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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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早。 渔萤背着鼓囊囊的旅行包到了酸枝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谢瓷的未婚夫,男人生着艳丽的面容和多情的桃花眼,却偏生一副清冷的神情,气质寡淡,像是哪尊佛无意间入了凡尘来。 那双黑眸静静地看过来,她心头一跳,忙收回窥探的视线,和他打招呼:“我叫渔萤,今天辛苦你开车。” 俞蜃微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俞蜃。” 这入了凡尘的佛,嗓音也像是没烟火气,清清凉凉的,让人听了无端生出寒意,不像是天上来的,像是地下钻出来的。 渔萤还挺纳闷,小仙女虽然有点古怪,总的来说活泼又可爱,和这男人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相处方式,但怎么都不像是能干柴烈火那种。 她探头往工作台一瞧,谢瓷正在挑带哪些宝贝工具去,小店员和她嘀咕:“老板新开了个微博,展示了给你做的那个玩意儿,这两天接了好几个订单,过阵子会很忙。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搜到的。” 渔萤一愣,难得磕巴了:“都是...都是玩具啊?” 小店员瞥她一眼:“那倒不是,做玩具的就你一个,但也没多正常。还有订了张床的,估计下半年都没什么时间。” 渔萤咋舌:“她这个价格,还有人定床,这可真有钱。但小仙女蒙着眼睛做的那个手艺,确实值。” 前两天谢瓷交货那会儿,和渔萤说了个数字,听得她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但看到实物,她一个字都憋不出来,老老实实把钱交了,心想这要是骗回师门去,她发财指日可待。 这更坚定了渔萤要把她睁眼刻不好的毛病给治好,她凑到谢瓷身边,和她一块儿挑挑拣拣地了一会儿,悄悄看了眼外头,缩回脑袋,小声问:“小仙女,你找到证据了吗?你未婚夫和你哥哥是不是一个人?” 谢瓷在心里轻哼一声,朝她点头。 渔萤:“!” 真让她遇上了这种事! 渔萤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几乎是用气声说:“那你和他说了吗?接下来怎么办?还分手吗,一定不分了吧?” 谢瓷嘀咕:“要的。” 他欺负她这么久,她可要欺负回来。 渔萤:“!” 更刺激了! 不多时,谢瓷挑完她的宝贝,一行人准备上车。谢瓷抢在俞蜃开副驾驶前,自顾自地溜上后座,说:“那边路不好走呢,让渔萤给你带路。” 渔萤一拍脑袋:“确实,那山里头七弯八绕的。你这什么车,我看看,上山可以,到时候不行我来开,走吧,我坐前面。” 俞蜃微顿,没说什么,安静上了车。 这些天,谢瓷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像是回到海岛那几天,那时候她偷听他和宋槐说话,之后仗着喜欢胡作非为,每天都骑在他脑袋上作威作福。这几天也是,说着说着就不理他了,心情好就过来亲他两口,一时让人琢磨不透。 车开以后,渔萤念念叨叨的,也不怵俞蜃,偶尔和他说两句话,偶尔和谢瓷说两句,谢瓷缩在后座,还特地躲在后视镜看不到的那边,玩了一会儿,便自顾自地躺下睡觉,毯子一盖,谁也不理。 等再醒来,车已开出洛京几百公里,下了高速,进入某个热闹的小镇,谢瓷揉了揉眼睛,探出头往车窗外看了眼,问:“我们快到了吗?” 渔萤正咔嚓卡擦吃薯片,见她醒了,随口道:“早着呢,穿过这个镇子,再爬两座山,过一个采石场,就到了。诶,小仙女的未婚夫,吃完饭我来开吧,山路导航不准,一个岔眼就把你带沟里去,你上后头坐着去。” 