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赵东阳的克星

    官军虽然拿下了阴地关，但阴地关到灵石这一段狭长的谷地更难行军。李存审和史敬思收缩兵力于灵石，扼住高地、隘口，广设城砦堵塞路径，让官军寸步难进。张寻没有办法，只得给身在沁州的静难军节度使裴仲写了封信，让裴仲探索从沁州北上的道路，试图能绕到灵石背后，夹击李存审。

    裴仲自从在洪洞与高慈分道扬镳，就一路向东拿下了和川，又轻骑北上，一举攻陷了防守兵力薄弱的沁州州府沁源。张寻原本给裴仲的任务，是拿下沁州，切断晋州史敬思、李存审与潞州康君立、李存孝之间的联系，并伺机解潞州之围，营救李暮。如今张寻北进受阻，却不得不给裴仲加派一个任务了。在讨伐河东的大局面前，营救李暮的优先级似乎只能先降一个档次了。

    裴仲刚刚稳定住沁州的局势。他原本正要打算向东出兵潞州，进攻康君立，就接到了张寻的来信。他立即调整策略，开始派出哨骑探查通往北方的道路。沁州是典型的山区，境内都是盘山小路，深谷幽径，对于初来乍到的静难军来说，找一条安全的道路，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在当地人的指引之下，经过几日的探查，裴仲终于找到了一条合适的出兵路线：向北先拿下山城绵上，然后通过一条栈道翻越介山，抵达介休县。而介休，已经位于灵石以北了。只要拿下介休，就能与张寻对灵石之敌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这条路线上的唯一一个河东军的据点，就是山城绵上。据查探，此时绵上的守将正是从洪洞败退于此的老将薛志勤，守军大概只有两千。裴仲立即将这个作战计划报给了张寻，等待张寻首肯。他在信中直言，如果要静难军北进，那么东解潞州之围的任务，就只能取消了。言外之意，李暮的安危，我可就管不了了。

    此时，潞州城中，李暮和丁会两人还在傻等援军呢。不过两人等的却不是同一支援军。李暮等得是有可能从西边来的裴仲。丁会等得则是有可能从东边来的赵东阳。两人打赌，谁的援军要是先到，谁就是“干爹”，输的一方就要叫对方一声“阿爷”。

    李暮自信满满的认为自己能当上干爹。结果这一日，忽然丁会大笑着跑上了城头，来找正在城头瞭望敌情的李暮。

    “李暮啊李暮！你可要愿赌服输啊！”

    李暮失望中又有些期望的说道：“怎么？赵东阳有消息了？”

    丁会得意的点了点头：“城外的踏白刚刚送回消息，一支宣武军已经抵达涉县了！据说该军皆是骑兵，人人手使长槊，这必是赵东阳的天宋都无疑了！”

    李暮听了，当即一拍巴掌，大叫了一声好。丁会嬉笑道：“李暮，你说话可算数吗？你要是输了，可得叫我一声阿爷！”

    “草！援军要是真能来，别说叫你阿爷，叫你爷爷老子都认了！”

    丁会猜得没错，出现在涉县的这支军队，正是赵东阳亲自率领的五千人马。

    不过，这五千人却并非都是天宋军，其中却只有三千人是天宋军的老兵。另外两千人，则是赵东阳新照想的相州兵。赵东阳将刘知俊留在了安阳，并给了他两千天宋军的老兵，让他驻守安阳。

    赵东阳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他既然已经决心不再重返汴州，那么首先，自己就得有一块根据地。当他进入安阳城的一刹那，他就决定了，相州就是自己的巢xue了。

    安阳城中约有人口八千余户，这在经过战乱人口骤减的晚唐时期，已经称得上是一个人口大县了。而且安阳西有太行山做屏障，北有洹水为遮挡，地方百里，人口稠密，是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理想之所。

    赵东阳遂留刘知俊领两千人马守安阳。如此一来，即便自己出兵潞州失败，也不至于没有退路。

    事实证明，他这条后路留得还是很有必要的。他的潞州之行并没有势如破竹。相反，刚到涉县，进入河东军的领地，他就遇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初次交战，对方就给了他当头一棒。这个人就是李存孝。

    原来，因为河东与魏博之间的关系一直比较好，所以当相州守将李公佺得知赵东阳是想救援潞州之后，就给正在潞州的河东军通了消息。康君立得知消息之后，不敢掉以轻心。他早就听说过赵东阳的大名。知道仅凭涉县的守军，肯定难以抵挡。遂将人在泽州的李存孝调了过来，让其驻守涉县，以防宣武军的突袭。

