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云梦仙人
这群白衣人冲进店中，站在门前，二十多个人顿时将大门堵得死死的。 店中客人闻得脚步声响，都朝这群人看了过来，只见这些人浑身白衣如雪，没有一丝杂色，在店中烛光照耀下，显得飘飘出尘，只是人人衣服上溅了不少的灰尘，似是长途跋涉的缘故。 店小儿早已迎了上去，又问他们住店不住店，又问他们吃饭不吃饭，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大套，这些人却是一言不发，二十多双目光朝众人一一扫去，待看见躲在一边的那个瘦子，都大叫道：“南妙手，你往哪儿逃？”说着冲了上去，向南妙手扑去。 店中诸人听见“南妙手”三个字，都是一惊。柳迎春叫道：“不好，这人是南妙手！大家快看看身上的财物丢了没有？” 众人都向身上摸去，七嘴八舌地叫道：“我的银子丢了！”“不好！我的玉佩没见了！”“我的钱袋被偷了，你的呢？” 袁野眉头一皱，心道：“难道这瘦子是小偷？”也不由伸手往身上摸去，一摸之下大吃一惊，本来放在怀中的十几两银子竟然没有了，暗叫道：“这，这……难道我的银子也是被他偷了？” 苏思卿站在他身边，见他神色有异，问道：“袁大哥，怎么了？难道身上的东西真的丢了？” 袁野点了点头，回思道：“这瘦子只来了片刻，并未见他伸手往我身上取什么东西，怎么我的银子就会被他偷去？”忽想起刚才他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胡乱品评别人诗稿时，好像曾碰了自己一下，当时自己自然是没有在意，难道就是那时他将自己怀中的银子摸了去的么？叫道：“我的银子也没了！这瘦子是小偷么？” 众人“咦”了一声，都觉得不可思意，齐声问道：“这人是南妙手，难道袁公子竟不知他是何许人？” 袁野茫然道：“我不知道，他，他偷东西的手段很高明么？” 众人好生诧异，均想南妙手乃是天下第一神偷，臭名昭著，怎么他却偏偏不知道呢，众人心里虽这样想，却也不好开口询问。 白璧文道：“袁公子不知，这人乃是天下第一神偷，名气甚大，他的偷盗本领几乎是登峰造极，这人若是想偷什么东西，无论是皇宫大内，还是相府帐帅，他都能手到擒来，去年的时候他还曾去过皇宫大内将当今圣上御用的龙尾砚偷出来过，为此皇上龙颜大怒，曾派过好几波人去捉拿他，可是这厮精灵狡猾，竟都躲过了官府的追击，没想到今日他却在此处出现。” 韩子楚叹道：“常听人说南妙手獐头鼠目，身子瘦小，却身手矫捷，我们早该猜到是他了。” 孟春梅道：“他刚才钻入我们中间，故意拿我们的诗稿评论，便是要分散我们的心神，他好顺手偷我们的东西，果然手法高明，我们竟然都没有察觉！” 袁野忽然想起方才他冲到苏思卿身边，手曾摸过白银匣子，不由一惊，回头看时，匣子上的锁竟是开着的，心知不妙，忙打开一瞧，里面哪里还有银子？却放着一个蓝布包袱，正是方才南妙手背在背上的。 袁野大怒，啪地合上匣子，心道：“好呀，原来这瘦子夸思卿美是假的，偷我的银子才是真的！”暗想自己这匣子被锁锁着，南妙手没有钥匙，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撬开铁锁，拿走里面的银子，还将他自己身上背着的蓝布包袱放在了匣子里，这等偷龙转凤的功夫真是妙到毫颠，而自己明明就站在当场，竟然都没有发觉。往大厅上看去，只见南妙手窜高窜低，躲避众白衣人的拦截，动作灵便之极，众白衣人捉不住人，掀桌子摔椅子，将杯盘碗碟扔了一地。 谪仙楼的老板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看见眼前这一幕，跺脚连连叫道：“哎呀，我的桌椅！我的碗碟！这可怎么办喽？你们不要在我这店中打架，损坏了东西你们可得赔呀！” 南妙手趋闪躲避，身如游龙，众白衣人几次差点抓到他，却都被他身子一缩，躲了过去，大厅中的众客人早已躲到了一边，二楼上众人也都站起身子，看着大厅中的情景。 