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熟人相见

    赵东阳领着大军走水路，沿黄河逆流而上，只用了七天时间，就走完了陆路需要走半个多月的路程。四月十九日晚，船队抵达滑州。他们必须在这里登岸了。在晚唐，黄河河道并不像今天这样在开封城北。而是在开封北面一百多里的滑州。

    早就有快船将消息送到滑州。赵东阳的船停靠在渡口时，义成军节度使胡真已经率领滑州官吏将士在渡口迎候了。

    两人是老相识。互相寒暄了几句，赵东阳问道：“开封现在怎么样？”

    “情势应该很危急。但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蔡州军屯兵赤岗，驿路已经断绝好多天了。我这几日正要去支援大帅呢。”

    “很好！明日跟我一起去吧。义成军能出多少人？”

    “明日……明日就走？”

    “有什么困难吗？”

    “没……没有。不过人数嘛，你也知道，经过张骁之乱，义成军损失很大。刨除一部分留守的，最多能出两千人。”

    “两千就两千吧。尽量多带些马军。”

    大军于滑州城外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一早全军南下，直奔开封。

    由于马步军速度差距很大，为了争分夺秒，赵东阳亲自率领五千骑兵先行。滑州牙将贺德伦也领了一千骑兵随行。剩下的大队人马则由义成军节度使胡真统领。

    六千骑兵全速行军，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封丘。此地距离赤岗的蔡州军已经仅有二十余里。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赵东阳下令全军暂在封丘休息。明日再给蔡州军来一个突然袭击。

    当晚三更时分，值夜的士兵忽然发现南方出现了大片火光。士兵不敢怠慢，立即向长官禀报。赵东阳在睡梦中被手下人叫醒。

    他登上望楼一看，火光正在蔡州军营的方向，虽然遥远，但能够看出火势很大，不太可能是夜里走火。十有八九，是开封城里的守军出来劫营了。

    赵东阳决定助友军一臂之力。他让值夜的军士立即鸣锣，叫醒还在酣睡之中的军士们。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全军集结完毕。赵东阳一声令下，六千虎狼之师杀入黑夜之中，向着火光跳跃的方向奔去。

    赵东阳很快杀到战场，发现数不清的蔡州军正在围攻他们自己的军营。他马上反映了过来，一定是劫营的友军反中了埋伏，被困在了营中。他立即下令继续前进，六千铁骑咆哮着向蔡州军冲去。

    此刻，一万多蔡州军正在围着两千汴军猛攻。蔡州军的营地里尸横遍野，尸体大多都是身着红衣的汴州军。虽然敌众我寡，汴军却没有投降的意思，在一员猛将的带领下，不停地左冲右突，试图寻找敌军的薄弱处突围。

    在火光的映衬下，赵东阳看得清楚，那为首的汴将，正是老跟他唱反调的宣武军亲军都指挥使庞师古。在庞师古的身后，还紧跟着丁会、葛从周、王虔裕、氏叔琮、张存敬等将。

    赵东阳脱口说道：“我嘞个cao！大帅的亲信要被一锅端了！”

    听赵东阳的口气，很难听出他是兴奋还是着急。他身旁的刘知俊是如何猴精的一个人，立即说道：“将军，未知敌军虚实，我军不可轻进！”

    刘知俊说得也有道理。眼前的情形是汴军中伏被围。可谓敌暗我明。赵东阳他们虽然是突然出现在战场，但显然蔡州军对于今晚有人来劫营已经有所防范。万一敌人口袋张得够大，赵东阳也有陷入重围的危险。

    几乎就在一瞬间，赵东阳设想了一种可能。他击败了眼前的蔡州军，但由于“来晚了一步”，庞师古、丁会、葛从周等人纷纷战殁。他的所有潜在竞争对手，一夜间全部清零。

    这感觉，实在是酸爽！

    就在这时，身边的李思安小声说道：“将军，那白马小将好似大郎！”

    赵东阳顺着李思安手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嘛，在丁会的身后，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白马小将，看面目分明就是朱温的长子朱友裕。朱友裕右臂似已挂彩，此时仅用左手持枪，仍在奋力作战。氏叔琮紧紧跟在朱友裕的身后，帮他保护住侧翼。

    看到朱友裕，赵东阳迟疑了。他眼前竟然浮现出了张惠悲痛欲绝的脸庞。

    “他娘的！”赵东阳狠狠啐了一口，高声喊道：“儿郎们！给我冲啊！救出庞将军！”

