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却上心头
近在咫尺的女儿,晶眸冷漠,神情清绝,泰若自然得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决绝。 犹记得当年银霜也是这般,从什么时候起叶清芜的这份冷淡开始与银霜这般相似了,明明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 有情不必终老,暗香浮动恰好——还记得在流云湖畔第一次与银霜相遇的情景。 九月的流云湖清波无垠,与那辽旷天空的流云互相辉映,形成别样迷人的景色。 银霜就是这样毫无预警地从人群中落入自己的视线,一身湖绿衣裙飘曳如仙,面似三月桃蕊初绽,折纤腰以微步环佩叮当,不经意间眼眸流转带来那轻鸿一瞥,他整个人怔在那里,好美的女子! 突然然起风了,吹走她手中的绣帕,她撇下身后的女子急急追了起来,哪知绣帕恰好就掉到自己脚边。 弯腰帮她拾起,无意间看到帕上题的这两句诗。 眼前的银霜粉面含羞,清香袅袅,接了帕子道了谢,不管不顾将他少年气盛的心搅乱就匆匆走了。 而后他茶饭不思,恍恍游神,请了镇上最厉害的媒婆去说亲,可谓是历经多番周折,银霜才终于答应嫁给了自己。 成亲后她总是一副清淡的样子,恭敬带着疏离,冷淡带着客气,若近又远,每天多半是刺绣,还自己在院中开了一块小药园。 直到后来怀孕生下女儿,银霜脸上才多了些笑容,仿佛整个人生动起来,眼神也温柔了许多,虽清淡但也不像以前那样客气。 尽管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将袁双琴纳进了府中,自己对银霜的心意却从未变过,哪怕此后余后她仍然不爱自己,只要她还在身边。 可是那一天银霜突发急症情况危急,自己去外地收购药材了,管家虽请了郎中来给她问诊,但开的药她却一口也不喝,她向来倔强,没有人能拿她怎么办。 等自己匆匆赶回,她躺在床上静静闭着双眼,嘴角的笑意安静祥和,手中紧握着与她初见时掉落的那块帕子,已然气息全无,她才二十二岁,她的心却早就死了,她趁此一病了结所有,走得干净利落。 可笑这些年他爱她疼她尊重她,自以为给了她全部,可是最终呢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笑话罢了,银霜从未爱过自己,即使是已经有了女儿,她心里只有那个人,那个她青梅竹马的穷书生,就是死也要带着他送的那块帕子。 那一晚叶正河喝了好多酒,但没有流一滴眼泪,他的心早就被撕开了,只是此时裂成一条更大的血口子罢了,他守着冰冷的银霜说了好多以前从未说过的话。 第二天他冷静的开始料理银霜的后事,只是当五岁的叶清芜哭着跑过来抱住他双腿的时候,他突然大发脾气,狠狠的推开她喝斥她,叫人将她拖走,从此更是不愿多看叶清芜一眼,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无论她被责骂还是被欺负,他都当作不知道,银霜死了,他只能将心中的怨恨发到叶清芜身上。 后来他将袁双琴抬了二夫人,让她治府管家并用尽全力去宠爱她生的女儿叶元秋,更是在叶清芜七岁那年听信了袁双琴的话,将她迁到怡境阁,任其自生自灭。 银霜不在了,无论什么人也好又有什么所谓的,只是一样,嫡夫人的位置须得永远空留着,他不是一个大度的男人,这是他生命里最难言的痛和耻辱,他要时刻谨记着。 可是银霜的女儿一夜间就长大了,就这样一脸决然的站在自己面前,用质问的语气不屑地跟自己说话,眉眼之间与银霜那般的相似,宛约就是年轻时候的银霜,甚至比银霜的美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叶正河自觉这些年来从未刻意去逃避什么,更未刻意去回想些什么,只是在这一刹看到叶清芜与银霜极近相似的神韵,那句诗又突然浮上心头,他有些迷惑了,真的是突然想起的吗?还是它原来就一直就烙在心上? 那道陈年旧伤又被残忍的撕开流着鲜血,可那痛却仍然只有自己独自承受,叶正河心口剧痛难平,紧紧按捺才平静下来。 “之前爹不知道此事,现在清楚了,你真的要爹即刻就办吗?如果爹不答应,你真的会与爹翻脸,会与爹大闹不休,甚至不惜鱼死网破?” 袁双琴与叶元秋两人一听,俱是一怔,这是什么语气?询问?商量?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袁双琴她显然没料到叶正河会这般,先前那套说辞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贤惠罢了,并非出自真心,因为依这些年来叶正河的态度,她料定他绝不会轻易答应,就是今天插手也不过是为了强调他当家人的地位而已。 可是……他怎么会这样?这样让她很是慌乱。 叶元秋紧揪着帕子,心中也同样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爹今天是怎么了? 疑问归疑问,两人都在等着叶清芜的回答,都希望这个回答能带来不一样的结果。 只见叶清芜静静凝神看着叶正河,突然展颜一笑,笑得那般随意自然,仿佛她从未被他厌弃过,他一直是她最敬重的父亲。 可是这笑里面究竟会藏着怎样的答案?叶正河本人他更想听听叶清芜会怎么回答他。
过了许久,叶清芜终于出声了:“是的,爹!” 短短三个字掷地有声,听得叶正河心头猛然一震,不敢置信。 然而他很快平复了,她是银霜的女儿,她得传了银霜骨子里的倔强和清冷,这些年自己一直那样对她,她又怎么会在意父女间的这分亲情? 叶正河兀自勾起一丝苦笑,松了松发白的指节,颓然丢下一句:“罢了,由着她去吧!” 是说,也像是叹息。 这话像是对叶清芜,又像是对袁双琴,更像是对他自己。 叶正河说完,抛下神色各异的三人,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神俱痛,举步维艰,直到上了马车他才长吐了口气,任凭身子跌靠在车厢内壁。 “老爷,可以走了吗?”伙计挑了帘问。 “走吧。”叶正河无力的应了一声。 叶清芜向袁双琴福身一笑,“二娘可听见我爹的话了?还请早些办理,若有什么疑问尽管差人来问我好了。” 袁双琴只怔怔的站着,对叶清芜的话充耳未闻。 “娘……”叶元秋轻声一呼,上前紧紧挽住呆若木鸡的袁双琴,别说娘气愤伤心,自己这心下也是堵塞得慌。 “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输了!”袁双琴大力推开叶元秋,对叶清芜一字一句说道。 “不,我没有输。”叶清芜摇头一笑,语气轻描淡写,“就算我输了也是输给自己的娘亲,所以输的人还是你。” 袁双琴一怔,随即踉跄着扭头就走,原来叶清芜她一早就将老爷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冷酷无情地利用这一点。 叶元秋剜了叶清芜一眼,急急地也跟着转身就走。 叶清芜一把拉住她,“meimei近来消瘦不少,要当心身子啊,此时正是发育长身子的时候,可别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来,等日后懊悔可就迟了!” “哼,要你管!”叶元秋小脸一红,声音含愠,“别以为你得逞了,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说完挣扎开来就急步去追袁双琴。 叶清芜分明话里有话,那笑意味深长诡异得很,她到底是要表达哪几种意思?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