谢瓷鼓鼓脸,没阻止,心里想,一会儿可不能让他牵手,虽然她很想和他牵手,今天还没抱抱呢。而且这两天她可辛苦了,天天晚上闭着眼回想过去,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老天似乎存心和她作对似的。 他们的中饭是在一家当地特色面馆吃的,点菜这会儿,谢瓷小声问俞蜃:“我以前会吃辣吗?” 俞蜃:“一点点。” 谢瓷:“那你呢?” 俞蜃:“会吃。” 谢瓷:“......” 他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怎么他就能吃,她就不能吃,看起来怪好吃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正说着,面端了上来,整个盘子都红通通的,看得谢瓷直害怕,渔萤把最红的那碗端走了,俞蜃的也差不多多少,谢瓷的是最后上的,瞧着清汤寡水,连红点都见不着。 谢瓷:“......” 她瞧了眼俞蜃碗里的,说:“给我吃一口。” 不怪她好奇,实在是这面太香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炒的辣椒,比谢瓷闻过的都香,甚至还想让俞蜃去偷学。 俞蜃瞥她一眼,挑了一根最短的,还把辣椒都蹭了,递到她嘴边,谢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舔了一口,感觉还行,吃进嘴里,嚼了几下还没品出个味来就没了,舌尖麻麻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谢瓷嘀咕:“小气鬼,就一根能吃出什么。” 俞蜃顿了顿,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这会儿多点了,谢瓷凑过脑袋,张嘴一口全吃了,吃到一半,刺激的味道直冲脑门,囫囵咽了,吐着舌头开始到处找水,眼泪差点儿掉出来。 俞蜃去拿了瓶奶,又摸摸她的头,这下谢瓷老实了,继续吃自己的清汤寡水,也不惦记别人碗里的了。 渔萤坐在对面,眼睛滴溜溜地转,这哪儿像是要分手的样子,瞧着黏黏糊糊的,脸上连愁闷都看不见了,比前段日子开心多了。 吃完饭,一行人拎了几杯凉茶回车上。 快夏天了,到处都热的很,谢瓷捧着一碗冰粉,黏在俞蜃身边,也不和人说话,吃完又开始睡觉,恨不得一路睡到地方。 路途间,渔萤偶然抬眼,次次都能见到俞蜃在看谢瓷,拿着把小扇子给她扇风,安安静静的,竟然有点乖。 她感到惊奇。 这仙不仙,鬼不鬼,人不人的,到了谢瓷身边,居然变成乖乖巧巧的小动物啦,这是什么神奇的物种。 渔萤没多看,因为视线停留的久了,那双眼便会抬起来,黑漆漆的,温度浅淡,又变成了那副模样。 起初,上山的路还算平整,等过了采石场,忽然颠簸起来,谢瓷睡得迷迷瞪瞪的,从俞蜃怀里爬起来一瞧,霎时睁大了眼睛,叽叽喳喳地问:“这么大一片森林,里面树的种类多吗?你们都是用当地的木头?” 迷蒙的雨雾间,挺拔树木耸立其间,苍郁的森林下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落,远远望去像是人间仙境。 渔萤得意地笑了一下:“这树只有我们这儿有,这树吧,生长期短,我们也不滥砍滥伐,不会无度满足市场需求。你一定得去看看,质地绵密柔和,纹理也漂亮,不硬也不会太软,平时木头藏在水底下,正好最近捞上来一批。” 谢瓷顿时清醒了,问渔萤:“往外头卖吗?” 渔萤:“不卖!” 谢瓷鼓了鼓脸,也没多想,兴奋地和人聊木雕去了,俞蜃侧头,看向那片森林,静静地看了片刻,收回视线。 上山这段路天还亮着,等到了山腰,天色全然暗下来。 渔萤将车开进山腰处的村落,在一幢宽大的宅院前停下,说:“天太晚了,明天再带你去木雕车间看,今晚一块儿吃顿饭,玩玩木头。” 谢瓷探头一瞧,这古建筑处处都是花样,她问:“你们世世代代都住这儿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像是一个人刻的,咦,风格好多变。” 