那群白衣人抓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却只是徒劳，不由人人大怒，一白衣人叫道：“去四个人守住门口，去四个人上楼，别让他上楼了！其余的人跟我把这店中的桌椅都搬到一边！我就不信逮不到他！” 众人领命，分头行事，哪里管老板和店小二的呵斥阻拦。 孟春梅皱眉道：“这群白衣人衣着奇特，瞧样子不像中原武林人士，不知是何来头？” 柳迎春冷冷一笑，道：“这回可热闹了，南妙手竟连云梦山观音阁洛仙人的东西都敢偷，真是不要命了？” 众书生都惊道：“什么？你说他们竟是，竟是云梦山观音阁的弟子？” 柳迎春笑而不语。 袁野心想，“云梦山观音阁？是什么地方？这神州大地中可并没有听说过哪儿有座云梦山。” 忽然孟春梅“哦”了一声，醒悟道：“是了！是了！我曾听人说云梦山观音阁的仙人们都穿着白色素服，那是为了表明他们对神灵的敬重，哈哈，我说今早便见祥云高照，是怎么回事？原来竟是诸位仙人们要光临了。” 袁野甚是奇怪，暗思，“云梦山的仙人？难道这群人是神仙下凡？”可见这群人忙手忙脚，个个累的满头大汗，却连一个南妙手也抓不住，身手之敏捷，连自己尚且不如，又怎么会是可以腾云驾雾、御剑飞仙的神仙呢？ 李玉道：“云梦山中多奇珍异宝，不知这南妙手偷的是什么宝贝。” 柳迎春道：“千里迢迢，泛海乘舟去云梦山，一路上凶多吉少，似南妙手这等利益熏心的大盗，所偷得的东西自然是天下至宝，而又能令众仙人们不远千里追踪至此的，那么除了云梦香茶，还能是什么？” 众人一听均觉有理，心中俱是惊骇，都想南妙手贪得无厌，太也不知知足，云梦香茶乃是云梦山的镇山之宝，据说人喝之后能够益寿延年、长生不老，因而素来只作贡品献给皇上，南妙手偷此物无异于偷贡品，况且他此时还是朝廷钦犯，不说夹起尾巴藏起来，却还去招惹云梦山的仙人们，当真是自寻死路。 众人窃窃私语中，众云梦弟子早已将桌椅都搬到一边，慢慢向南妙手包抄过去，他们的圈子越缩越小，南妙手心中大急，不断向后退，终于退到墙角边，已是无处可退了。 为首一云梦弟子伸出手来道：“，贼偷，快把云梦香茶还给我们！” 那谪仙楼老板本在那大呼小叫，忽听云梦香茶，顿时便惊呆了，耳听众人都在议论什么神仙，又什么云梦山，才恍然惊觉这些白衣人的来历，颤声道：“他们，他们……我说，我说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是云梦山中的仙人们驾临了！我……我……”双膝一软，不由跪了下去。 一小二在旁惊道：“老板你……” 谪仙楼老板一把揪住他道：“还不跪下！这些人都是神仙！你们，你们都还不快跪下！”说着便磕头，又念念有词道：“我这小店，我这小店是哪世里修的福分，今日竟能让诸位仙人们亲自将临贱地。观音菩萨、洛神仙保佑，我老头子这么多年来焚香祈祷，不枉了我的一片虔心！”激动之下，涕泪齐流。 袁野见他激动至此，心想，“难道这世上当真有神仙不成？”却又不觉好笑，“鬼神之事渺渺茫茫，我向来是不信的，再说这些人抓捕南妙手的手段如此一般，哪里有个神仙的样子。” 南妙手无处可逃，双手一摊，苦着脸道：“我说诸位大仙人，我真没有偷过你们的什么香茶，我冤哉枉哉啊！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解开衣服给你们看！”说着也不等众云梦弟子回答，已解开腰带，只听一阵“哐当哐当”响，顿时从他怀中掉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众人一看，都叫道：“呀，是我的玉佩！”“啊，我的银子！”“是我的钱袋！”“哎呀，是我项上带的金锁，怎么也被他偷去了，我竟然还不知道。” 袁野向地上看去，见全都是一些散碎银子或小物件，却并没有自己被偷的那三百两银子，不由眉头一皱，“他把我的银子藏到哪儿去了？” 