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文城对决

    望楼之上，阶下囚秦宗权的身后，端坐一人，正是忠义节度使张寻。张寻面沉似水，冷冷的说道：“秦宗权，就看你的了。”

    站在高高的望楼上，秦宗权可以清楚的看到营外的蔡州军，两万百战余生的老兵，排着整齐的军阵，旌旗蔽日，气势逼人。单看这气势，谁也想不到这会是一支已经穷途末路的哀兵。

    军阵中，很多张面孔秦宗权都十分熟悉，这些人跟着他出生入死很多年，攻陷过一座又一座州县，掠夺过数不清的财富，享受过难以言说的喜乐，然而，如今一切都将画上句号。在老兵们的眼神中，已经找不到往昔的狂热与饥渴，只余无尽的迷茫。

    一阵微风吹过，秦宗权瑟瑟发抖。他扭过头，冲着张寻堆笑道：“我若能劝他们投降，贤弟可能饶我不死？”

    张寻不禁冷笑。这个家伙，事到如今竟还摇尾乞怜，如此拎不清形势，也算古今称过帝的人里面最愚蠢厚颜的一个了。张寻总觉得，这秦宗权与汉末的袁术，隋末的宇文化及很像一类人，都是过把皇帝瘾就死的主儿。但秦宗权较之那两位，显然更没有下限。

    张寻当然不会如实告诉他，你必死了。以秦宗权的智商，很有可能因为张寻这么说而破口大骂。张寻不想跟糊涂蛋多费口舌，遂只道：“我保证不杀你。”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张寻当然不会杀秦宗权。以秦犯下的大逆之罪，只有大唐天子才有权发落。

    不过秦宗权听完，却似乎壮了胆气，身子也不抖了，高声喊道：“蔡州的儿郎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请你们惜身啊！勿为宗权枉作浪死！宗权是罪有应得，自有天子发落。你们快向张使君投降吧！使君答应，保证不会害你们的性命！”

    秦宗权这么一喊，哪还有人会为了他拼命？蔡州军那仅存的一点士气也顷刻瓦解了。蔡州牙将刁君务以下，整整两万七千人，全部弃械投降。长矛、弓矢、甲胄堆积如山，战马成群。张寻不杀一人，皆供以衣食。

    都指挥使贺齐请示如何处置这么多蔡州降兵，是否依惯例押回邓州，散兵为农。张寻却道：“俗话说看人下菜碟儿。这些蔡州老兵，大半辈子都以劫掠为生，怎么可能安心在一处种田？若把他们散归乡里，怕是没多久就都上山做贼了。”

    贺齐听了，不禁脸色发白，轻声问道：“难道，九哥想把他们都杀了？”

    张寻笑问：“九哥在你心里就是这种杀人狂吗？”

    贺齐长出口气，道：“那要如何处置？”

    “收编了吧。这些人种地不行，打仗还是一把好手。咱们忠义军也该扩编了。每都还是三四千人的话，怕是应付不了强敌呀！”

    随着地盘的扩张，张寻越来越觉得兵力捉襟见肘了。此前忠义军有侍卫亲军、左、右虞候军、青、白、朱、玄共七支军队作为主力，断发军、贪狼军作为补充。每军人数只有三千到五千之间。加上一支职业的攻城部队奔雷军，总兵力才不过两万多人。如今侍卫亲军、青龙军和贪狼军又调去了河阳，邓州的军队就更少了。如果不扩军，很多时候张寻都会有力不从心之感。

    这次出兵之前，张寻就打定了收编蔡州军的主意。他在文城撤兵，一路吸引蔡州军，以及后来的消极避战，其实都是为了尽量多保存一些蔡州军的有生力量。在他心里，这些蔡军早就是他的囊中物了，多杀一个他都心疼。

    很快张寻就开始了整编。他从蔡州军中挑出七千精壮，分配到了忠义军各军之中。使每军都是足额五千。之后又将剩下的两万蔡州军分成四都，每都也是五千人。分别命名为饕餮都、穷奇都、狴犴都、黑罴都，都是些上古猛兽的名字，以示勇猛。其中，饕餮都以降将刁君务为都指挥使，穷奇都以耶律苏察为都指挥使，狴犴都以韩嘉为都指挥使，黑罴都以马彪为都指挥使。

    这样，忠义军的规模就达到了十都五万人。再加上天佑军、河阳军、许州军、邠宁军等一些张寻能直接调动的军队，张寻麾下的兵力已过十万。

    张寻这边忙着整编，东边不远处的蔡州，宣武军节度使朱温正在忙着调拨粮草，分兵遣将。

    时间倒回十天前，秦宗权“逃离”蔡州那个晚上的第二天清晨，当朱温得知蔡州城头竖起了降旗，秦宗权已然趁着夜色逃出了包围圈时，简直暴跳如雷，一口气斩了十余个当夜执勤的小校。虽然得了蔡州，但若跑了秦宗权，此役只能算胜了一半。朱温立即派兵于蔡州境内四处搜捕。