渔萤点头:“清代康乾那会儿留下来的,那时候华侨、富商到处都是,都热衷于回乡建大宅子、祠堂,木雕在那会儿可盛行了,现在很多有名的木雕都是那会儿刻出来的。一会儿再看,先吃饭去。” 谢瓷瞧了一会儿,问俞蜃:“为什么他们热衷于建这些?” 俞蜃:“彰显自己有钱。” 谢瓷:“......” 等进了宅院,谢瓷还没来得及东看西看呢,前头忽然跑来一个小孩,跟阵风似的,满头光光,就后头留个小辫子,喊:“师姐,人我带走了!”说着就想牵上谢瓷,结果一转头,牵了个空。 小孩纳闷地去瞧,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 他也不怕他,眼珠子在他和谢瓷之间转悠一圈,喊:“哥哥,你把姐姐借我一会儿,我们着急看刻木头。” 渔萤不高兴:“我都饿死了,不吃饭了?” 小孩回答:“哪儿有心思吃饭呀,都等着看蒙眼雕呢!姐姐,你累不累?雕完我给你端茶倒水好吗?捏肩洗脚都成,你就和我去一趟吧。” 谢瓷想了想,说:“就一小时。” 小孩点头:“成,都打好坯了,就刻个形。” 谢瓷看向俞蜃,小声问:“你和我一起吗?” 俞蜃垂眼,牵紧她的手:“嗯。” 两人跟着前头的小孩,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盏灯笼,拎在手里,啪嗒啪嗒往前跑,时不时停下来催他们。 等到了地方,堂内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各个人眼睛上都蒙着布条,看得谢瓷一愣,过来个白胡子的老头,说:“姑娘,我是小萤儿的师父,我们不欺负你,都蒙上眼,和你一块儿做,你就当交流交流,别有太大压力。” 说着,白胡子老头递了布条过来。 谢瓷眨眨眼,有点那么点儿兴致。 俞蜃微眯了眯眼,扫了一圈,人在工具台前都坐好了,不是随机挑选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空位给谢瓷,他接过布条,牵着谢瓷坐下,说:“不怕,我就站在后面。” 谢瓷睁着圆溜溜的眼,光明正大地看过去,这一圈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各个都蒙着布条,眼前的木雕只能看出来大概的形状,也没固定样式,似乎由自己随意发挥。她不但不怕,还兴奋起来,第一次有那么多人和她一起刻木雕。 她转头看俞蜃。 清俊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低垂着眼,厅内的光将他照得出尘,他哪儿都没看,只看着她。她知道,他这样看了她许多年。 谢瓷抿唇笑了一下,说:“不怕,你给我蒙上吧。” 俞蜃静静地和她对视片刻,抬手蒙住她的眼睛,绕过黑发,打了一个漂亮、精致的蝴蝶结,而后俯身,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 渔萤可没管他们几个人,自己溜达去厨房吃了个半饱,回来一看,好家伙,这一群人拿一块儿在这欺负小仙女的。 他们木雕车间的,每人都有自己的拿手活,同一样物件做得多了,闭着眼就能刻下来,这都十几年的功夫了,偏偏给谢瓷拿个她不熟悉的,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再看她师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瓷的动作,有时候觉得不可思议,还凑得老近看,完全无视了俞蜃凉凉的眼神。 谢瓷刻得还挺开心,刻到一半,她停下来,好声好气地和白胡子老头说:“你离得太近了,木屑会飞到眼睛里去。” 老头一顿:“你知道我在这儿?” 谢瓷:“我可灵光了,鼻子,耳朵,眼睛,都灵光。” 老头嘿然一笑,小姑娘还挺有意思。 