众云梦弟子见他身上并无香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大奇，心想明明一路追踪他，见他一直背着包裹云梦香茶的蓝布包袱，怎么眨眼间却没见了，一定是被他藏在了这店里。 为首那名云梦弟子叫道：“南妙手，你若是再不交出云梦香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南妙手笑道：“诸位仙人，你们硬说我偷了他们的什么香茶，现在我把衣服都解开了，你们瞧瞧我身上可藏得有香茶？” 众云梦弟子大怒，齐齐向他扑去。南妙手“啊”地一声大叫，回身便向身后墙上爬去，他手脚并用，身子一扭一扭，便如是一只大壁虎，眨眼间便爬到了房屋的顶端。众云梦弟子齐齐向墙角扑去，不但仆了个空，有的更是撞在了一起，一时“哎呀哎呀”痛得直叫，乱成了一团。 南妙手居高临下，看见云梦弟子的狼狈样，舌头一伸，扮了个鬼脸，哈哈笑了起来。 苏思卿瞧他滑稽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但随即便知不妥，忙以袖掩口。 众云梦弟子站起来，为首那人道：“你们站着别动！我上去把他抓下来。”说着脚一点地，飞身而起，向南妙手抓去。南妙手大惊，忙向北面墙壁爬去，那名云梦弟子扑到墙角顶端，脚在南边墙壁上一踏，借势飞到北面墙上，伸手抓住南妙手后背衣襟，将他拽了下来，道：“看你还往那儿跑？”一语未毕，南妙手忽然身子一缩，便如金蝉脱壳一般，身子从衣服里滑脱出来，钻过众云梦弟子的围守，向门外跑去。 他兴奋不已，自料必然逃脱，哪知眼前一暗，却有人拦住了去路，他收不住势，看看便要与那人撞个满怀，忽然那人向旁一闪，已伸手抓住了他胳膊，他方得立住身子，抬头一看，见一人冷冷地瞪着自己，正是袁野。 袁野恼南妙手偷自己的银子，眼见他就要逃脱，因而忍不住阻住了他，五根手指一用力，只捏得他手臂骨头格格直响。 南妙手痛得叫道：“疼！疼！疼！” 袁野冷冷道：“知道疼就把银子还……”一语未毕，忽然南妙手的胳膊一缩，竟变细了寸许，跟着便从袁野的手掌中滑脱出来，袁野犹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人却早已冲了出去。 袁野大吃一惊，急忙奔出去一瞧，夜色凄迷，哪里还有他人影，跟着众云梦弟子也奔了出来，都怒道：“又被这贼偷逃了！” 为首那名弟子朝袁野背影瞟了一眼，冷冷道：“不必追了！他身上没有香茶！” 另一人道：“不错，方才我们追他时，他身上还背着那蓝布包袱，是进了这家酒店之后就没见了，想来这贼偷定是将香茶藏在这店中了，咱们只要搜查这酒店，定能找到香茶。” 袁野一直想着方才南妙手何以手臂会忽然变细，从自己手掌中滑脱，此时听了这三人对话，心想，“难道放在我白银匣子里的蓝布包袱便是云梦香茶？南妙手千里迢迢偷的香茶，怎会将它放在我匣子里？”甚为疑惑，可转念一想，已猜出了八九，定是南妙手被这些人追逼不过，无计可施之下想到将香茶转移到别人身上，好瞒过云梦弟子的耳目，又思，“他将香茶放在我匣子里，又怕我私吞香茶，他一番辛劳徒然白费，所以便又顺手将这匣子里的银子偷了去，这样就算他拿不回香茶，至少也得了三百两银子，哼，此贼甚为狡猾！”转身回入厅中，只见为首那名云梦弟子走到大厅正中，忽然朝店中诸人团团一揖。 店中客人俱是大惊失色，当即推开桌椅，朝云梦弟子拜了下去，口中连连叫道：“仙人们怎能拜见我们这些凡人，这可折煞我们了！”店中客人不少，楼上楼下，这一番跪倒拜下，便如是皇帝驾临一样，场面甚是壮观。只有袁野、苏思卿和几名书生未曾下拜，众书生却也忙还礼。 为首那人满脸堆笑道：“诸位快快请起！我等只是云梦山观音阁云梦仙人的弟子，不是什么仙人。”说着朝袁野等人瞟了一眼，神色微有不愉之色。 一名客人道：“云梦山乃海外仙山，山上常有仙人出没，洛仙人更是法力无边、道行高深，各位仙人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那么自然都是神仙了。” 