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落跑公主

    安化公主，张寻还真的听说过。这位大唐公主，因其被唐僖宗下嫁给了南诏国主隆舜，而留名青史。没记错的话，大概明年冬天，安化就要远嫁南诏了。

    张寻仿佛隐约知道安化公主为什么要玩今晚这么一出了。在回答了公主的又一个略显幼稚的问题之后，他问道：“公主可是怕被嫁到南诏去，才要跳湖？”

    “你怎么知道的？！”安化表情十分的惊讶。“你是彩梦的相好吗？”

    “噗——”张寻很无语。“我不是彩梦相好。回答完毕，该我问你了。”

    “慢着！我不是想要问那个问题，我想问……”

    “规矩！不遵守规矩我就不陪你耍子了。”

    “好吧……”

    “你说跳湖是要给王叔看，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李约王叔是宗正少卿嘛。哼，今天宫人忽然答应我夜游摩诃池，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果然，王叔跟一个糟老头一起站在船头看我，那老头一定就是宰相，他们一定是在挑选跟南诏和亲的人选。所以我就要跳湖！看他们敢不敢把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公主嫁到别国去！”

    张寻听了想笑，这小妮子竟也知道自己不着调。但他也终于全明白了。为什么郑畋会跟李约夜会。并非有什么阴谋，不过是在履行一件公务而已。

    嗣虢王李约是宗正少卿，即宗正寺的负责人之一。宗正寺，是专门掌管皇族各种事情的机构。比如要与友邦和亲，就是由宗正寺负责挑选和亲的公主。大唐那么多宗室女，全是公主，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拉来一个嫁了。妇德、妇言、妇容、妇工等方方面面都要考察合格，才能代表天朝，担当起和亲的大任。

    但宗正寺选中了，还不算完，当政的宰相还得首肯。不是宰相管的宽，而是这种涉及到外交礼仪的大事，必须得由精通礼乐的士人精英来把关。这种事，有时候皇上都说了不算。皇上说要嫁某个公主，如果宰相看过之后认为“妇德有亏”，也要另觅人选。

    但能够作为和亲候选的公主，自然都是些还未出阁的处子，毕竟千金之躯，总不能像面试似的让宰相随便看吧？所以一般都要巧妙安排一次会面，宰相需要在一瞥之间，就完成考察。

    安化显然对这一切都清楚的很。于是就在被“面试”的时候，来了一个裸跳。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安化公主这么一跳，妥了，一条都不合格！

    张寻心说，没想到我也遇上落跑公主了。这事挺狗血。

    “好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船上吧。”

    “不回。”

    “为什么？”

    安化公主露出小女孩样的笑容：“嘿嘿，谢谢你……”

    “谢我什么？”

    “本宫原本只想吓他们一吓，以为马上就会被救回船上，没想到，你不但没救我，竟然还把我送到了岸边。”安化突然站起身道：“好不容易有机会逃出大内，怎么能轻易回去？”

    安化赤着脚，走向了湖堤，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带我走吧。我跟你回关中。”

    越来越狗血了！落跑公主竟然要跟我私奔？

    张寻几步追上公主，说道：“私拐公主是什么罪名？”

    “死罪。”

    “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安化忽然不走了，回头数落道：“哇！你怎么这么大胆！能救公主是你的荣幸！你竟然还敢向公主要报答？！”

    “这……不报答也就算了，总不能还要连累我杀头吧？”

    “难道本宫还不值得你冒杀头的危险吗？再说了，人都跟你走了！还不叫报答？”

    “呃……”张寻终于无语了。怎么穿越以来总遇到这种伶牙俐齿的女子呢？自己本来就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如今连吵架都吵不赢了。拜托我的命运之神啊！别总让我遇到这种刁蛮的女人了，大唐公主的画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安化忽然走了过来，踮起脚拍了拍张寻的头道：“不要怕，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淹死了，不会找你麻烦的。你就当领了个死人回去，多大点事啊……”

    “也罢！”张寻忽然拦腰抱起安化，沿着湖堤向前走去。

    “喂！你要干什么？”安化在张寻怀中扑腾着。

    “你光着脚，这样咱俩走得快些，不然就要被人找到了。”

    安化这才不再言语。张寻却问：“为什么要回关中呢？那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长安还在反贼的手里呢。”

    安化竟然有些困了，呵欠着呢喃道：“我要回去找一个人……”

