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新版上源驿事件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汴洛驿道上行人断绝，就连飞鸟也不见一只。

    由于雪深盈尺，车辆难行，天宋军不得不停止行军，在一处名为“十里铺”的驿站躲避风雪。驿站内空无一人，只有残屋几间，断壁半堵。

    赵东阳披着斗笠，独自坐在屋脊看雪。雪片簌簌簌的落在他的身上。他一向喜欢下雪天，会让他有一种回到家乡的感觉。然而这一次，铺天盖地的大雪却让他有些烦躁。

    “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他回头一看，一个笨拙的身影刚刚攀上墙头，正要往屋顶上爬。由于瓦片上积雪湿滑，那人努力了几次，也没能上来。赵东阳忍不住笑了。

    “笑个鬼呀！还不过来拉我一把！”王析怒吼道。

    赵东阳把手伸了过去，一把将红颜参军拽了上来。

    “喂！你轻点！”王析感觉自己都要飞起来了。

    “你不该上来。”赵东阳说，“外面太冷了。”

    “你当我愿意上来啊？有正事找你呀，又找不到人！”

    “什么事？”

    “过了十里铺，郭言他们就该往柘城去了。你又不下命令，他们等得着急呀。”

    “哦。”赵东阳望向东方，开封城的方向。“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什么？”

    “给朱温多少。”

    “不是已经决定献上一成吗？怎么又没想好了？”

    “嗯。”赵东阳欲言又止，“两成吧。告诉郭言，留下两成。其余的都带走。雪停就出发。”

    赵东阳没能说出口的，是他极力想埋藏在心底的愤愤之心。他觉得以自己的豁达，不应该对这件事心存芥蒂，然而有些情绪就仿佛本能一样，只能掩藏，不能消灭。

    “唉！三年了。”

    王析本来已经转身要走，听见赵东阳的叹息，很是奇怪。赵团长多愁善感的时候可不多。

    “什么三年了？”

    “从我走出家门，闯荡天下那天起，整整三年了。”

    “喔。那又怎样？为什么要叹气？”

    赵东阳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没什么。只是感慨时间过得太快罢了。”说完嗖地纵身一跃，竟然从丈余高的屋脊上直接跳了下去。

    王析吓得尖叫一声，还以为赵东阳想不开自尽了。结果往下一看，赵东阳拍了拍身上的雪，好似没事人一样的走了。

    虽然赵东阳与王析几乎无话不谈了，他还是不想把自己真实所想说出来。怎么说呢？说自己看到从前的兄弟如今已经贵为节度，坐拥四州，心里不平衡？还是说自己看到从前的手下如今手底下的兵都比自己多，心里有落差？他说不出口，这种心理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我一定要比别人更努力！赵东阳暗下决心。

    经过数天跋涉，赵东阳终于在中元节之前赶回了开封。战争终于结束了，汴州再也不会受到巢军的威胁，城中一片祥和之景。

    然而，赵东阳却从别人的目光里，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赵东阳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初五千巢军兵临开封城下，是他的天宋军击溃了敌军，解救了开封百姓。现在他得胜回来了，即便没有夹道欢迎，也不应该是这种戒备的态度啊？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东阳没有贸然去见朱温。而是找了个借口，驻军在了城南的繁台。他决定先静观其变。

    当天夜里，赵东阳收到了义弟李唐宾送来的密信。看完之后，他愤怒的将信撕成了碎片。

    “发生什么事了？”王析急切的问。

    “是朱珍。”赵东阳恨恨的说，“他不仅抢了我们的功劳，自称是他击败了黄钦。还向朱温告了我一状，说我不听节度，擅自出击。”

    “没想到朱珍这么卑鄙。那节度使是什么态度？”

    “唐宾信中没说。想是他也不知道。不过节度使像是已经对我起了戒心。不然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召见我。”

    王析听了，没有说话，而是急匆匆摊开笔墨纸砚，开始研磨。

    “你要做什么？”

    “我要写一封详细的战报，揭穿朱珍的谎言！”

    “算了。”

    “什么？”

    “算了吧。没用的。”

    “怎么会没有用？黄钦是我们击败的，有我天宋军所有将士作证，当天的战斗，开封城中的百姓也不会没有耳闻。这件事，只要节度使稍稍辨别，就能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是在撒谎！”

    “那又怎样？节度使会因此而惩罚朱珍吗？朱珍会因为他的谎言被戳穿，就羞愧得无地自容，改变对我的敌视吗？以后他就不会在背后使坏了吗？”

    “当然不会，但是……起码……总之这事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我说‘算了’，并不是要忍了。只是在谁击败黄钦这件事上，我不想浪费口舌。但是。”赵东阳目光阴隼的说道：“我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麻烦。”

