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花
永昼终究还是结束了。 血色的骄阳被猩红的狂月所替换，妖气逐渐笼罩住夜空，少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令人绝望的黑夜。 从人鬼血战开始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双方的战力数量疯狂锐减。、 但是，就算是战力锐减，到现在仍然能活下来的，绝对是强者中的强者。 现在的战斗反而比之前更为艰难。 浑身布满大小伤痕的少年疲劳地躲藏在堆成小山的乱尸之中。 虽然经验证明，把自己伪装成一具尸体绝对不比真正的尸体好，但是少年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在少年躲藏的尸体堆后面，两米高的赤肤恶鬼不断寻找着什么。 恶鬼本来是黑肤，但是因为皮肤被血所染红，变成了赤肤恶鬼…… 肌rou扎结的身躯上横七竖八地遍布伤痕，但全部只是皮外伤。 这个鬼是少年至今碰到的硬茬子之一，它不但人类和妖怪皆杀，并且以杀生为荣耀，不断寻找目标杀戮。 少年在几天前和它交过手，强度绝对是百年大妖之上。 这样强大的鬼混进战争之中，不断收割着剩余的生命。 【该死……】已经疲惫不堪的少年，警惕地感应着外面鬼的一举一动。 但就算是如此的疲态，少年仍然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干掉这个大妖。 战场是最好的砥石，少年在这血rou地狱中挣扎了几天，自身也在飞跃性地疯狂成长。 【本能】被磨砺成了【经验】，以前只是凭借着本能躲开，现在是了解敌人的攻击趋势，闪避然后反击。 如此强大的鬼，在少年眼中却是破绽百出。 面门大敞，腰露空门，甚至后心暴露。 这种不用看就可以感觉到敌人的破绽的情况，和民间一直流传的“心眼”很相像。 现在，少年已经可以用同等的非人【经验】来猎杀百年大妖了。 【破绽很多……但是还不行。】少年虽然能看出赤肤鬼的破绽，但是却没有轻举妄动。 百锻钢一样的意志力和忍耐力，以及比苍鹰更为清晰的洞察力。 不单只经验，少年的心性已经磨砺得千百次锻造的宝钢还要坚韧。 【破绽还没有最大暴露出来……】力求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战果的少年仍然耐心等待着。 突然，不断寻找什么的赤肤鬼突然像察觉到什么一样，狂吼着扑向另一边的尸体堆中疯狂翻找起来。 一个躲在尸体堆中的倒霉蛋不小心弄出了动静，虽然是极其微小的一声响动，但在赤肤鬼耳中却清晰无比。 赤肤鬼高高抓起那个惊恐着不断挣扎的武士，右手握拳。 “啪嗒”武士的头颅被一拳打爆，红的白的漫天飘散。 【就是现在！】 这一瞬间，赤肤鬼的破绽完全暴露了出来！ 肩部空门大露！ 少年单手撑地，奋力往上一撑！ 接着反冲力，少年纵身跃起十多米远，方向刚好是赤肤鬼那边！ 无比熟练地握住黑刀，少年在空中回旋以加大冲击力。 然后…… “咔嚓” 毫无阻碍切断东西的声音。 赤肤鬼从肩部向斜下方被一刀两断，这是斩切中的“大袈裟”之势。 鬼的两半身体无力地垂倒在地上，赤肤鬼甚至连痛觉都没有感觉到就被斩杀。 少年转身一扭，顺势滚进尸体堆中继续躲避起来。 行云流水一般的完美，比闪电还要迅捷的动作。 百年大妖级别的赤肤鬼被少年所瞬杀！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完全为了实用性的毫无花哨的致命斩击。 这种实用、致命的斩杀，是少年得以在残酷的战场中立足的根本！ 【我们人类干的不错啊……】少年背靠尸山静静地感应着外面的情况。 虽然现在仍然能站着的人数已经不足之前的百分之一了，但是就算是两万人之力也是无法可挡的力量。 几个游荡的妖怪被一个阴阳师所封住，然后从另一旁的尸山处蹦出两个武士捅烂了妖怪的核心。 