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无尽之海（下）
第93节第九十三章无尽之海 “啊！”在不远处布设陷阱的辛西娅发出惊呼声，脚步踉跄地跌坐到旁边大树的树根上。 “该死的！”布莱恩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他侧头看向翻身站起的辛西娅，心头明了。袭击他们的生物根本就在戏耍他们，在这一次次的戏耍中，恐惧和无力的感觉不断地积累，或许这就是躲在暗处的生物的打算！ “去看她伤到哪了，顺便把她扶过来，不用布置陷阱了！”布莱恩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里暴怒的情绪，“那该死的生物在戏耍我们，陷阱对它没有任何作用！” 幸运的是，辛西娅远不像布莱恩那般倒霉，她行动时的身体反应一点也不像受了伤的人。 “这里好奇怪，摔在树上居然都不疼！”辛西娅惊讶地述说她的感觉，而这一点，布莱恩早已知晓。 布莱恩撑起一个保护力场，以免外界听到他的声音。“你怎么察觉受到攻击的？”他从蛛丝马迹中猜测辛西娅有躲过了一次袭击。 “很奇怪的感觉，”辛西娅侧头回忆着，“在受到袭击的时候，我都有一种仿佛脚下悬空，飞速下落的感觉。我是说，我的心……嗯，很难解释，也非常难以形容。但是我敢肯定，前两次我都有这种感觉。不过第一次没有注意，刚才再次受到袭击时才发现。” “也就是说，只有当受到袭击的人是你时，你才有这样的感觉？”贝蒂问道。 “大概是吧。至少这两次是这样的。”辛西娅也不太肯定。 “我想你们也都猜到了，袭击我们的生物正在戏耍我们。我们应该趁这段相对安全的时间把它找出来。否则等它玩够了，我们就死定了！”布莱恩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尽管他万分不愿承认他们三人扮演了老鼠这个角色，但这是事实，他不得不接受。 “我就是诱饵？”辛西娅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嗯，只有你才能察觉它的存在，并提供它的大概位置。”布莱恩脸色不变地说。不管辛西娅想不想得通，他都不认为这个主意有让他尴尬的地方。 “好，我同意。”辛西娅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是……”贝蒂有些担忧地道，“万一失败……”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辛西娅逼视着她道，“失败了大家都得丧命！” 贝蒂叹了口气，退开两步，不再言语。 “看你的了。”布莱恩正色说道。辛西娅重重地点点头，同时身周光华一闪，已被布莱恩加持了防护魔法。 随后，辛西娅走到一旁继续布设陷阱，布莱恩动也不动地躺在一旁，所有精神都专注于辛西娅身上。贝蒂提心吊胆地守在布莱恩身旁，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辛西娅的举动。 “啊！”贝蒂被击打得飞了出去，落地后滚了几滚撞在树根上，惊恐的神情不由自主地从双眸中透出来。她很害怕，这种似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而又无处察觉的攻击给她极大的压力。 “嘿！”布莱恩忽然向一旁滚动，肋骨撞在纠结的树根上，发出可怕的“喀喀”声。“唔。”肋骨上传来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即使如此，他的注意力仍有大部分都放在辛西娅的身上。 没多久，辛西娅诡异地一折腰，似乎腰上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拉着撞向树干。只听得“嘭”地一响，其间还夹杂着她艰难的喊叫声：“左边！” 布莱恩积蓄已久的魔力狂涌而出，就在这当儿，撞疼的肋骨似乎更痛了，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几乎打断他的法术。但多亏法术是用瞬发的方式施放，等疼痛干扰到他时，法术已然施放成功。 只见一根直径几有三四米粗细的火柱猛地冲天而起，强烈的火光照亮了整片森林，一阵阵难以抵挡的热量更是扑面而来。被火柱包裹的空间，竟然显露出藏在环境下的真实空间来。只见一根成人胳膊粗细的树藤倒掉在树上，炽烈的火焰沿着藤身一路蔓延，所过之处，墨绿色的树藤不断化作焦黑的碳粉。刚开始时，树藤疯狂地扭曲，试图压灭火焰，但在一次强力的挣扎后，树藤无力地垂下，再也无力反抗，安静地让魔法火焰把它烧成一堆焦炭。 