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收编断发军

    张寻追了半天尚让，最后只追到了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看着不久前还嘴硬说胜负仍未可知的尚太尉，转眼间就变成了这幅摸样，他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张寻还以为那个抱着尚让首级狂奔的少年，就是凶手。他猜测这少年很可能是尚让最后时刻身边的几人之一。甚至，有可能就是尚让身边的最后一个侍从。此人一定是见尚让穷途末路，才生了歹念，杀了尚让，想到唐军这里领功。

    唉！古今多少英雄，最后死于无名小卒之手。张寻当时就对这个弑主求荣的少年心生鄙夷。甚至连名字都没问，就要拉下去砍了。

    没想到，这少年报上名字，竟还是个历史上有名有姓有列传的人物。

    历史上的李重允在黄巢失势之后降了朱温。给朱温立下不少功劳。后来却不知为什么就被朱温砍了。朱温的理由是“违我节度，不能立功，颇辜任使”。就是说李重允不听话，打不赢仗，辜负了我，我就要杀死他。这理由怎么看都略显牵强。如果打败仗就要死，朱温手下恐怕早就砍光了。所以李重允的死多少有点莫名其妙。

    张寻当时就止住了刀斧手。询问到底是谁杀了尚让。李重允倒没隐瞒，把在赵璋营中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张寻扶起李重允，亲自给他松绑。又问：“你夺下尚让的首级，想要干什么？”

    “我……”李重允竟然一时语塞。“我也没想好要干什么，不过是气愤不过，不想便宜了彭攒那个狗贼罢了。太尉平素对我们不薄，重允实在不忍见他……”说着竟然哽咽了。

    “唉！”张寻长叹一声。“尚公乃当世豪杰，实在不该落得如此下场。来人啊，将尚公遗首妥善保管。待寻回尚公的身子，再厚葬。”

    李重允是个性情中人，见张寻如此礼待尚让，就少了几分抗拒的心理了。这时张寻问他：“李校尉接下来想要往哪里去？”

    李重允见这问得奇怪，我往哪里去，自己还能说的算吗？他直言道：“没想好。”

    李重允虽然只是个莽撞的少年，但也看出黄巢败亡已成定局。而且自己的叔父李周也已经阵亡。他也不想再回巢军了。只是，让他就地降唐，也迈不过心里这道坎，毕竟，杀叔仇人就在唐军之中。

    张寻对李重允此时的心思可谓了如指掌。他自是有心将这个忠义的热血少年收入麾下，而且此时他想强留，李重允也只能就范。只是，他信奉强扭的瓜不甜。李重允投唐这道坎，还得让他自己去迈，此时还不够火候。

    张寻命宋蛮取来十贯铜钱，两斗米，送给了李重允。道：“既然不知何往，就回宋州去吧。家中或还有惦念你的亲人。”

    李重允一听，心头一颤，这个素未蒙面的唐将，如何知道自己的籍贯是宋州？他没有接钱，只是疑惑的望着张寻。

    张寻笑曰：“不要奇怪我为何知你是宋州人。汝叔李周可是大齐名将，我素来仰慕，故而知之。”说道这里，张寻长叹一声：“唉！李将军不幸罹难，吾实悲之！”

    李重允闻此，也面露悲色。叔叔虽然平素对自己不怎么样，稍有不如意就是劈头一顿揍。可毕竟血浓于水啊！他伏地曰：“重允斗胆，乞得叔叔骸骨，归葬宋州。将军大恩，没齿难忘！”

    张寻自然答应了。

    李重允跪地谢恩之际，忽然营外一阵喧哗。他回头一看，吓出一身冷汗，一群披散着头发的士兵正陆续进营，当头一将，正是彭攒！

    原来彭攒一路追赶李重允，恰好撞上了巡夜的唐军踏白。得知对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要投靠的张寻将军的手下，他欣喜若狂，当即说明了情况，说自己想带着手下千人投靠唐军。踏白在收缴了这些人的武器之后，将其领到了唐军大营。

    彭攒同时也看见了李重允，他几步来到张寻跟前，指着李重允道：“将军！就是这个狗贼！抢走了尚让的首级！您一定要相信我！尚让是我亲手杀的！”

    “你个卑鄙小人！我叫你跑！”说着话彭攒就要上脚去踹李重允。张寻急忙大喝一声：“拿下！”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将彭攒按在了地上。

    彭攒的手下不知道要发生什么，都很惊恐，呼啦一下跪倒一片。

    “将军！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彭攒啊！当初在渭白渠边断发的那个，您还给我留下长枪五百根，让我维持降兵的秩序，您都忘了吗！”