现在已经不是单方面的屠戮了，而是演变为双方的互相猎杀。 人类猎杀妖怪，妖怪猎***类。 这种类似于游击战的战斗却比之前的百万绞rou机更为惊险。 人类和妖怪必须提防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突然袭击，不然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死了。 “噗呲” 一个不小心暴露自己的阴阳师被几个妖怪抓住生撕成几半，就算是如此的惨状，那位阴阳师到死也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现在，能战到如今的强者都是已经不畏死亡的死士了，就算是少年自己下一秒被杀死，他也只当做很平常的事情。 所有站着的东西都已经对生与死麻木了，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们开始陷入劣势了……】少年把黑刀插回刀鞘，刚刚的剧烈动作让他身上的伤势更加重了一重。 少年身上已经没有符咒和灵符可以供他挥霍了，所以这几天来少年都是顶着饥饿、疲劳和缺水的状态战斗的。 其他人更是如此，人类最大的劣势是需要进食和补水以及睡眠。 水和食物就不用说了，这血rou地狱上能看到的除了尸体和敌人，其他的一切都是妄想。 睡眠？现在稍微楞上一秒的话，估计自己就要堕入黄泉了，更别说睡眠了，估计一睡下就醒不过来了。 人类们顶着各种痛苦坚持战斗，那么妖怪呢？ 妖怪不需要进食，不需要休息，不会疲劳。 状态已经极差的人类和状态良好的妖怪，怎么想都是不对等的。 现在，已经完全陷入黑夜了，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妖怪趁着夜色发挥更强的战斗力，而人类现在要抹黑战斗。 少年估计了下，现在大约战场上有不到一万人的人类，而妖怪的数量大约在一万五左右。 完全不对等的数量和战斗力，人类处于完全的劣势。 “啧……真的……完了么？”少年不禁喃喃自语道。 无论怎么样，他们这仅存的不到一万人绝对不能后退，因为再后退就是直入出云的大路了。 现在，全出云的战斗力几乎集中在这不到一万人上，一旦这一万多人战死，毫无战斗力的出云将会被妖怪毫无阻碍地给占领。 后面是守护的家园，是前面就是死亡。 人类，快要坚持不住了。 完全的绝境…… 少年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骨骼在悲鸣……身体在嚎叫…… 意思，开始模糊了…… “呜……”少年摇摇头，继续向外警戒。 开玩笑，现在还不能倒下。 少年一个转身把偷摸过来的妖鬼斩成两半。 这次是八字形，从头顶一直往下斩切成两半，被切开的两半身体倒下呈倒八字形。 毫无阻碍地斩死妖怪，但是少年的身体负荷再一次加重。 不单只少年，所有正在奋战的人类都快坚持不住了。 并非贪生怕死，但是如果没有彻底消灭妖怪就倒下的话，那就是最大的悲哀。 “……！”少年隔着尸山的感知中，一个阴阳师毫无顾忌地从掩护的尸体堆中爬了出来。 接着，这个阴阳师大摇大摆地在遍布尸体的战场上漫步。 毫无疑问的，几乎下一秒，十多个妖怪从隐蔽的角落一齐飞扑而上。 但是…… 在被撕碎前的前一秒，这位阴阳师嘴角带着欣慰的笑容。 他点燃了自身。 自爆，这位阴阳师选择吸引妖怪然后自爆。 已经沉寂许久的战场瞬间轰爆，狂乱的灵子疯狂爆裂。 少年被爆炸余波震得倒飞出七八米远，尸山被灵气爆震得落下。 无数的尸体压在少年的身上，少年被尸海所淹没。 这一次自爆，几乎有数百的妖怪被炸得连飞灰都不剩，阴阳师自爆的范围内再无一具尸体，全部被瞬间汽化。 但是，这个举动令在场所有人类的眼睛一亮。 一换百！ 于是，所有的人类都疯了。 “唔啊啊啊啊！”一个武士怪叫着冲出去，吸引了大批的妖怪。 接着内气被逆转，武士瞬间膨胀成一个气球。 “轰轰轰轰轰轰轰！！！” 地平线上升起了一朵小小的蘑菇云。 无数的妖怪被炸成飞灰。 