谢瓷收回注意力,专注在木头上,分给她的木头是黄杨木,色泽淡雅,方方正正的,长宽高各十厘米,分给她的形状极其严苛,底下宽,上面窄,能做的样式有限,理想状态是刻一座小山峰,但颜色限制了褶皱,做摆盘和花瓶有点儿没劲,全身刻人物又太费劲,她想了想,干脆把这些都结合起来。 她看过南渚的海。 从高铁站到眠湖,会经过一片极大的海域,碧澄澄的海面晃着灵光,许多小孩儿光着脚在上面捡贝壳和海螺,那时她就想,贝壳和海螺里或者都住着公主,就像哥哥给她讲的故事,她们都是海的女儿。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圈人陆陆续续都停了下来,摘了布条看着谢瓷,她下手的动作从不迟疑,不深一分,也不浅一分,底下的托座被她雕成了一颗饱满的海螺,边上用海草装饰以支撑,而在那海螺上的,居然是个半躺着的姑娘,撑着双手,弯着腰肢,迎着风远望,曲线自然起伏,顶上的光线成了天然的月辉,将这海螺姑娘的肌肤衬得光滑而有温度。 太美了,像活过来一样。 这是在场所有人一致的想法。 白胡子老头沉着眼,这双手能雕琢朽木。 他面上一派淡然,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心里馋巴巴的,恨不得把人骗来,给他当徒弟,但他能教她什么呢,想想也就罢了,把这睁眼雕不来的毛病给人改改,就让人回去吧,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谢瓷自己刻了个舒服,刻完也不管别人,把木条一摘,牵着俞蜃一块儿吃饭去了,叽叽喳喳的:“我刚刚厉害吗?他们都在看我。” 俞蜃垂眼看她。 宅院的灯笼下,她仰着脸,眼底兴奋未消,眼里都是映着晶亮的光芒,抿着唇笑,小小的梨涡又露出来,让人想戳一戳。 “釉宝最厉害。” 俞蜃攥紧她的手。 俞蜃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谢瓷不会走了,不会再说分手,不会丢下俞蜃。可是为什么呢,他是俞蜃,不是她哥哥。 谢瓷瞧他乌黑的眼,一眼就知道他又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凡是她看不明白的情绪,一律归为胡思乱想。 她想了想,这几天她确实欺负他有点过分,最过分的一次,把人骗上床睡了半夜,然后把人推醒,一脸无辜地说俞蜃你自己去睡,他看了她半晌,一声不吭地就自己睡去了,第二天醒来还给她煮喜欢的面条。 “俞蜃,我们悄悄接吻吧?” 谢瓷眨眨眼,指了处灯笼照不见的地方。 俞蜃侧头打量了一眼,指尖微动,上移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将人推在宽大而凉的柱子上,修长的腿微动,挤进她腿间,抬手没入她的黑发,抵住后脑勺,免得把人嗑疼,做完这些,低下头,盯着她。 谢瓷:“.....” 这是干什么,做完准备动作了,怎么不亲呢,还要催他吗? 谢瓷抬头瞧,他们藏在黑暗里,他不再用以前那黑沉沉的眼看她,这两天,他看她的眼神总是乌亮透彻,那层雾被洗净,看她时安静又乖巧,像是趴在主人身边的大狗狗,她过去摸摸脑袋,他就高兴。 谢瓷和他对视一眼,忽而踮起脚,柔软的唇向他贴去,才碰到那凉凉的唇,他倏地收紧力道,睁着眼,微侧过头,犬牙毫不犹豫地咬上她的唇瓣,另一只手松开的她的腰,去抬那截玉似的下巴,同时劲瘦的腰腹用力,将柔软的身躯完全抵在柱上。 男人低着头,侧脸晃着一截黯淡的光。 冷色的光照上染上欲念的桃花眼,往下鼻梁紧贴着白皙的脸颊,腮微微凹陷,尽情品尝牙下的猎物,凸起的喉结划过锋利的弧度,在半截光里若隐若现,颈间青筋缓慢起伏。 谢瓷微蹙着眉,来不及吞咽的水渍溢出唇角,染上一层晶莹的光,口中的小鱼慢慢地成了大白鲨,都要把她吃下去了! 她挣扎去捏他的耳垂。 费了半天劲,才腾出手来。 俞蜃终于闭上眼,那指腹像是某种信号,在她摸上来的瞬间,他忍不住开始颤栗,神经猛跳,微微松开她,唇一张,去咬她的耳垂,尖锐的牙刺过薄薄的肌肤,留下浅淡的痕迹,暗里透出潋滟的薄红。 “呀——” 谢瓷叫了一声,又捂住嘴。 