众客人都道：“正是！正是！各位仙人降临此地，乃是我等八辈子修的福分！还望仙人们庇佑！”说着又都拜了三拜。 谪仙楼老板正跪在袁野旁边，见袁野没有跪下，忙拉扯他长袍下摆道：“仙人们来了，你怎么不下跪啊？快跪下！快跪下！” 袁野淡淡一笑，没有吱声。 苏思卿低声问道：“袁大哥，你说他们真的是神仙么？” 袁野心内冷笑道：“神仙？嘿嘿……” 众云梦弟子笑着将店中客人扶了起来，彼此间又说了许多客套话，众人一番奉承，过了好半天为首那名云梦弟子才道：“诸位，我乃洛仙人座下二弟子黄琼，这些都是我的师弟师妹，本来我们深居云梦山中，修身养性，是素来不踏入中原半步的，只因这神偷南妙手偷了我们云梦山的至宝云梦香茶，所以我等才从东海一路追到蜀地来，这云梦香茶不比它物，乃是要献给圣上的贡品，如今贡品被偷，圣上知道后必定会龙颜大怒、大加斥责，所以现在逼不得已，相求大家帮我等一个忙！” 店中诸人忙道：“仙人们客气了！有什么尽管吩咐，我们能为仙人们办事，便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又是好一番客套话。 众云梦弟子听了不住点头，甚为受用。 待到诸人的话音渐轻，孟春梅才深深一揖道：“云梦仙人恩惠万民，万人敬仰，各位仙人既是他老人家座下弟子，那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们这店中诸人必然竭尽全力，替诸位仙人尽绵薄之力。” 忽然陶策越众而前，伸手一把扯住了黄琼衣服，并用力捏了捏他手臂。 黄琼一惊，挣脱了他手掌，向后退开了一步，喝道：“你干什么？” 孟春梅等人忙道：“小陶子不得无理。” 陶策笑道：“我没有无礼啊！我常听人家说，神仙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他们身轻如燕，这肌rou脉理更是与我们凡人不同，今日我好不容易见到神仙了，自然得好好看看神仙是什么样子了。哎呀，瞧你们这身白衣服是什么丝绸做的，这么顺滑、这么洁白？这莫不是天上的仙女织的吧？”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孟春梅呵斥道：“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也不怕人笑话。” 黄琼先是一惊，随即笑道：“这位公子说笑了，我等是云梦仙人的弟子不错，可我等也是凡夫俗子，并不是什么餐风饮露的神仙，只是世人们瞧得起我们，尊称我们一声神仙，实在是愧不敢当！” 谪仙楼老板长跪不起，叫道：“仙人们神通广大、济世救人，我等，我等称呼你们仙人，那是，那是理所应当的，二十多年前，老朽苦无子嗣，眼见便要断了一门香火，最后无可奈之下，只得带领妻妾去云梦山祈求子嗣，菩萨保佑、仙人们保佑，终于令我夫人们怀上身孕，我家得以延续香火、子孙万世，这都是，都是仙人们的大慈悲，今日，今日仙人们却光临老朽这，这么个小店，那真是，真是……”激动之下，竟是语无伦次。 黄琼嗯了一声，点头微笑，弯腰扶起他道：“老人家不必多礼，济世救人，乃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如今老人家能儿孙满堂，那是您虔诚向佛、一心向善的结果，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老人家若要感谢，只须在屋中供奉一尊观音菩萨的雕像，日夜焚香拜祝即可。” 谪仙楼老板伸衣袖擦了擦脸庞老泪，道：“仙人吩咐的是，自从当年老朽和妻妾从云梦山回来后，不久我一小妾便诞下了麟儿，老朽感念菩萨和洛仙人恩泽，便在正屋中供奉了一座观音菩萨塑像、一座洛仙人的塑像，朝夕奉香、虔诚祝祷，想是老朽的一片诚心，感动了两位菩萨，所以诸位仙人才能降临我这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