    没多久，他就知道了秦宗权落入了张寻的手中。种种迹象表明，秦宗权很有可能是被张寻蓄谋劫走的。朱温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他当时就有了西征邓州的心思。只因这次出征前备下的粮草已经所剩不多，所以才没有立即发兵。

    朱温运气不错，正为粮草发愁，就有人来送粮了。颍州方面终于传回消息，刺史王敬荛对庞师古十分恭敬，当即就答应为宣武军供粮十万石。并且派兵直接将粮草运来蔡州。

    朱温得知这个消息大喜，一边上书朝廷为王敬荛请封，一边催促各军西进，准备进攻唐州。

    西征前，朱温特意征求了一下诸军都指挥使赵东阳的意见。赵东阳只道应该谨慎进兵，守好粮道，并未表露出任何劝阻之意，这让朱温很是欣慰。不过朱温还是没有让赵东阳打头阵，而是以庞师古为先锋，自镇中军。而命赵东阳分兵把守上蔡和吴房，以防北边郾城的许州军南下。

    宣武军早上离开蔡州，晚上人在慈丘的张寻就得知了消息。说实话，张寻多少有些意外。

    不是他没料到朱温会出兵。朱温用兵狠辣果敢，经常敢打别人不敢打的仗，又是一个不肯吃一点亏的人。秦宗权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张寻夺走，依朱温的脾气，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朱温的确存在攻打忠义军的可能性。

    只是，张寻本以为这种可能性是极低的。朱温在狠辣果敢之外，还有着别人没有的睿智和理性。在张寻看来，朱温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忠义军决战，似乎并不是一个理性的决定。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今宣武军的实力虽然冠绝中原，比泰宁军、天平军、感化军、平卢军等都要强上不少。但是若与忠义军相比，则不相上下，甚至还稍稍弱一些。俗话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在张寻看来，朱温此时正确的战略，应该是先向东发展势力，平定中原。然后再向西与忠义军决雌雄。而朱温竟然选择了另一条路，所以让张寻感到意外。

    当然了，历史就是由各种意外组成的。既然朱温来了，张寻也不能认怂。他当即下令全军东进。同时派遣白虎将军高慈迅速领一支骑兵，进抵文城。

    文德元年秋七月，忠义军合天佑军总共六万人抵达文城。而文城东仅仅二十里处，就是五万宣武军的驻地。一场大战似乎一触即发。小小的文城，一瞬间成了全天下瞩目的焦点。

    七月初五，张寻收到了河阳节度使李暮的来信。在信中，李暮建议由他出兵虎牢关，进攻郑、汴，以逼迫朱温回师。又说如果张寻需要，他也可以立即领兵南下增援文城。张寻作书回绝了李暮的好意，只让他守好河阳和虎牢，盯紧河东李克用一方的动向。这个时候，难保没有趁火打劫浑水摸鱼的。

    连日来，两军在唐蔡两州边界频繁调动。初六日，朱温遣长直军都指挥使郭言进兵嵖岈山，意图控制文城北边的高地。张寻立即派朱雀将军冯凭统领朱雀军、饕餮都进驻嵖岈山，挡住郭言。

    初七日，朱温又遣内衙军都指挥使霍存领兵六千，进驻朗山。摆出了要袭击桐柏，包抄忠义军后路的态势。张寻也见招拆招，派玄武将军鞠乙进兵朗陵山，压迫朗山之敌。

    初八日，白虎军的踏白在文城东十里处的河滩边，与宣武军的哨骑相遇，双方爆发了小规模的冲突。随即各自回营，并未引发大规模的对决。

    此时不仅仅是文城附近剑拔弩张。初九日，许州刺史彭攒领断发军五千人向南进击吴房。被宣武军都指挥使赵东阳击退。彭攒又退回了郾城。

    初十日，来自汝州的第一批粮草运抵慈丘。当天，张寻收到消息，陈州、颍州分别派兵援助朱温，援兵已经进入蔡州境内。距离文城只有四五天的行程。

    十一日，河南尹李罕之来报，说他已亲率三千洛阳军，抵达了汝州。不日即可增援文城。张寻并没有让李罕之回去。

    不知不觉中，双方已经对峙了半个多月。虽然形势愈来愈凶险，兵力和物资也越聚越多，但两边好像都在憋着一股劲，又都特别的小心，似乎绝不轻易决战。

    七月十五日，朝廷的特使也来了。内枢密使西门君遂抵达文城。带来了唐天子李杰的诏书。李杰亲自出言，劝忠义军与宣武军之间罢兵和解。

    第二天，张寻接到了朱温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