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报国的时候到了

    咸阳遭到唐军围攻，黄巢却没有马上派兵救援。凡是对弈高手，在没有搞清楚对手的意图之前，绝不会轻易落子。况且咸阳守军两万多人，还不至于倏忽而败。

    耐心等了几日，正如赵璋所料，唐军果然出现了异动。围攻咸阳的唐军竟然有一部忽然北上，直指泾阳。而泾阳北面的三原县，也发现了唐军的踪影。三原守将向长安求援。

    唐军围着长安周边打，摆的究竟是什么迷魂阵，一般人可能还看不清楚。但黄巢可不是一般人。以他的经验，以他的地位，站在大齐皇帝的高度俯瞰全局，早就洞悉了唐军的战略意图。

    “尚让，你说杨复光这一次玩的是什么把戏？”

    “呵呵，不过是雕虫小技。此时朱温在河中打得正紧，王重荣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唐军以打咸阳做幌子，貌似威逼长安，实则是想拿下泾阳和三原，直接威胁朱温的后方。老掉牙的围魏救赵之计耳。”

    黄巢点了点头，又问：“朕如果让你挂帅，这仗你想怎么打？”

    尚让闻言，来了精神：“臣下本已拟好了打鄜州的方案，唐军来得正好，泾阳和三原就在鄜州正南，臣请陛下给我大军十万，可为陛下一箭三雕！”

    “喔？哪三雕，你说说。”

    “一解泾阳之围；二吞杨复光之众；三夺鄜州之地！”

    “好！朕就给你十万人！”

    “陛下，万万不可！”

    黄巢一看，说话的是赵璋。“侍中可有不同意见？”

    赵璋理了理衣襟，毕恭毕敬的说道：“臣闻‘未虑胜、先虑败’，万一这是唐军声东击西之计怎么办？此番唐军挂帅的是都监杨复光，正印都统王铎还不见有所行动。数万两川、兴元的生力军正在长安西南驻扎。如果一次就派出十万大军出击，长安势必空虚。唐军万一趁此时从南面进攻长安，岂不是因小失大？”

    黄巢听了，心里一惊。险些就中了唐军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尚让听了，脸上发烫。他一心想打鄜州，竟忘了长安西南的周至还有一支唐军。

    黄巢问：“那依赵相看，应该怎么打？”

    “京师不可无重兵把守。只需派两万人支援泾阳、三原，固守这两个地方即可。再让朱温暂缓进攻河中，勒兵回来夹击唐军，可擒杨复光。”

    “荒唐。你可是收了王重荣的钱了？”尚让心说可让我抓住一个赵璋的漏洞，一定要穷追猛打，找回刚才的丢掉的颜面。

    赵璋闻言急了：“尚让！你怎么血口喷人！”

    “唐军正想要救河中。调回朱温，岂不是称了杨复光的心意，救王重荣于水火？”

    “击败杨复光，再打河中不迟。”

    “笑话！这个时候让朱温回师，只能是功亏一篑！岂如刚才我说的那个办法好？到时我击败唐军，拿下鄜州，朱温应该也能拿下河中了。两面奏凯，岂不美哉？”

    “那你要是败了呢？”

    “赵璋！”

    “都给我闭嘴！”黄巢怒斥一声，止住了二人的争吵。“尚让，我给你五万人。鄜州可以不打，但一定要消灭进攻泾阳、三原的唐军，擒杀杨复光，你能办到吗？”

    “臣一定不辱使命！将阉贼的项上人头献与陛下！”

    尚让亲自挂帅，以右仆射盖洪为副帅，大将米实、张全、李周、季逵统领前后左右四军，李公迪、杨景彪统领左右虞候军，马步军五万人，浩浩荡荡渡过渭河，救援泾阳。

    尚让本人渡过渭河时，前军米实已经率领七千人渡过了泾河。

    米实本已准备好了大战一场，未曾想在泾河对岸等着他的竟然不是唐军，而是泾阳守将张慎思的人马。原来，唐军听说尚让亲率五万大军救泾阳，竟然一溜烟似的跑了。

    这个头功来的真是轻巧！米实一面派人向尚让传捷报，一面纵兵追击唐军。

    尚让接到捷报，心中暗叫不好。素闻忠武军作战勇猛，武功一役全歼黄揆两万人。这次竟然不战而逃，怎么看都像是暗藏诡计！他赶紧派快马去追米实，让其停止追击。

    米实为了捞功，跑得也是够快。等尚让的命令传到前军，米实已经与正在围攻三原县的唐军接战了。

    三原县，西郊。

    朱玫统领一万五千邠宁军按兵不动。却叫手上只有五千人马的泾原留后张钧打头阵攻城。

    张钧敢怒不敢言，谁叫人家是京南行营都统，官职上压着自己一头呢？只好磨磨蹭蹭的攻城。三原虽然只有三千守军，却也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