    全部装备了长槊的天宋都仿佛一把尖刀，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厚厚的蔡州军包围圈中齐刷刷切开了一道口子。庞师古很快注意到了这支突然出现的友军，立即引兵冲了过来。两军里应外合，很快就汇合到了一处。赵东阳与庞师古二马错蹬，打了一个照面。

    “哈哈哈！真是天不亡我！赵都使！你来得可真他娘的是时候啊！再晚一点，老子就要喂狗啦！”

    “现在你也未必就不喂狗，少废话了，跟着我，向北跑！”

    “向北？”庞师古不知道赵东阳是什么意思。开封城明明在南边。

    赵东阳没搭理庞师古。他指挥刘知俊和李思安兵分两路，将从包围圈里救出来的亲随马军裹在了中间，两军合为一军。这个举动，让丁会、葛从周等人都十分感动。他们拼杀了半宿，早已精疲力竭。天宋都把他们围在中央，明显是出于保护，想让他们暂时脱离战线，缓一缓马力。

    缺口处的蔡州军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敌人冲得七零八落，一时间还有些找不着北。其他方向的蔡州军则来不及重新合围。汴军凭借骑兵的机动优势，很快全部冲出了包围圈。

    蔡州军的主帅黄浩看到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顿时火冒三丈，下令全军追击。副将黄邺劝道：“常言道穷寇莫追，这一仗我们已算赢了，少将军不可贪功。”

    黄浩哪里听得进劝？理都不理黄邺，亲自引兵追了出去。黄邺长叹一声，只得领兵相随。

    汴军且战且退，蔡州军穷追不舍。渐渐天光发亮，两军还在纠缠之中。这时距离蔡州军大营已经二三十里远了。黄邺又提醒道：“莫要追了！再往前恐要遇上义成军！”

    这回黄浩听了劝，觉得黄邺说得有道理，士卒们一夜未睡，此时也十分疲劳了。他遂下令停止追击。

    就在这时，他发现前方的汴军也停止了逃跑，竟然开始在原地整军列阵。他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撤！快往回撤！”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不知什么时候，蔡州军的身后竟然出现了一支军队，足有上万人！他们排着密集而又整齐的军阵，缓缓向蔡州军逼来。几乎同时，原本被追得“狼狈不堪”的汴军骑兵，也挺着长枪，疾速向蔡州军的背后杀来。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一个时辰前还在围攻汴军的蔡州军，顷刻间便反为汴军围攻了。

    黄浩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自认为对汴军的兵力和部署了如指掌。他完全想不明白，怎么在这个汴军原本没有部署任何兵力的地方，竟然能凭空出现一支两万人的军队。这些人是从哪来的？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土里钻出来的？

    对未知的恐惧让本已疲惫的蔡州军战力大打折扣。到天亮时候，战斗就基本结束了。近万蔡州军被击溃。晨曦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只有黄浩领着最后一千余人仍然拿着武器，倔强的站在垓心。

    赵东阳猛然看见眼前的老熟人，不禁哑然失笑。他高声喝止住了正要万箭齐发的汴军，拨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到了黄浩的面前。

    黄浩见到赵东阳，露出一副恨不早点死了的表情。

    赵东阳未发一言，只是放声狂笑。那笑声毫无掩饰，无比酣畅，但在有些人听来，却彷如剜心。

    黄浩也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赵东阳，把长枪换在了左手，右手默默抽出了腰刀。站在他身后的黄邺左手按住了黄浩的刀柄，右手一拨，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在了赵东阳的面前。

    “子晨，算我求你，念在当年在同州并肩作战的情分上，不要把事做得太绝。”

    “老叔！你干什么！给我起来！”黄浩怒吼道，他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士可杀，不可辱！”

    “死啊！有胆你就死啊！”赵东阳忽然大声吼道。

    黄浩右手抖了两抖，脖子已经渗出了血痕，却终究没有下得去手。他大吼一声，将刀掷在了地上。提起长枪，口中怪叫着向赵东阳冲了过来。

    赵东阳向后一闪，进了军阵。汴军一拥而上，将黄浩困在枪林之中。黄浩向前，汴军则后退，黄浩向左，汴军则向右。也不攻击，只是如斗兽一般困着黄浩。黄浩纵有一身蛮力，却像坠入棉花池里一般，毫无施展之处，除了狂吼，疯跑，像疯子一般四处挥舞长枪，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黄浩累了。每一步都变得十分沉重。一个汴军从阵中伸出一枪，横扫在黄浩的脚踝上。黄浩应声倒地。汴军一拥而上，上百只长枪向着黄浩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