火柱渐渐缩小，熄灭，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烧得漆黑的圆圈和一堆灰黑色的炭灰。 “成功了吗？”辛西娅狼狈地从树下爬起来。她距离火柱最近，本该受到严重的伤害，不过布莱恩的防护法术帮她挡下了绝大部分热量，即便如此，她的发梢仍旧现出不正常的枯黄、卷曲。 “我想应该成功了。”布莱恩看着那一堆灰黑的炭灰道，“火焰烧到的是一根树藤，你脚边上那堆炭灰就是它留下的。如果烧成这样都还没事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 辛西娅用脚拨弄着那一堆炭灰，确定那只是一堆纯粹的无机物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贝蒂也过来了，低头检视那一堆残留物。 “希望这片区域只有这一根奇怪的树藤吧。”贝蒂的话让两人松懈的心再次提了上来。 “听天由命吧。”布莱恩苦笑着道，“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魔力，短时间我是帮不上忙了。” 贝蒂和辛西娅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无奈。他们已经把生死交给了命运，或者说交给了运气。 “我又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布莱恩闭上眼，眼角嘴角不停地抽搐，就连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这里并非不能感觉到疼痛，有时候它还能给你加上好几倍，不，是好几十倍的痛苦！” 布莱恩说得很夸张，但是他浑身上下突然出现的痛楚越来越强烈，不光如此，那无边的痛苦还变着花样不停地折磨他，时而像针刺，时而像拉扯，时而像挤压，时而像灼烧，布莱恩感发誓，就连死灵法术也没有这么夸张恐怖的效果。这绝对是能让人永世难忘的经历！ 二女才听他说完，就见他脸色变得毫无血色，满头满脑的尽是豆大的汗珠。 两人刚想扑上去表示一下关心，哪知道先前被撞过的地方突然窜出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刚开始时还在可忍耐的范围，但是一眨眼之间，铺天盖地的痛觉几乎把两人的神志给淹没。两人顿时脚下一软，跌在地上微微抽搐。 三人几乎同时失去神志，而开始就表明决不插手的加西亚忽然出现在三人旁边，微微摇头叹息：“想不到这么快就到达极限，是我对你们期望太高了吗？”他静静地看着三人抽搐抖动的身体，默默的计算时间。 一分钟后，辛西娅两女突地停止抖动，浑身一松，依然晕了过去，只剩下布莱恩一人仍然承受着无边的痛苦。而布莱恩也只比两人多坚持了一分钟，晕到后就连气息都变得极其微弱。 “才两分钟？”加西亚遗憾地摇头，“意志怎么这么薄弱？”她自言自语的同时，双掌一挥，淡淡的青光落下，真实的五感重新回到三人身上。 他蹙眉走开两步，双手合拢举上头顶，随即向旁一划，薄薄的白光一闪，同时轻喝：“滚开，这里不是你们可以探视的地方！”紧接着，一阵“噼噼啪啪”的枝叶断折声从四周传来，环境在消失后又瞬间恢复。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能看到那些大树上倒挂的树藤在拼命地收缩，奇形怪状的生物在四散逃逸，竟然没有任何生物胆敢靠近这片区域！ 布莱恩疲惫地睁开眼睛，他感觉就像做了一个恶梦。梦里，他被种种惨无人道的酷刑折磨，眼睁睁地看着身体从里到外一点点地被破坏。当全身都被敲碎后，他又奇迹般地复活，在一次地接受刑罚。 他一睁眼，就发觉躺在一堆营火旁，导师加西亚拿着一根树枝，坐在他对面。 “醒了。”加西亚淡淡地对他道，“虽然你醒来得最早，但是就我看来，你还远远无法达到我的要求。你知道吗，你在精神冲击下，只坚持了可怜的两分钟。以这样的水准，你根本就无法安稳地站在弗兰克面前！” “很不服气？”加西亚见布莱恩有反驳的意向，“以前你能在弗兰克面前站直，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你当作敌人。到了他那个水准，他发出的任何攻击已经有了指向性，也就是说，只有和他对阵的人才能感受到他的威势，而旁边的人感受到的，不过是他泄露的余威而已。在这个基础上，能力再获得提升，泄露的能量就越少，到了后面，除非他想，否则你根本无法从他身上察觉到一丝力量。” “咳，”加西亚发觉自己跑题了，干咳一声，继续教育布莱恩，“一旦弗兰克将威压加在你身上，就连最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做出来，就像这样。” 随着加西亚话音一落，布莱恩突然感到铺天盖地，且无可匹敌的压力紧紧地作用在身体上。