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河间王李暮

    嗣德昭说皇上大行了，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韩建虽然不愿相信，但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否则杨复恭不会那么快的撤离大明宫。他遂问道：“嗣校尉能不能详细说一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嗣德昭努力回忆道：“当时不论宦官还是宰相，只要能上阵的，都拿了武器保护皇上。可援军迟迟不到，叛军眼看就要攻进紫宸殿。外面人死得越来越多，人手不足，督战的张相公就派人来紫宸殿求援。当时殿中只有贴身护驾的十二个金瓜甲士，还有二三十个小宦官。孔相公就要把这些人也派到前门去。结果西门枢使不同意，二人发生了争执。甲士听从孔相公的，宦官们则听西门枢使的，两方就在这紫宸殿内大打出手，红的白的打了一地。混乱之中，圣上过来劝架，却不知被谁暗地里扎了一枪，正中左肋，没多久就不行了。之后消息传到了前门，军心大乱，张相公再也无力抵挡叛军，杨复恭就攻进来了。再往后的事，韩将军恐怕就都清楚了。”

    韩建听了，唏嘘不已。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死于劝架。这事实在是有些荒诞。

    这时，张厚忽然来报，说白有庆指挥登封都封锁了后宫，不让任何人入内搜查。两军险些发生冲突。张厚来询问韩建要怎么办。

    韩建道：“由他去吧。这时候再搜后宫也没什么必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讨伐逆贼杨复恭，此时他应该不会跑远。传令下去，立即撤离大明宫，追击杨复恭！”

    韩建心想，如果嗣德昭说的就是实情，皇帝果然已经死了，那么龙体既然不在宫中，就肯定是被杨复恭带走了。他如果能追回龙体，也算大功一件。他立即下令释放了所有抓到的内侍和侍卫，便领着五百骑兵向神武门进发。

    距离神武门尚有一段距离，却迎头遇上了登封都头白有庆。

    “韩使家往哪里去？”

    “去追杨复恭。”韩建显然一刻也不愿意耽搁，连看都没看白有庆一眼。

    白有庆却眼前一亮，兴奋地问道：“可是打听到了圣上的下落？”

    韩建并不搭话，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韩建！”白有庆有些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自己去问那些宫人吗？”韩建头也不回地应道。五百镇国军紧跟在韩建后面，快速从白有庆的身旁通过。

    白有庆纳罕地站在原地，想不通韩建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我阻拦了他搜查后宫？以前怎么没看出韩建是这么气量狭窄之人呢？

    这时镇国军偏将张厚正好从白有庆身边经过，他勒住了马缰，压低声音说道：“有幸存的侍卫说，皇上已经大行了。”

    白有庆心中一惊，急问：“何人所说？”

    “一个名叫嗣德昭的左龙虎军校尉。”

    嗣德昭？白有庆在心中默默念叨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呢？

    原来是他！白有庆忽然恍然大悟，朝着已经走了过去的张厚问道：“嗣德昭现在在何处？”

    “应该还在宫中！”

    白有庆立即派人将整个大明宫封锁，不让任何人出入。同时又派人通知已经控制了皇城的右神策将军李鋋，让李鋋也在皇城中搜捕一个叫做嗣德昭的左龙虎军校尉。

    过了不多时，终于在几个军士的监押之下，一个红脸无须的中年武人被带到了白有庆的面前。嗣德昭一脸的不忿，这已经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被人抓捕了。

    “你就是嗣德昭？”

    “没错，你是哪位？为何要抓我？”

    白有庆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此人面如重枣，左额头有一块旧伤疤，腰间佩有一把老旧的横刀，刀鞘的样式与禁军中常见的样式不同。倒像是前些年流行于黄巢军中的款式。白有庆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一字一顿的说道：“敝人神策军登封都都头，白有庆。”

    那人听了白有庆的名号，嘴角有一丝难以为人察觉的抽动。但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却逃不出白有庆这个老特工的眼睛。他呵呵一笑，说道：“尚震，原来你还活着。”

    嗣德昭虽然极力掩饰，但眼神中也有难掩的惊恐。他的确想不到，自己竟然能被一个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人认出。