    因为赵东阳在相州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李存孝先于赵东阳到达了涉县。他料定赵东阳会认为涉县守军无备，遂将计就计，将主力埋伏于涉县东郊，营造出了涉县守备薄弱的假象。

    赵东阳进兵心切，在没有细致探查的情况下就迅速进抵涉县城下。一日攻城未克。当天夜里，他就遭受了李存孝的夜袭。多亏天宋都的士兵都是百战之士，临危不乱，才没有被彻底击败。不过相州兵的营寨就没有那么牢固了。等到天明时，相州兵的营寨全部被攻破。在夺回营寨的战斗失败之后，赵东阳不得不下令放弃营寨，后撤十里重新扎营。这一仗，赵东阳不仅损失了两千相州兵，还丢失了大半的粮草辎重。

    李存孝乘胜追击，于第二天继续进攻赵东阳的大营。天宋军拼死作战，一直坚持到了日暮，勉强守住了大营。入夜，河东军停止了进攻。不过此时，天宋军的营寨已是摇摇欲坠。如果河东军夜袭，很难保证大营不失。赵东阳无奈，只得下令连夜弃寨，继续后撤。经此一战，他又损失了三成粮草。好不容易从相州搜刮来的粮食，经过这两场弃营而走，大部分都拱手送给了河东军。

    崎岖的山路间，两千余骑兵艰难的行进着。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愁容。其中至少三成士兵，身上都带着伤。每三个伤员中，就有一个重伤号。呻吟之声在山谷间回荡，每走出一段距离，就会有几个断气的士兵被留在路旁。他们距离此行的目的地潞州渐行渐远，脚步，也愈发的沉重。

    赵东阳领着数百亲骑行在队伍的最后。望着眼前军士们的惨状，他心如刀割。这支由他亲手打造的军队，自从组建以来就几乎没有打过败仗。但这一次，他们不仅败了，还是接连的失利。这对士气的打击，是十分严重的。赵东阳知道，起码短时间内，要想恢复士气是不可能了。

    这时，忽然一匹逆着人流迎过来的白色战马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他最熟悉的身影，王析。

    “吁——”王析将战马横在了赵东阳的马前。

    “你来干什么？”赵东阳抢先问道。因为怕王析遇险，赵东阳特意安排王析走在队伍的最前。

    “将军，河东军已经被甩在身后了，为什么还不下令停止后撤？你难道想一路撤回相州去吗？”

    王析的问话让赵东阳难以回答。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要撤到哪里去。他甚至有些觉得，直接撤回安阳，也并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这一路都没有合适的地点扎营，再往前走走看吧。”

    “你回答我，咱还去潞州吗？如果不去了，你就立刻下一个明确的指令，告诉大家咱们是要回安阳。否则的话，就要立即扎营。不然，将士们的心气，会越走越散的！”

    王析问出了一个赵东阳自己都不敢直面的问题：到底还去不去潞州？

    说句实话，他想去。首先因为他是朝廷正式任命的昭义军节度使，理所当然应该是潞州的主人。再者李暮此时还在城中等着他来救援。无论如何，他不会对李暮见死不救。

    但是，去潞州谈何容易？眼前这支士气全无的天宋军，怎么可能击败士气正盛的李存孝呢？

    “你怕了吗？”王析问道：“仅仅两战失利，你就被李存孝打怕了吗？”

    “我没有。”赵东阳的语气并不十分坚定。

    “你一定是怕了。”王析断言道：“赵东阳，你完了。从今往后，李存孝就会是你一辈子的克星。如果这一次你越不过他这道坎儿，那么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你是封侯还是封王，只要再遇见李存孝，你就一定会再一次被他击败。”

    “呵，这不可能，胜败乃兵家常事……”

    “然而丢失了的勇气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你太让我失望了，赵东阳。你连回头迎战李存孝的胆气都已经没有了吗？”

    赵东阳没有回答。

    “我就问你，你还去不去潞州？”

    赵东阳依旧保持沉默。

    “回答我！”王析大声质问道。

    “去！”赵东阳大吼一声。“通令全军！停止前进！调转马头！还袭涉县！”赵东阳跃马一挥长槊，又补充了一句道：“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天宋军将士们齐声应道。

    看着赵东阳再次振作起来，王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