    张寻见安化已经要睡着了，就没再细问。大唐的公主会如此惦念什么人呢？看这小妮子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难道早已有了心上人了？难道我一出现就是备胎？日……

    有那么一瞬，张寻真的想把安化带走了。但是，他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此时夜已深了，城中已经宵禁。他现在的位置，距离解玉溪旁的住处有四五里路。像他这样只穿着贴身的亵衣，怀中又抱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如何能走得回去？只要被巡城的兵丁撞上，安化的身份就说不清楚。

    他离郑府倒是很近，而且契必鸿和他的马匹也在郑府。但如果带安化去了，小妮子也就别想再跑了，只能乖乖回去做公主。

    张寻左右为难。想把安化交给郑畋，低头看到怀中女孩的熟睡样，对自己是如此的信任，一旦醒了发现被出卖，该有多么伤心？十五六岁正是世界观形成的关键阶段，遭此欺骗，如果导致今后的人格出问题了怎么办？就像那个馒头引发的血案那样……

    张寻在寒夜里徘徊着，却听见安化开始呢喃着说胡话，很多字句都听不太清楚，只隐约听见安化在呼唤一个叫做伍娘的人，好像不愿意与伍娘分别。

    伍娘就是安化想要去关中找的人吗？听名字像个女人，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这时，他忽然感觉怀中女孩的身子变得很热，他用脸颊一贴安化的额头，坏了！烧得像块木炭一样！一定是刚才被冷水激着了！不能再抱着安化在寒风中跋涉了，她必须马上到一个暖和的地方。

    张寻一路小跑，向郑府奔去。

    到了郑府门前，看到契必鸿正在门外焦急的徘徊着。张寻心中暗叫了一声好。他躲在郑府门前的一棵大柳树后面，打了一个唿哨。

    契必鸿听了，就知道是张寻。他朝左右看看，小心的循声过来。没有惊动郑府的人。

    见到张寻的一副凄惨样，契必鸿就要伸手去接安化。张寻道：“你先别管这人，快去把郑公子的貂裘借来。”

    契必鸿虽然不知何意，也马上就去了。不一会回来，果然将当初郑绍余穿的那件白裘拿了来。郑绍余也在门前张望，想是也奇怪契必鸿要干什么。

    看来这事瞒不了郑绍余了，算了，救人要紧。张寻把安化公主紧紧抱在了怀里，然后披上貂裘，将二人裹在一起。黑灯瞎火的，外人很难看出貂裘中是裹了两个人。

    快走到门前，郑绍余才看清是张寻。

    “杨兄！原来你没死！唉！我们还以为你也随公主一起遇难了……”

    “快，去你的院子，不要惊动府上其他人。”

    郑绍余赶紧前面带路，进门一拐，就进了自己的偏院。他见张寻头上还是湿漉漉的，立即叫下人生了一个火盆。

    进了里屋，张寻才解开貂裘，将安化公主轻轻放在了床上。郑绍余已经看得呆了。

    “公……公……”

    “不是公公，这是安化公主。”

    “我知道，可是她……你把公主救上来了？”

    “嗯。”

    “那还不快……”

    “不行。公主不想回宫。她要被嫁到南诏去和亲了。公主宁愿投湖也不想去，如果你把她交给你爷爷，就是害了她。如果她再用别的方式自尽，就是你害死的。”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快去叫个郎中来。公主得了风寒。”

    安化喝了一剂汤药，又昏昏沉沉的睡去。张寻在旁边守了一夜。

    天明时分他终于熬不住，打了一个盹儿，忽然被外面一阵车马喧嚣声吵醒。他出院一看，才知道郑畋竟然一夜未归。这个时候才回来。

    原来公主坠湖，郑畋作为目击者和相关责任人，竟然整夜都在摩诃池上搜救打捞。结果忙了一整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个时候整座摩诃池已经被封锁，继续搜救的事情已经由禁军接管。郑畋才忧心忡忡的回了府。这件事，可以说他有责任，也可以说他没责任。万一此事走漏了消息，有人据此攻讦他，也够郑畋喝一壶的。

    郑畋看见张寻，吃了一惊。

    “你自己游上岸了？”

    “嗯，有劳相公挂念了。我跳入水中之后就迷失了方向，上岸之后已经是郑府这边了。”

    “我是问，就你一个人游上岸了？公主呢？”

    “这……晚辈也不知道啊。”

    郑畋死死盯着张寻的眼睛说：“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