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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血战黄骨岛堡(一)

    黄骨岛堡,建于明朝嘉靖年间,地理位置位于现在大连下属县级市庄河市以北一处偏远海岸,右侧是英那河入海口,西接普兰店归服堡,东连镇夷堡,耸海而立,地处险要。此堡与归服堡、镇夷堡一样,为明朝防倭寇入侵而建,

    此堡修筑极为坚实,周围一里二百五十步,向南开有一门,堡身皆包砖,明军未弃守前,一直有近三百名明军驻守,在明朝万历东征之际,更曾驻军多达千人。

    但自从东江总兵毛文龙被袁崇焕诛杀后,东江镇军兵人心浮动,内讧连连,新任总兵黄龙为镇压此起彼伏的兵变疲于奔命,堂堂一介总兵,竟被兵变士兵割去鼻子,若非临近军兵及时来救,险些丧命。又因去年明军大败于大凌河后,辽南派出的援军全军覆没,兵力更加不足,故黄龙下令,辽南明军全面退守金州境内,黄骨岛堡遂与归服堡、镇夷堡等下属百户所堡寨一样,皆被明军废弃。但因其枕河峙海而立的有利位置,此堡随后被后金派兵占领。

    清代乾隆时期的辽南诗人多隆阿,曾经造访过此时已成历史遗迹的黄骨岛堡,写下了具有史料价值的诗歌《皇古城四首》:“古迹凭谁问?残碑仅记年。荒城今若此,古堞久颓然。戟拾沙中铁,人耕郭外田。倦倚危石坐,老树郁春烟。莫谈命名意,遗迹传至今。此城应有主,何事杳难寻。迹向苔中没,春从雨后深。潮来冲岛响,似听鼓鼙音。胜地前临海,春潮蹙浪回。鱼帆撑战垒,蜃气走烽台。小鸟凌波去,鲜鱼趁市来。东流环若带,宜用保障哉。海气沉孤屿,炊烟锁四邻。各安耕凿业,同作太平民。树密莺空语,花残草自春。等闲溪畔坐,懒去问迷津。”

    从这几首充满闲适之意的诗中可看出,黄骨岛堡,实是一块形胜养民之地啊。

    只是,这块原本应该在历史中默默无闻的小堡,却于今日,要迎来一场明金两方的殊死搏杀。

    崇祯五年农历十一月十七日凌晨寅时末,尽量放慢船速的李啸船队,悄无声息地到达黄骨堡前三里远的海岸边。

    全军在船上吃饱喝足着甲持械作好了最后的准备,待天光渐亮能稍看清景物之时,李啸背弓持枪,率领全军下船登岸。

    此时,纷扬的雪花开始飘落,随着呼啸冷风四处飞扬,有如一首遥远而茫然的歌。

    头戴精铁八瓣明盔,身着纯白精铁甲,肩披大红披风,腰系厚实牛皮锃带,足蹬铁网靴的李啸第一个踏上这块辽东的海岸,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冷凛冽的空气,怔怔地仰望雪花飞舞的暗黑色天空良久,眼神之中,满是感慨。

    自已这次突袭攻击,真的能改变历史么,真的能改变这个充满血泪与屈辱,被异族征服蹂躏的苦难明末么?

    李啸向天无声叩问。

    苍天无语,只有朵朵雪花轻轻地洒在他英俊的脸庞上,随后在他激动发烫的脸上迅速融化。凛冽的寒风吹得他的红绸披风如旗帜般笔直飞舞,但李啸的伟岸身形却昂然而立一动不动。

    一脸坚毅肃然的李啸相信,事在人为,哪怕只能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一朵飞溅的浪花,也是值得去做的事情!

    莫道今朝无英雄,男儿只手补天倾!

    李啸回过头来,凝视着身后无声下船的滚滚铁流,心潮澎湃不可遏。

    “张行猛、雷傲听令!你二人迅速率全部枪盾兵,组成枪盾战阵,即时列队!”