    王析听了，会心一笑。眼前这个男人，没有让她失望。

    从看到李唐宾的那封信起，赵东阳就已暗下决心，一定要除掉朱珍。否则，他在宣武军中将永无宁日。

    既然已经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不怕见朱温了。而且还要越早见到越好。第二天一大早，赵东阳就去了宣武节度府。

    不出所料，一见面，朱温就摆出了一副臭脸。能够看得出，他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训斥赵东阳。

    但赵东阳可是有备而来，他不会给朱温发作的机会。行过大礼之后，他就让手下人往屋里抬东西。一盘又一盘，一箱又一箱，直搬了半个时辰，才把所有东西都搬进来。总共是黄金两千两，白银两万两，铜钱二十万贯，以及珍珠宝玩满满五大箱。

    再看朱温那副臭脸，早就换成满脸的堆笑了。

    “呵呵呵呵，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忽然看见这么多的真金白银，朱温仿佛得了失语症，就只会一个劲的叫好了。

    等朱温回过劲来，便提都没提赵东阳擅自出击的事了。相反，他当着朱珍、庞师古、胡真、丁会、徐琮等众将的面，狠狠的夸奖了赵东阳料敌于先，作战果决，收获丰富，忠心可鉴等等优点。

    赵东阳见朱温心情大好，遂提出了一个酝酿已久的要求：“使家，如今战事已经结束，应该是与民生息的时候了，我想我这个挂名的宋州刺史，也该去赴任了。属下保证会劝课农桑，恢复生产，给使家一个富饶的宋州。”

    朱温听了，只是笑道：“此事还应从长计议。子晨呐，此时巢军新破，余党尚存。且蔡州贼势仍然强盛，我汴州尚未彻底摆脱危险，这个时候，我还离不开你呀！”

    赵东阳没想到朱温会不答应。看来糖衣炮弹对朱温的效果有限。赵东阳不能违令，只好继续在繁台驻军。

    在繁台驻军的日子，赵东阳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就是如何除掉朱珍。他知道，这件事急不得。朱珍毕竟是宣武军中仅次于朱温的二号人物。虽然不是朱温的亲兄弟，与朱温的关系，却胜似亲兄弟。

    不过，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赵东阳没有想到，这个时机竟然很快就来了。

    中和四年二月初五，汴州城外忽然一阵人马喧嚣，出现了一队身着黑衣的骑兵。显然，是沙陀人。

    不过汴军并没有紧张，因为只有不足五百人。

    但是汴州的主人，宣武节度使朱温却有些紧张。因为那五百沙陀人的主帅，竟然是河东节度使李克用。

    原来，李克用自从北渡黄河去追黄巢，一路向东连追数日，马不停蹄的跑了数百里，直到了兖州境内，也没能追上黄巢。最后已是人困马乏，粮草断绝，无奈只得原路返回，所以路过汴州。

    李克用没有进城，只在城南择了一宽敞处安下了营寨。朱温却说什么也要让李克用进城休息。他亲自携带厚礼，到了李克用军中，非要表表心意，尽一番地主之谊。

    朱温这种近乎于巴结的表现，也很正常。毕竟，李克用是他请来的救兵。既帮他打败了黄巢，又解除了汴州的险情，朱温理应答谢。而且，河东兵强马壮，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强藩，比他小小的宣武镇不知要强大多少。难得有这个套近乎的机会，朱温怎能放过？

    李克用是个要面子的人。被朱温恭维了几句，便不好意思驳了对方的美意，遂答应进城休息。开封城南一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欢迎沙陀友军入城休息。

    正在繁台的赵东阳，也听到了城南的锣鼓声。他询问手下，才得知是李克用进城了。

    “沙陀人将在何处安歇？”

    刘知俊答道：“听说是在城南的上源驿。开封城里最好的驿馆。”

    “上源驿？”赵东阳重复了一遍。对这三个字，他可太熟悉了。历史上的“上源驿事件”，张寻可不止一次跟他讲过。

    如今才是二月份，就要发生上源驿事件了吗？赵东阳清楚的记得，历史上，这件事应该是在五月份发生的。

    当时的情况和现在差不多，李克用进城之后，先和朱温一起喝了一顿酒。席间，两人闹了一点小矛盾。史载“克用乘酒使气，语颇侵之，全忠不平。”也就是说，李克用借着酒劲，可能说了几句醉话，得罪了朱温。朱温于是怀恨在心，当夜就派重兵包围了上源驿，偷偷点起大火，打算烧死李克用。却不成想，该着李克用不死，当夜竟忽然下起大雨，浇灭了大火，李克用最终逃出升天。

    赵东阳想，五月份忽降大雨，正常。可如今是二月份，天寒地冻，怎么可能忽然下大雨？难道这一次李克用会葬身于此？在这新版上源驿事件里，我究竟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