不远处,出来送灯笼的小孩一脸茫然,抬头问渔萤:“师姐,刚刚是什么声音?小猫又来找吃的吗?” 渔萤听得起鸡皮疙瘩,这又娇又软的,这不是小猫么,秉着非礼勿视的想法,拎着小孩的辫子就往回走:“别找了,指不定都吃上了。” 她意有所指。 听得清清楚楚的谢瓷:“......” 她才没有吃上,她要被吃完啦! “俞蜃!” 谢瓷气鼓鼓的,也去咬他。 俞蜃动作一顿,睁开眼,漆黑水润的眼对上她,嗓音像是隔着一层砂纸:“釉宝喜欢?可以再咬重一点,我不疼。” 谢瓷捂住嘴巴,闷声说:“我饿了。” 俞蜃垂着眼,不情不愿地问:“不亲了吗?” 谢瓷把人一推,一溜烟跑走了,俞蜃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而在暗里牵起唇角,他抬步,去追她。 . 隔天,早上五点。 谢瓷被外头的野鸽子吵醒,透过窗一看,这小东西一个人在那儿散步,歪着脑袋,叽叽咕咕地,也不知道自言自语些什么。 她整个人都热乎乎的。 要是不是山里气温低,她一定把俞蜃踢下去。嗯?这个想法冒出来,谢瓷还有点儿高兴,扭头一看,他还睡着,耷拉着睫毛,看起来可乖。 再也没有那苍白阴郁的模样。 谢瓷盯着俞蜃瞧了一会儿,悄悄起床,摸去大食堂吃了早饭,昨晚那些人围着她,可热情,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像飞了一百只野鸽子进来。 吃过饭,他们盛情邀请谢瓷去木雕车间玩儿。 谢瓷想了想,给俞蜃发了条短信,跟他们一块儿去山腰,昨晚上那小孩跟着她,和她说他们的师门,从哪儿来的,有什么大事、人物,漂亮的手艺等等,叭叭叭的,张嘴就没停过,要不是她耳朵好了,可得听晕。 谢瓷第一回进木雕车间,一进门就睁大了眼睛,宽大的厂房内,堆满了木头,随处可见木屑,大大小小的工作台,各种各样的半成品,一眼看过去眼里都是木头,她看看这儿看看那儿,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瞧模样可新奇,小孩在边上给她解说。 “这蟹篓我师叔做的!” “这罗汉我师姐做的!” “这大龙床厉害吧,我师父的手艺。” 谢瓷蹲下身,仔细地瞧,龙凤盘旋在龙屏和龙床之上,姿态自如,身躯伸展,灵气十足,摸起来坚硬却细腻,每一处都细致无比,处处蕴含了工匠的心血。 她又摸了摸。 这木头她还没用过,有点儿手痒。 白胡子老头子也在这儿,见谢瓷过来,也没打扰她,这会儿见她蹲着不动,过去瞧了一眼,乐了,眼馋这木头呢。他摸着胡子笑起来:“这儿这么多木头,你挑一块玩儿,等你回去了,再让萤儿给你带一车回去。” 谢瓷巴巴问:“可以吗?” 老头子好说话:“当然可以。来,你过来,这回不蒙布条,让我瞧瞧你的手艺,你别怕,这看见和看不见啊,你全当重新做人了,大不了从头开始学,没什么可怕的,才这么点儿年纪,往后还有大把的年岁由你学。这下刀啊,就是不能怕,刻坏了就再来,到了你手上,就由你收拾,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尤其是渔萤那小丫头,这小丫头大小嘴上没把门的,别搭理她。” 老头子嘀嘀咕咕的,生怕打击了这小姑娘的自信心。 渔萤翻了个白眼,人家小仙女可坚强着呢,一点儿不伤心,还不爱搭理她,可神气了,就该这样,多么有职业自豪感。 谢瓷其实不怕,她睁着眼可霍霍了不少木头,或许是因为失去了记忆,又或许是重见光明,她总觉得哪里别扭。 这一日,谢瓷就钻在木雕车间里,中途俞蜃来过,和送盒饭的工人一块儿来的,陪她吃了饭,见她玩得开心,摸摸头就走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过了午后,天下起雨来。 沉沉的云聚集在山顶,乌泱泱的,像海面上的暗流。 谢瓷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南渚的雨总是淅淅沥沥的,不疾不徐,洛京的雨一阵一阵的,和小孩似的,好一阵儿哭一阵儿,还挺热闹。