    “在下明白!”

    “上官云杰听令!你速带骑兵前往左侧树林中隐蔽潜伏,待我发出号令,便全军杀出,包抄敌兵!”

    “在下明白!”

    。。。。。。

    在李啸简短明晳的命令下,每个人都在按计划行动。枪盾兵下船后,在盾兵哨长张行猛与枪兵哨长雷傲的指挥下,迅速组成了平日惯用的战阵,李啸留了七八名骑兵作为自身护卫,另外的全部骑兵则每匹马的马蹄上都包了裹腿消音,全部由突骑队长上官云杰率领,按定好的作战计划,绕至离黄骨岛堡不远的一处的小树林中,悄悄地潜伏起来。

    而水军总头马屿与海商蔡守等人则留守船只,准备到时接应部队上船。本来,李啸想让吴之菡亦在船上等待,怎奈吴之菡死活不肯,定要跟随李啸前去作战,李啸无奈,只得让她与那七八名骑兵一起留在自已身边。

    枪盾战阵摆好后,李啸向身边的两名夜不收方胜、费大广示意,让他们各带2名哨骑骑兵,在枪盾战阵前方探路而行。

    “在下明白!”

    方胜与费大广等六人纵马前去,李啸随即下令命令,整个枪盾战阵开始沿着骑兵探好之路,缓缓前行。

    在李啸全军抵达至上岸的这段时间里,黄骨岛的后金守军毫无动静。

    那他们在做什么呢?

    原来,留守黄骨岛堡的镶黄旗牛录额真达尔襄在举行宴会。

    牛录额真,满语原意为大箭之主之意,为后金最基本的军事单位。在后金的军队中,军中士兵主要分为三个等级,守兵、步甲、马甲。普通的满州男性,从十岁开始,每三年参加一次考试,达标便为守兵,接着是步甲,再后为马甲。马甲上为拨什库,以马甲内的优胜者选任,汉人称其为领催。拨什库上为代子,又称分得拨什库,就是后世满清的骁骑校。分得拨什库再往上则是牛录额真,便是后金一牛录三百兵之首。另外,后金军每十人设一队长,满语称为壮达。

    在黄骨岛堡中大厅中央,生着熊熊烈火,火上炙烤着一只滋滋冒油焦黄诱人的全牛架子,达尔襄带手下六名分得拔什库和四名亲近的壮达席地而坐,每人都只穿着贴身短衣,手执一个巨大的黄铜酒杯,一边仰脖饮用一边不时用小刀割下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牛rou塞入口中,几个人此刻全无上下礼仪,互相喷着酒气,不停地用满语说着粗鄙的吓流话互相取乐。

    此时,堡中大部鞑子兵已然入睡,只有十多名守兵躲在堡墙后驻守,以躲避那透骨的冷风。见到自已的主将如此放纵取乐,外面在堡墙上驻守的鞑子兵也松懈下来,这些在寒风中哆嗦的守兵,闻着那堡中飘来的诱人酒香和rou香,馋得直咽唾沫,全无心思守卫观察,心下对自已的上官又羡又恨。

    黄骨岛堡的守卫如此松弛,却已不是一日两日。自从明军退守金州后,后金军进驻黄骨岛堡以来,竟从未有任何明军前来进攻。这长时间的太平无事,让守卫的鞑子兵警惕之心迅速放松。更有前段时间里,皇太极第二次派兵入关,又从堡中抽调了近两百精锐之兵而去。连后金朝廷都认为此处无甚战事而放心从这里调兵,这便让余下守堡的一百来人更加懈怠。这些守军一致认为,这里是绝对不会再有明军来侵扰了,故所谓的守卫更是松懈不堪形同虚设。

