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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更不想欠他

    翌日清晨,是个阴郁的天气,愁云拥挤在上空,一副倾盆大雨就要下来的样子。【】----

    顾欢喜趴在窗沿上,双手托腮,哀哀叹了口气,这种鬼天气,待会儿要怎么出去?耳边传来吱呀的开门声,知道定是她三哥起来了,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三哥,早。”她清脆的声音在晨间荡开。

    顾唤之还没着外衣,只穿一身素色的里衣,慵懒的倚在门口,看向笑靥如花的自家小妹,恍惚间,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顾欢喜,他也还是那个浪荡不羁的顾唤之。

    然而,天真烂漫的顾欢喜喜欢赖床,眼前这个,却起的很早醢。

    他不敢问她怎么起的这么早,怕无意戳中她好不容易包裹起来的伤口,于是家常的问道:“吃过早膳了?”

    顾欢喜摇摇头,从房间里跑出来,“我等三哥你一起去。”她如是说道。

    顾唤之笑,揉揉她脑袋,应了一声好,然后回屋和衣,旁边的某人没有眼力劲儿的也想进去,被他一只手抵在外面,最后她只好鼓着腮帮子坐在台阶上等他,一如当初缇。

    早膳吃的是小米粥和包子,顾欢喜手里拿着一个小口咬着,边吃边和她三哥说话,左不过是问他在苏州好不好,江老爷子对他倚不倚重,在苏州做的是什么生意之类的。

    顾唤之一一耐心答她,说苏州景美人更美,是个好地方,江老爷子做事精透,教会他很多东西,至于他在苏州做的是什么生意,他随口拈来米粮酒楼衣坊,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顾欢喜心里惊讶江家产业之大,低头哦了一声,似想起什么,她又问,“三哥,这个宅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这回到顾唤之惊讶了,他抬起头,“这宅子是江家的。”

    纵然在问之前她已经有了答案,可在被亲口确认之后,她心里还是沉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哪里生了根。

    见自家小妹神色有些微滞,顾唤之以为她是因为住在江宅里不好意思,所以才这般,于是安慰说,“你放心的住,江家府邸多,不碍事的。而且,这个宅子江予安以前说笑要送我,他堂堂江家大少爷,总不能说话不算数不是。”

    顾欢喜笑了笑,说,是。

    等了一早上,大雨还没来。

    本想今日和吟香出门去探探街上的衣坊,她以前多是着男装,衣裳都是别人挑好了给她送来,自己从来没有去街上衣坊买过,也没有去过绸缎庄,所以顾欢喜今日想要先去瞧一瞧。

    听吟香说,怀城有三家有口皆碑的制衣坊,两家位于怀街中段,一家偏下段。

    中段的两家都是江老爷子的产业,名气在怀城非常大,宾客几乎都是达官显贵富家小姐,其中影响可见一斑。

    偏下段的衣坊叫闲趣,据说当家的是位女子,姓米,因为制衣细致,价钱适中,所以怀城大多数的老百姓都在她家定制衣裳,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闲钱穿的起江家出品。

    按理来说,她若是想赚银子,应该去中段的江家制衣坊,无论是考虑利润,还是她衣裳的品向,江家都是独一无二的选择。

    可顾欢喜心里隐隐有些排斥再和江予安扯上关系,她犹豫了下,还是准备先去闲趣看看。吟香劝她说天气不好,恐怕会有大雨,不如等雨过天晴了再去也不迟。

    她没答应,而是拿着油纸伞,出了门去,吟香愁着一张脸只好也跟了上去。

    行至热闹嘈杂的怀街,顾欢喜有些动容,几乎忘了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只觉得这样鲜活的场景,让她感到陌生又熟悉。

    吟香引了她去闲趣,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吟香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因为她怕顾欢喜碰到那些嚼舌根的人,听到一些难听的话。

    不过细想也是,这怀城见过她家小姐的人毕竟少数,而且顾欢喜现在这副简单打扮,就算是曾经见过的人,也未必就能认得出来,看来也是她多心了。

    闲趣的店面装扮很朴素,正门进去,一眼就看到桌上摆着几种常穿样式的衣裳,观其墙壁,上面挂着两三幅画,画中人皆是衣着得体,落落大方。

    简单不失素雅,顾欢喜心里还算满意。

    “这位小姐不知是要买什么样式的衣裳?我们这边都有,质量上乘,价格合理。”说话的是旁边的一个小厮,他推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年岁看起来不大。

    顾欢喜顺着小厮的意去看了几款样式,觉得没有自己手中的好,眉间皱起来。介绍的小厮见她不甚满意,于是连忙讨好,“小姐莫急,我们内堂还有几款新做的女衫,小的这就去给您拿。”

    顾欢喜眼疾手快的拦住他,小厮不明所以的回头,见她从袖口里掏出一条绢帕,问说,“你们这里有这样的花式吗?”

    小厮盯着绣帕看了半天,最终无奈的摇摇头,“小的见识浅薄,连这花都没见过。”

    “你且拿着这绣帕给你们当家的瞧瞧,或许你们当家的见过。”

    小厮笑着推脱,“小姐,我们当家的就算见过这花,我们这店里也没有这样的衣裳啊。”

    顾欢喜转身问吟香,“你不是说这制衣坊管做衣裳吗?怎么现在我想用自己的花式做衣裳也不行?”

    吟香委屈的瘪瘪嘴,旁边的小厮立马明白,拿了绢帕,去里屋问当家的去了。

    出来的是个估摸着二十有五的女子,一身淡蓝色水杉衬得她肌肤白皙,脸蛋精巧,顾欢喜发现她的眼睛正探过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打量,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米老板好生年轻。”她说了句夸赞的话,真心实意。

    女子薄唇浅勾,没有搭理她的讨好,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后又移开,说话的语气间有些傲气,“这位小姐是要做这种花式的衣裳?”