平常还算坚韧的意志瞬间就到了崩溃的边缘，一颗心跳得都快蹦出腔子，忍不住急速喘息的同时，肺部却无法控制地收缩；全身肌rou关节都像长成了整体，就连稍稍活动也无法完成，偏偏四肢还哆嗦个不停。只是一瞬间，这个躯体就像失去了主人。 “只要我再加强力量，你以后就只能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了。”加西亚收回气势，握着树枝捅了捅营火，“你应该清楚，弗兰克可不是我，他会在第一时间摧毁你的意志。或许他根本不会和你动手，因为你不值得！” “不值得动手？那我岂不是还得感谢他？”布莱恩在心里嘟囔着，嘴上不服输地道：“导师，我会努力达到你的标准！” “那可不容易。”加西亚轻蔑道，“刚才的疼痛还有映像吧，你根本就无法承受那种痛苦。你的意志坚韧得就像一张纸，一捅就破！” 虽然明知是激将法，但布莱恩仍然无法忍受这样的讽刺，他强忍着胸中怒火，压低了声音嘶声：“导师，无论什么，只要您说的，我就一定做得到！” “是吗？我看还是算了吧，免得一时赌气，到时候又后悔！”加西亚决定再小小地刺激一下。眼见布莱恩已经有了怒像，加西亚这才勉为其难地道，“既然这样，那就等她们醒了再说。” 布莱恩坐在一旁生闷气，加西亚似乎觉得调戏营火比逗学生有意思。两人就这么不说话地坐着，直到贝蒂和辛西娅从噩梦中醒来。 “唔，好痛，发生了什么事？”贝蒂和辛西娅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我也不知道。”布莱恩看着捂着脑袋坐起来，满脸痛苦的二女说道。在说话期间，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导师脸上，似乎在说“嘿，她们都醒了，别藏着掖着啦，赶快说吧”。 加西亚用树枝敲了敲营火边上的木材，发出啪啪的声响，把两女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说实话，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在弗兰克面前连腿都无法站直！” “又是这些老话。”布莱恩瘪瘪嘴，却不敢催促，只得静静地坐着等导师切入正题。 “你们的意志实在太弱了，就连这种程度的精神冲击都无法抵御，还说什么找弗兰克报仇！” “又来了。”布莱恩忍不住扶住额头，偷眼去看两女中了激将法后的反应。果然，两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娇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就连指关节都变成了青白色。辛西娅身负师仇，眼中更是要喷出火来，眼角和腮帮一下下地跳动。 突然，两人的躯体发出轻微的颤抖，辛西娅眼中的怒火被惊恐代替，瞬间又被绝望取代，咬得紧紧的牙齿发出“嗒嗒”的声音。握紧的双拳早已松开了，十指无法抑制地抖动抽搐。 “这就是你们将会遇到的。当然，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尽全力，但是弗兰克可不会犯这种错误！”加西亚淡淡地说道。 布莱恩已猜到两女正在承受他已体验过的威压，他不由得幸灾乐祸地看向还未完全恢复的两人。 “所以，如果你们的意志仍然停留在这个阶段，你们是无法和弗兰克对抗的。然而，无尽之海却可以为你们提供帮助。在这里，外来的生物每天都会受到一次精神冲击。时间不定，长度不定。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对抗它，当你们完全不受影响后，弗兰克的气势也拿你们没法。不过听好了，只是气势而已！事实上，我从没有想过要把你们训练得足以和弗兰克相抗衡，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而我之所以让你们在这里训练，是因为在这里不但可以得到强大的意志，同时还有搏斗中最重要的部分——思感和反射。” “思感和反射？”三人同时重复。 “对！”加西亚重重点头，“先前你们在对付树藤时，只有辛西娅能够稍稍察觉树藤的攻击。这就是思感。在受到攻击时，思感能预先发出警告，接下来就是神经反射的事了。够快的反射能让你轻易躲过攻击。有了这三部分，你们应该能在弗兰克的手上撑过一阵子。” “撑过一阵子？”辛西娅显然对这个结论非常不满，“为什么不是干掉他？” “难道你认为短时间训练得到的力量就能够对抗千锤百炼下的体悟？”加西亚凝视着她道，“确切的说，你们的潜力很普通，即便看了奥维斯奇的笔记，也不一定能突破障碍。即便踏上了传奇之路，没有七八十年的艰苦磨练也无法在单独的对抗中杀了弗兰克，但是还要弄明白，弗兰克一样在进步！不要以为围攻就能取得多好的战绩，即便弗兰克不敌，他也可以逃跑。