这里的暴雨和她见过的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像是爷爷生气的时候,气得跳脚,气急败坏的,胡子都气得一翘一翘,暴雨和雷一块儿来,噼里啪啦的,总吓人一跳。 再看车间,大家伙都习以为常,自己做自己的,叮铃哐啷地响,听着怪有趣的,于是谢瓷把手上的活一丢,闭起眼睛,听起车间的声音,和着暴雨声,别有一番趣味。 渔萤瞥了眼谢瓷,凑过来问老头:“师父,小仙女这毛病能治好吗?这到底是哪儿的问题?” 老头子悄声:“心里头的,我治不好,得她自个儿好。” 渔萤苦闷:“那还能骗来当我师妹吗?” 老头子:“骗你个头,我能教点什么,人逛了一圈,回去指不定都会了。你就偷懒吧你?别总想些旁门左道,踏踏实实干活!” 渔萤:“......” 正说着话,忽然一声炸雷,过后又静下来,起先还消停着,哪知几秒过后,轰隆一声闷响,山体竟隐隐摇晃了一瞬,随即,落石的声响隔着雨幕传来。 车间的人动作皆是一顿,齐齐停下来听这动静。 老头子一拍脑袋:“别是劈着采石场了!” 谢瓷下意识打电话找俞蜃,却无人接听,她紧抿着唇,回想俞蜃走前和她说了什么,那时她正蹲在地上看木头,他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下去看看林子。 看林子…… 谢瓷记得他们来时的路,车开上山,经过采石场,最后到了那片林子。她倏地白了脸,问渔萤:“你能带我去树林吗?” 渔萤一愣,问:“现在吗?现在...” 她止住话,因为谢瓷快要哭出来了。 那双总是莹润、清透的眼看着她,有什么在里面摇摇欲坠,能那样平稳、精准掌控雕刀的手在颤抖。 渔萤迅速跑到外面看了一眼,停着几辆运货车,边上还有一辆小电瓶,她喊了一声,那人立即把钥匙送了过来。 “小仙女,上车!” 渔萤穿上雨衣冲到雨幕里,谢瓷却连雨衣都来不及穿,眨眼就淋湿了。 渔萤把谢瓷塞进自己的后背,说:“树林离采石场远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中间有隔离带,底下连居民房都没有。” 谢瓷不说话,也不肯钻在她后背,探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外面,路上的颠簸和暴雨让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反复去擦眼睫上的水珠,一次又一次,擦到最后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滴。 车间离林子不远,很快,渔萤把车停在林子口,遥遥望了眼采石场,山体塌了一半,边上围着工人,动作倒是不怎么着急,应该没有人员伤亡。 “小仙女……咦,人呢?” 渔萤一转头,谢瓷不见了。 谢瓷穿过田埂,飞快朝着林子跑去,嘴里喊着俞蜃的名字,可一眼望去,黑漆漆的林间都是雾气,哪里有人的身影。 这是谢瓷恢复视力以来,第一次觉得,不当小瞎子才好。她跌跌撞撞的,起先喊着俞蜃,后来开始高声喊哥哥,每一声都用尽全力。 正在林间疾驰的俞蜃顿住脚步。 雨水没过他冷白的面孔,黑眸定定地盯着某个方向,几秒后,他清晰地听到谢瓷清亮的声音穿透了水雾,她在喊他,她喊他:“哥哥——” 谢瓷茫然地在不平整的林子里打转,手不停地去抹脸上的雨滴,她没有哭,她不可以哭,还没找到哥哥,就在她不知道继续往哪里走的时候,她听到了某些动静。 她停下来,屏住了呼吸。 尖锐而清脆的。 “咻——” 是口哨! 俞蜃的口哨! 哨声仿佛像是开关,将谢瓷定在原地,她怔怔的望着虚无的前方。某个雨日,也是这样,他吹响了清亮的口哨,她用力往前奔跑,他在前面等她,最后,她稳稳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一片虚无中,他是唯一的感知。 谢瓷的眼眶瞬间被泪水浸透。 是哥哥在等她,俞蜃在等她。 她想起来了。 想起南渚,想起那日复一日的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