    顾欢喜点点头,问她,“能做吗?”

    女子笑,“做自然是能做,只是小姐想怎么做,这花式是放在袖口,还是裙裾上,还是其他别处?”

    顾欢喜佯装思考了会儿,只说,“随意,米老板觉得怎么好看怎么做。”

    出了闲趣的门,吟香从身后凑上来,略微不满的问她,“小姐,你为何还要做衣裳?我们前几日不是已经做了两件?那两件衣裳都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你完全可以留着自己穿,何必要来花这冤枉钱。”

    顾欢喜解释,“有比较才有优劣,我和米老板以同样的花式做衣裳,若是我比她做的好,她自然要多注意我些。有时候,虽然新样式很重要,但对的东西要放在对的位置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我这么说,吟香你懂了吗?”

    吟香似懂非懂,只说,“那要怎么比较呢?”

    顾欢喜敲了敲她脑袋,“只等我明日来取的时候穿上我们自己做的衣裳不就行了?”

    话刚落,上空突然轰鸣一声,风云巨变,天色顿时暗下来。顾欢喜心叫不好,要下大雨了,想起她出来时带了油纸伞,可这时候抓抓手,发现手中空空如也。

    她扭头看身后的吟香,吟香说,可能是落在闲趣了。

    豆大的雨点已经迫不及待的砸下来,啪嗒啪嗒直响,顾欢喜双手遮在头上,左右看一圈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店面,拉着吟香就跑了过去。

    先避避雨再说。

    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视线清晰之后,她发现这是江予安的棋馆。她没有进馆内,而是站在门口的屋檐下,望着这瓢泼大雨,揣测它要下到何时。

    有棋客从里面出来,撑着伞离开,也有人从外面跑来,到里面蹭杯热茶喝,只有她,倔强的站在门口,仍凭风吹雨打,浇湿她的衣尾和绣鞋。

    棋馆二楼,江予安站在花雕木栏边上,目光注意到门口落魄的女子,他脸色漠然带冷。身旁比肩而立的俊俏男子本来说着话,见他不甚在意,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到一女子的背影,他一下认出来,“是乔……是顾欢喜?她怎么站在门口?”

    宁成新想下去邀她进门,可没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

    江予安晦色如深的眼睛看向他,“怎么又不去了?”

    宁成新垂下头,星目闪烁,透着丝无奈,“我哪里敢去见她,顾家一夕瘫倒,我们宁家却步步高升,这其中缘故,还不明显吗?”

    江予安没答他的话,心里有些烦躁憋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那个人,她不待见他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宁愿在外面风吹雨淋也不愿进他的地方。

    “你大哥现在在做什么?”他心烦意乱,随意问了句。

    宁成新直说,“新帝刚登基不久,我大哥自然是在帮他巩固根基,整顿朝堂,顾承天三朝元老,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没那么容易铲除干净,特别是兵部那块,我大哥很是苦恼。”

    江予安胡乱点点头,其实他根本没听进话。

    宁成新看着门口那抹单薄背影心里内疚满满,他想着自己不方便和顾欢喜见面,可江予安可以啊,他和她又没有情份方面的牵扯,于是他撞了撞旁边男子的手肘,“不如你下去叫她进来?”

    他忍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她非但不知感恩,还极力与他撇清关系,这样的女人,活像一只喂不熟的狼,算他自己下贱,自讨苦吃。

    江予安瞳孔收缩,冷冷甩下一句“要去你自己去”,而后迈开腿,往屋里走。宁成新连忙跟上,思忖着,这好端端又是发的什么脾气?

    等了有将近一个时辰,雨势渐小,却没有停。

    顾欢喜一张小脸被风吹的生疼,她弯了弯膝盖,发现腿都站麻了,旁边的吟香比她稍微好点,毕竟经常干活,身子没那么娇弱。

    在这之前,吟香劝过她很多次,说这是江公子的棋馆,凭江公子和三公子的交情,咱们进去避避雨借把伞算不得什么大事,可顾欢喜意志非常坚定,耳聪不闻,就是不进。

    有些情她不想再欠,更不想欠江予安。

    又是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放晴,天光明亮。顾欢喜蹲下拧了拧打湿的裙角,挤出半掌的水。其实她的鞋里也全是积水,只是女儿家在大街上不好脱鞋,所以她也只能硬生生的泡着脚丫。

    回到宅中已经是日渐黄昏,她瞅着周身没人,赶紧烧了热水准备泡澡,因为她不想被顾行之或者顾唤之看到她此时的狼狈,所以这一切她做的又快又急。

    泡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吟香端了姜汤进来,说是驱寒用的,淋了雨就怕寒气入身。

    顾欢喜不喜姜味,闭着嘴不肯喝,吟香好说歹说,她才捏着鼻子灌进去,那味道冲的她直想吐。

    “小姐,你是不是和江公子闹别扭了?”吟香一边将她喝过的空碗放到端盘上,一边说。

    顾欢喜抬起头,眼里有些迷离,“什么别扭?”

    吟香说不出来,又见她像是真的不知道,于是便没有再问下去,“没什么,可能是吟香多虑了。”

    又是一夜辗转反侧,她躺在床榻睡不着,脑子里思绪万千,有自家大哥,有宁岫,有轻言。这些人都曾在她的生活里扮演过至关重要的角色,可最后,他们都要离去,或因为不得已,或因为不重要。

    是梦。

    梦里桃花三千。

    那人一身白雪,站在万簇芬芳中,背她而立。

    有风吹起,青发交缠,衣抉飘飘。

    “宁大哥!”她唤他。

    那人回眸一笑,却是一张绝代风华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