    张寻自然没忘。他也并非想要杀彭攒。

    虽然他的心中，彭攒的人品，跟李重允相比，简直有着云泥之别。但他深知，想要成大事，在用人上不能有精神洁癖。都是尸山血海中爬滚过来的军汉，有几个能像张寻一样有那么严格的道德约束？张寻如果像对自己一样要求下属，那他手上必定会无人可用。无论用人还是处事，对待自己和对待别人都应该有两套标准，这就是儒家所说的经权，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当然了，宽以待人不等于放纵属下。这就是张寻必须给彭攒一个下马威的原因。彭攒也不知在哪养成的坏毛病，竟敢在上司面前动粗殴打别人。如此没规矩，必须得给他一个教训！

    “彭攒，我当然记得你。”张寻缓缓的说道：“李重允也没有贪了你的功劳。他已经把尚让怎么死的都和我说了。彭将军，你杀了尚让，这可是大功一件！”

    彭攒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但他还是疑惑：“那将军为何绑我？”

    “一码归一码。你虽然立下了功劳，但却恃功凌主，你说你该不该罚？”

    彭攒听得迷迷糊糊，我什么时候恃功凌主了？

    “你方才上来就要殴打李重允，我且问你，在我的面前，打谁还是不打谁，咱俩究竟谁说了算？”

    彭攒至此才恍然大悟，自己在齐军时随便惯了，赵璋驭下也颇宽松。故而根本没意识到刚才自己行为哪里不妥。他当时放着的心又提了上来，心说官军还真不是好当的，原来这么多规矩。不知这恃功凌主的罪该如何罚，可别是死罪！他当即磕头像捣蒜，连称知错，乞求张寻饶命。

    “起来吧。你毕竟是有功之臣。这个罪就先免了，以后胆敢再犯，一并处罚！”

    彭攒长出了一口气。他那一千噤若寒蝉的手下，也纷纷磕头谢不杀之恩。张寻听了觉得好笑，谁说要杀你们了？就谢不杀之恩。

    其实在这些士卒心里，张寻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经过“断发验身”和今晚这事，张寻给他们的印象就是赏罚分明，又宅心仁厚。试问谁不愿意在这样的人手下效力？

    张寻将这一千多人收编了。询问彭攒希望讨个什么样的军号。彭攒说，干脆就叫“断发军”，并且希望断发军中的所有士卒，永远不蓄长发，以纪念张寻断发之恩。

    张寻答应了。一支有故事有传统的军队，往往都是有战斗力的军队。

    张寻如约将李周的尸首给了李重允。让其回乡。不过，这个年代不流行火葬，李重允一个人是没法千里运尸的。张寻又十分体贴的在俘虏中挑了几十个李重允的旧卒，让他们跟随李重允。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对张寻已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走了。

    至于尚让的尸身，张寻虽然跟李重允说要厚葬，但他可没有那个闲工夫。他命人将尚让的身子寻来，与头放在一起，盛在棺材中。让投降的监军李谠给黄巢送回去。

    黄巢早就听说了尚让兵败的消息。亲眼看见尚让的棺材，成了压垮这个大齐皇帝的最后一棵稻草。他甚至没有开棺验明正身，就下令撤兵了。三万齐军在一夜之间拔营南撤，回长安的路上，又遭到唐军多次伏击。

    唐军在最后时刻放弃了对黄巢的追歼。原因是断粮了。五万唐军，一半撤回了泾阳，一半就近进入咸阳休整。

    中和二年十二月初一，黄巢回到长安。一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五陵原战役，彻底宣告结束。

    黄巢出征时左尚让、右赵璋，浩浩荡荡十万人。

    如今，只回来一个孤零零的老人，和不足两万残兵败将。

    ……

    张寻的邓唐军回了泾阳。他没等来邓州运来的军粮，却等来一个让他一身冷汗，深感后怕的消息：十日前，唐州军叛乱。差一点占了邓州城。好在留后使李暮及时平叛。此时，李暮已经生擒了唐州刺史高冕，请示如何处理。

    张寻也不清楚高冕是不是幕后主使，但唐州刺史的位子，暂时不能让他坐了。他让李暮先将高冕软禁起来，不要亏待，也不要放跑了。等他回去亲自处理。

    为了肯定李暮在平叛中的功劳，张寻亲自表奏朝廷，请擢邓州留后使李暮为邓州刺史。

    五天后，张寻接到了朱温攻陷华州的战报。黄邺领着残兵退往长安，中途却忽然转向了长安东南的蓝田县。

    张寻据此判断，黄巢准备放弃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