小伤啦，在打斗时擦破了皮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啦……”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满身泥点，衣服也破了几道口子，为了不让紫担心，知北只好淡淡地说道。 “我可没说你身上的伤哦！哪些都不过是些小伤罢了，我说的是你的右手啦……那可不是小伤啊……”紫有些紧张地说道，她一把抓过了知北藏在身后的右手臂，将那已经血rou模糊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这次，知北并没有阻止紫的好意，因为他知道，那只会让紫更担心，所以，他任由紫摆弄起了他的手。虽然这只手已经痛得几乎没有知觉了，但知北依然感觉到了紫那光滑的皮肤上隐隐传来的温度。 估计是心理作用吧……知北苦笑了一下，他本来是打算自己处理这个伤口的，现在却被紫轻而易举地发现了。 “明明伤的很严重啊！哥哥，你真是个大笨蛋！”紫瞥了知北一眼，不满地低吼了一句，接着她运起了紫色的妖力，“虚与实的境界。” 两人的头上撑起了虚无的伞，挡开了落下来的细雨。 “动与静的境界……”伤口上不停渗透着的血液停止了流动。 看着还要继续下去的紫，知北打断了她的治疗，“紫，不用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我可以将它治好的，如果就这么放着的话，说不定会感染呢！” “这并不是战斗时受的伤，而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伤痕，我想要它通过自己的力量完好……因为，我要用这份痛苦，来记住这个教训。” 紫温柔的抚摸了一下知北的手，她金色的眸子里流转起了复杂的情感，“是吗？教训吗……好吧！那就让任性的哥哥自己解决吧！” “还真是善解人意呢！紫……”知北赞扬了一句，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他撕了条身上的破布，用火之力烫了一遍，接着将自己的手包了起来。他之前忘记这么做，结果被紫发现了这个伤口，但现在，应该还是能瞒过辉夜的吧！ “父亲，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还不进来呢？”辉夜站在屋檐下对着站在门口的两人喊道。 “别急，辉夜，只是你父亲受了点伤罢了！”在知北的示意下，紫回头对着辉夜说道，“别担心，只是小伤而已，现在我已经处理好啦，我们这就过去。” 当知北和紫走到了檐下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因为，在他眼中的，已不是之前那位天真活泼，有着一头黑发的少女，而是满头白发，脸色苍白，散发着枯槁与绝望之气的妹红。这极大的不同让知北在一瞬间生出了强烈的陌生感，接着，便让他坠入了担忧泥潭。 不过，他很快便放下心来了，因为妹红脸上带着坚强的微笑，那在柔弱中诞生的笑容，正像是在污泥中开放的粉色的莲花，纵使有所不安，纵使有所担忧，纵使依然有所恐惧，但已经重新获得了活下去的勇气。 可以说，最艰难的一关渡过去了啊！ “妹红，”看着妹红有些不自然的神情，知北却无比自然地说道，“你的笑容很漂亮哦！” “知北、知北先生。”听到知北突如其来的夸赞，妹红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非常有礼貌地说道，“谢谢！” “那个……”妹红的脸上浮现出了犹豫的神色。 “怎么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知北认真地说道，妹红脸上的表情已经让他差不多猜到她想问什么了。 “那个……我的父亲他，”妹红突然抛弃了犹豫，用努力做出的恶狠狠的语气表达着她的坚决，“藤原不比等他，还活着吗？” “……”沉默了一下，知北摸了摸妹红的头，露出了温柔与愧疚交杂的笑容，“不用那么的痛苦，妹红，不要将别人的罪孽揽在自己身上。而且，我要说一声对不起呢，因为，我并没有将藤原不比等杀死，我没有为你的老师，我的善良的朋友报仇。不过嘛……或许是在为自己的软弱强词夺理吧！当我意识到奏已经真切的死去之后，我并不没有为将藤原不比等放走而感到后悔。因为，我不想给那个丑陋的灵魂轻松的解脱，死亡并不等于赎罪啊！” “是……吗……”听到了这个复杂的消息，妹红心中涌上了复杂的情感，既为藤原不比等尚未死亡而感到仇恨，又为她的父亲——虽然已经不再是了——依然活着而感到奇怪的放松。她听着知北的话，却无法判断其中的对错，不过，她突然很快地明白了——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样，抓住了那个目标。 “嘛……妹红，我知道你现在的心很乱，不过，不要让别人的命运成为你的锁链，不要让珍贵的羁绊成为累堆的尘沙，你还能够好好想想，还能够继续想想，人啊……作为活着的人啊，就不应该放下继续活着的意志。” 听着知北语重心长的话，妹红摇了摇头，“知北先生，我已经明白了，我不会再想要求死了，因为，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谢谢您，藤原不比等的性命，会由我亲手了结。” 看着妹红那紧抿着的嘴唇，知北突然有一种后悔的感觉——他是否做错了呢？ 他似乎看见了将要到来悲伤的未来。 以至于那无力的叹息自然而然地从他的嘴中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