随着阴阳师和武士的举动，更多的人类前扑后继地涌出来。 地平线上不断升起许多朵小小的蘑菇云。 就算是被无数的尸骸所埋没的少年，隔着巨量的尸骸也被震得脑袋发晕。 巨大的爆炸声重新组成战场的旋律，每一声爆炸代表着一个勇士的逝去。 凄厉而又绮丽的绝景，已经把自己当做消耗品的人类们彻底放弃了生存的念头。 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杀死妖怪。 无数的爆炸声如同百万狂雷炸响，每一声炸响带走了无数的妖魔。 战场的形势被逆转。 妖魔被人类炸得胆战心寒，纷纷仓皇逃窜。 人们见妖怪不出来，于是自己追着妖怪，然后不约而同选择了自爆。 如同疯子一般，所有人都追逐着妖怪，妖怪也仓皇地抱头逃窜。 就算是百年大妖，在人类不畏死的疯狂爆炸下，也只能选择和小妖们一起逃窜。 这就是，人类的力量。 …………………………………………………………………………………………………… 爆炸持续了整整一夜。 无法想象的残留灵气和内气扰乱了大戈壁的秩序，血色的骄阳再次升起。 从尸骸之海中爬出的少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缓慢地走动。 无神的眼睛望向四周，尸体，尸体，尸体。 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了。 能站着的，只有少年一个人了。 无尽的尸骸，从这一处一直蔓延到地平线的另一处。 异常悲凉的黄昏之景，给腥腐的战场痕迹点缀得更加凄凉。 少年想哭，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就是想哭。 身体已经到极限了，话也说不出了，就算想哭，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少年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漫无目的地向地平线那方摇摇晃晃地走去。 脚步凌乱地几乎下一刻就要倒下，但是仍然坚持在走动。 终于，少年走不动了。 很累……少年感觉到自己很累。 选了一处比较舒适的地方，少年蜷缩着坐下，背靠着尸骸山仰望着黄昏。 抱着腿坐着的少年静静地想着。 说起来，血战终于是结束了呢…… 少年望着血色的斜阳，心中一片清明。 后悔吗？少年问自己。 然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不后悔。】 少年已经竭尽全力，凡是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背靠着腥臭的尸骸山，少年却带着满足的笑容抬起头来。 耀眼的血阳刺得少年的眼睛有些痛。 少年轻声唱道：“春天哟快来快快来到……” 生命力开始离开少年的身体。 “小文子，走起来……” 少年的意识开始模糊。 “穿上红带子的小木屐……” 少年感觉到死亡的寒冷。 “多想到外面去玩，等呀等呀……” 残忍的世界变得不那么残忍了。 少年浑身动弹不得，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唱下歌了。 “春天哟快来，快快到来……” 少年感到自己呼吸困难。 “家门前的桃树……” 少年的身体被冻结。 “小花蕾，破芽出……” 少年失去了生机，两眼变得无神。 “快点开放吧……等呀等呀……” 少年最后看见的，是黄昏中那血色的骄阳。 生命中最后一次所望到的景象，被印入心中。 然后，少年的心脏停止跳动。 身体变得冰冷，双眼紧闭。 无法再动弹了。 尸骸山下，少年蜷缩成一团的尸体默默地屹立着。 少年死了。 寂静的战场遗迹上，什么都没有剩下。 一缕风飘过。 在无数的乱尸之中，一朵小小的花苞悄然绽放。 绝望过后，一定会是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