    原来，这个叫做嗣德昭的禁军校尉，竟然就是当初在张寻婚礼上试图刺杀彭攒，结果却重伤了张寻的那个“大郎”，即黄巢军将领尚君长的遗孤尚震。

    虽然事件发生时，白有庆已经离开了邓州，到神策军中任职。但消息灵通的他还是听说，最后张寻没有处死尚震、尚坤兄弟。反而将之保护了起来。也有未能证实的消息称，尚氏兄弟最后加入了军器监的密事署。因为密事署在审讯时，发现这兄弟二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传闻还有鼻子有眼的说，当时密事署的负责人李暮还给兄弟二人改了名字，一个叫做“死得早”，一个叫做“死得快”。当然了，这事儿基本上是被人当做笑谈在踏白司中流传的，没有人当真。但是白有庆觉得这种促狭的风格也确像李暮所为。他也就记住了这两个奇怪的名字。

    万万没想到，尚震不仅真的加入了密事署，反而还打入了十二卫禁军的内部，成为了左龙虎军中的一员。显然，他仍然使用“死得早”这个化名，说明他仍是密事署的秘密成员。和白有庆相似的，也一定是肩负着某种特殊的使命。

    难道，此人在这次事件中的所作所为，就与他的秘密使命有关？白有庆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此时尚震的神情已经镇定了很多，他并没有否认白有庆的猜测，而是笑着说：“白将军，你抓我来，难道是为了和友司交换情报的？”

    踏白司和密事署之间虽然存在竞争关系，但大多数时候，双方还是能够做到情报共享的，所以尚震才拿此事打趣。

    白有庆可没有闲心跟尚震打趣，他严肃的问：“今天上午，紫宸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尚震呵呵一笑：“当时我正在紫宸门前浴血奋战，殿内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呢？”

    “但我可听说，就在一个时辰前，你还跟韩建侃侃而谈，说得彷如亲见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呵呵，道听之，途说之，何罪之有？”

    “尚震！我此时不是以官军的身份来追究你的责任的。今天发生的事情非同小可，希望你能把我当成自己人。如实相告。”

    尚震眉头紧锁，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告诉白有庆实情。白有庆又道：“我不会去管密事署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圣上此时的安危！”

    尚震说道：“圣上应该还没有死。不过此时有没有被杨复恭追上，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你真的担心圣上的安危，此时就不要再跟我浪费时间了，赶快去追杨复恭才是你该干的事。”

    白有庆闻此，朝着尚震一拱手，说了声谢了，就领兵离开了大明宫。保护皇宫的事，就交给了右神策将军李鋋。

    见白有庆走了，尚震第一时间写了一封密信，差自己的胞弟尚坤立即送往中渭桥河中军的大营。

    中渭桥，河中军大营内，单独搭了三顶比中军帐还要高大宽敞的帐篷，并在四周划出一个区域，有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这里，就算是天子李晔的临时行宫了。

    原来李晔果然没死。

    当日兵变之时，最后关头，紫宸殿中听闻外面有人高喊“圣上大行”，殿中诸人心知不妙，孔纬和西门君遂等人略一商量，就决定立即放弃大明宫，往北边河中军的大营方向逃。

    当时，西门君遂想出了一条毒计，命令十二个甲士分成两队，一队六人护送皇上从神武门出宫。另外六人则大开杀戒，向紫宸殿中的小宦官们下毒手，以造成紫宸殿中内讧的假象。以此来迷惑杨复恭。这也算是将计就计，既然外面有人喊皇上大行，那就造一个冲突的假象，让杨复恭难辨真假。

    此计果然奏效。虽然几乎是李晔前脚离开紫宸殿，杨复恭后脚就到了。但遍地死人让杨复恭以为李晔已经遇害了。在辨认尸体的过程中，李晔已经逃出了大明宫。逃跑途中，西门君遂还从西内苑弄来了马匹。

    李晔一行只有十余人，又骑着马，所以脚程很快，当天下午就到了渭河边。河边早有河中军的士卒驻守，他们问明情况，立即去向河中节度使李暮禀报。李暮亲自来到渭河南岸接驾。当场，李晔就赐李暮“迎銮救驾平难功臣”称号，封河间王，河中节度使兼保大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尉。

    此时天色已晚，李暮再一次拜见圣上，嘘寒问暖之后，就回到了自己大帐。此时他已接到消息，说杨复恭率领近万神策军，正在南岸扎营。看来，明天这一战是难以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