    邠宁军其实也没闲着。朱玫判断三原周边比较安全，遂将手下化整为零的撒了出去，干起了老本行，大肆劫掠周边乡镇。甚至还攻灭了很多乡民聚集在一起自保的土砦。

    虽然是在戕害百姓，朱玫却干得理直气壮，谁叫你们是大齐治下的顺民呢？没有逃离齐境的，统统都算贼寇！

    看着源源不断从各处运回来的粮食、牲畜和人口，朱玫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竟然泛起一丝笑意。这些物资和人口，都是他将来安身立命的本钱，等这里的仗打完了，他会把这些战利品全都运回老巢邠州。

    他正打着如意算盘，忽然手下慌慌张张的来报，说一只七八千人的敌军，竟然越过了泾阳，直奔三原而来。

    朱玫差点吓得尿了裤子。这是什么情况！？杨复光败了？这个没用的老宦官！打不了硬仗还非要逞能！你自己败也就败了，竟然还要连累我！真是混账王八蛋！

    朱玫一边咒骂着杨复光，一边清点人马准备迎战。此刻他身边只有不足五千邠宁军。但还是舍不得放弃刚刚到手的物资逃跑。只能寄希望于张钧的泾原军能救他一把。

    正在指挥攻城的张钧听说齐军来了，也吓了一跳。杨复光怎么没有拦住齐军？

    不过，当他得知齐军只有数千人，还没有邠宁军人多。就放心了。心说也该让朱玫吃点苦头了。于是不但不救朱玫，反倒抓紧攻城，打算拿下攻克三原的首功。

    米实的前军正与邠宁军鏖战之时，忽然接到了尚让的手谕，要他小心唐军有诈。米实心里也开始打鼓，事情确实有些蹊跷。之前不是说唐军有数万人吗？怎么这里才遇到五千？其他人呢？

    正犹豫要不要鸣金收兵，忽然从战场的西面和北面同时出现了两支唐军。米实大叫一声不好！果然有诈！于是赶紧鸣金！

    其实哪有什么伏兵，来的两支人马不过是刚刚“打草谷”归来的邠宁军。王行瑜刚刚攻破一座土砦，掠获数百乡民，正在砦中庆功，就收到了主帅朱玫遇险的消息。他急冲冲赶回三原，正碰上两军鏖战。竟然无意中扮演了一支伏兵，吓退了米实。

    退到三原西南十里处的米实，不断的收到踏白送回来的报告，竟然每隔一段时间就发现一支唐军出现在三原周边。虽然人数都不算太多，但唐军的总数也应该过了两万。

    米实不禁感叹，尚太尉果然料敌如神啊！唐军真是打了埋伏！幸亏我退得快，不然还不给唐军包了饺子？

    等尚让亲率大军赶到三原，整个三原周边已经被齐军探马遮断。邠宁军的哨骑已经无法给朱玫带回任何消息。尚让对唐军反而了如指掌。

    尚让得知两万唐军被自己围在了三原，对之前的判断又产生了动摇。看来唐军是真的要打三原，而非诱敌之计。那泾阳那股唐军的撤退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真的只是惧战潜逃了？尚让也有一点摸不准唐军的脉了。

    尚让狐疑之时，朱玫和张钧正在三原西门前对骂。

    泾原军已经攻破了三原。此时张钧站在城头上，死活不放朱玫进城。他说三原狭小，放不开那么多人马。朱玫气得大骂：“好你个泾州狗！老子遇险你不来救，仗打完了你又不放老子进城，想造反吗？”

    张钧也被骂的来了火，回骂道：“好你个邠州猪！老子拼死拼活打三原，你却在城外捞实惠！回头还有脸跟老子抢功！老朱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廉耻的东西！”

    两人对骂起来口不择言，互揭对方祖宗十八代。邠宁军拼命撞门，泾原军就从城头上浇热油。两军眼看就要打了起来，齐军进攻了。

    当朱玫和张钧看到铺天盖地杀来的齐军，都住了口。朱玫觉得头皮发麻，仰头用渴望的眼神望向张钧，张钧却一咬牙，下了城楼。

    朱玫用沙哑的嗓音拼命喊道：“姓张的！我朱某人今天如果侥幸不死，一定会去泾州刨了你的祖坟！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不过，看上去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五万齐军将一万多邠宁军死死围在三原城下。朱玫亲临前线指挥，邠宁军苦苦支撑，从午时一直打到了日暮，又战到天已经黑透，齐军才终于鸣金收兵。

    统计伤亡，邠宁军十亭折了三亭，已经不足八千。朱玫咬破手指，血书一封，射入三原城中，哀求张钧开门。却等了半宿依然杳无音讯。

    直到天色蒙蒙亮时，朱玫忽然听见手下人喊道：“回信了！回信了！张钧回信了！”

    原来三原城头射下来一封信。朱玫打开一看，上面只有歪歪扭扭一行字：

    你我赴关中勤王之时，就该料到会有今天。报国的时候到了！请君勿复迟疑！

    “报你娘！”朱玫将信撕了个粉碎。“传令下去，突围！”

    “将军且慢！”邠宁行军司马王行瑜忽然闯进大帐：“杨公的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