除非他傻了，留下来和你们死磕，否则没法杀了他。” “我不信！”辛西娅发现一只支撑着她的信念突然倒塌，捂着耳朵痛苦地尖叫，“既然这样，训练又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杀了他，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为所欲为！” “我只是把真相告诉你们，我不想欺骗大家。”加西亚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走上这条路，就得明白将会遇上的情况，而不是凭着意气一味地蛮干。信心是一回事，实力是另一回事。” “大师，难道我们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吗？”贝蒂关切地问道。 加西亚瞥了她一眼，含糊地道：“也许有，也许没有。如果不争取，那么还未开战已经输了；如果竭尽全力地争取，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拼了命才有一线机会，”布莱恩感叹一句。“真有挑战性！”接着他话锋一转，“导师，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总会有人站出来解决这个问题，不是吗？”加西亚答得非常有趣，“上天不会一直放任这个问题而不解决。” “既然如此，也就是说我们马上放弃，弗兰克也必死无疑？”布莱恩的话显示他准备耍小聪明了，“那我们还忙个什么劲，等着别人把他干掉不就行了。” “真是个好主意！”加西亚忍不住讽刺道，“当你的责任消失后，自然会有人接替。不过责任消失的前提是接受责任的人死亡。我想你会很高兴卸下责任的。” “还是算了吧，”布莱恩尴尬地笑笑，“我还没活够。” “就算死，我也要试一试！”辛西娅可能想通了，连话里都带着必死的决心，神情却十分淡漠。 “看来你已经抛开生死了。”加西亚露出欣慰的微笑，“死亡，所有的生物都无法摆脱的噩梦，就连神都有消逝的那一天。只有不惧怕死亡的人，才无所畏惧。” “我就很怕死，”布莱恩低声嘟囔了一句，“不怕死和送死是两码事，同样，怕死也不代表怯懦。” “我还不能死，至少在父亲被复活前我还不能死，布莱恩在此之前也不能死！”贝蒂有着她的坚持。 加西亚饱含深意的双眼掠过布莱恩的脸，如同没有听到两人的话一般继续道：“我想你们已经从侧面了解到弗兰克的可怕，”他暗指三人对威压的体会，“不论你们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也不管你们是否打算要他的命，但是记住一点，命运已经把你们和弗兰克连在一起。不管你们如何逃避，都会和他照面，你们中只有一方可以活下来，而在那时候，我必然因为种种原因而只能给你们极少的帮助，少到只有一次零距离的出手机会，无论成功与否，我都无法再为你们提供帮助。” 布莱恩心中涌起不祥的预兆，但他强压下躁动，问道：“导师，能说说为什么吗？” “命运，”加西亚用手指指天，道，“我能窥见我的命运，但无法喧之于口。这是避无可避的事，无论我如何尝试改变，到时候都会有与之相对应的变化出现，也许我会被什么东西缠住，或是遇上别的什么事，总之我只有一次出手机会。” 加西亚说得很平淡，布莱恩不得不排除多余的担心，毕竟没多少人在知晓生命终点的时候还能如此淡然地面对。 “说多了，”加西亚笑着拍拍脑袋，“现在，我给你们讲讲奥维斯奇留下的笔迹上的内容。”就在三人喜形于色地时候，加西亚转头对布莱恩道，“你可以离开了，到一旁冥想去。” “为什么！”布莱恩大呼。 “因为我早已经教给你了。” “不可能！”布莱恩蹭地一下跳起来，急得团团转，“你什么时候教过我了？等等，”他突然站住了，不可思议地道，“你不会是指那什么圆圈的故事吧？” “故事？”加西亚气得直吹胡子，“那是比喻！那是整本笔记的精华！” 布莱恩不得不用尴尬迎接贝蒂二女的诧异。“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想寻找的力量就在我的记忆中。”他讪笑着。 原来，布莱恩在很小的时候加西亚就给他讲过这个原理，不过布莱恩当时只当成了古怪的、失败的修炼方法来听，从没想过要好好研究。他还记得加西亚的比喻：空间中的一个圆，从各个不同的方向看去，会衍生出不同的图形。只要掌握了这个圆，就相当于掌握了由他衍生出的所有图形。如果把这些图形比作各种不同的魔法能量的话，那么圆形无疑就是所有魔法能量的原形。 布莱恩被辛西亚二女用看看白痴的表情上下打量，而他自己也恨不得重重地打自己两耳光，身在宝山而不知，难怪他会如此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