    熊熊火光映着达尔襄的脸孔,这是一张典型的后金女真族人面孔,歪八字眉,下斜长眼,一张瘦长脸,嘴角下撇,下颏尖细,剃得发青的脑袋后面是两条细小油腻的金钱鼠辨。

    “和硕贝勒真不够意思,平日里总说我们牛录大人是他心腹之将,这次南征蛮子,却硬是不带牛录大人和我等,说什么黄骨岛堡地势险要,非得大人之才方可守卫。哼,这番话,连最愚蠢的汉人尼堪也不信吧。”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壮达翻着白眼喃喃而道,却说出了达尔襄的心里话。

    手持一大块牛rou的达尔襄没有说话,他一脸的络腮胡子上满是油腻,熊熊火光让达尔襄整张脸颇为扭曲,更加明显地勾勒出他脸上明显的不满与愤恨。

    这个壮达所说的和硕贝勒,便是皇太极的长子豪格,母亲为皇太极第二任大福晋乌喇纳喇氏。此人现年24岁,刚在前段时间和阿济格的入关作战中掠得大批人口与财货而回,皇太极大喜,立刻晋升这个大儿子为和硕贝勒。

    “就是,这黄骨岛堡,我军已守大半年了,半个明军都未见过。现在的明军在我军连番打击下,早以吓破了胆,如何会有人敢来!可惜呀,这番入关立功的机会失掉了,不然,老子怎么也要多抓几个包衣阿哈回来,对了,还要多抓几个美貌汉女。”一名分得拔什库恨恨而道。

    “别说了!主子们的意思,不是我们这些奴才可以随意揣摩的。”达尔襄心烦意乱地打断他们的抱怨。

    达尔襄对豪格心有怨恨是真的,但真让他放肆地批评主子,他也没那个胆量。而且,豪格从他这里调兵时,曾对他隐晦地说过,要他不单要注意明军来袭,还要他密切注意此时驻守在英那河另一侧的庄河城中,时任正蓝旗内甲喇额真的莽古尔泰的儿子额弼纶的动静。

    豪格说这番话时,表情严肃而郑重,让达尔襄不得不放弃想强硬要求与那些被选上的鞑子兵一样,同去关内作战的心思。

    达尔襄心下失落,但他只能脸色平静地满口应承下来。

    豪格是主子,他达尔襄只是主子的奴才,所以主子既发了话,奴才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安排。

    豪格对他的表面恭顺很满意,连连对他承诺,此次入关,定会给他一些精壮的汉人作包衣和漂亮的汉女作侍婢。这让达尔襄失落的心情稍得补偿。

    只是,这只能受人余恩的无奈,与让自已亲自入关去想抓谁抓谁的痛快感觉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另外,驻守庄河的额弼纶,与自已的黄骨岛堡相距近百里远,平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冷淡相待,自已也得不到什么关于这些正蓝旗军兵的有价值消息。故而达尔襄现在愈来愈怀疑,这只是豪格不带自已入关的一个托词。

    所以,此时宴会上,听到那些酒劲上涌一嘴酒活的壮达与拔什库的抱怨,达尔襄虽努力地保持表面的平静,但心下还是极其愤恨。

    宴会一直持续到将近天亮方结束,火堆上的烤全牛只剩下一副巨大的牛骨架。达尔襄与一众人等皆醉意十足,就着火堆的余火,躺地而卧,刹时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如雷地鼾声惊醒了一名靠得近的堡墙守兵,他揉着眼睛站起身来,立刻被呼啸的冷风和冰冷的雪花吹得打个了大大的冷颤,打着长长呵欠的他,见到其他那些堡墙守兵依然紧裹在厚厚油毡中睡着,不由得愤慨地骂了一句脏话。不知道是骂这些守兵还是自已的上官。

    随后,这个守兵按往日巡视的要求,慢慢地走上堡楼的最高层,举目四望,察看有无异常。

    这个守兵随意地张望了几处,忽然双眼圆睁,随即双手抓住楼墙,直直地盯着黄骨岛堡的东面,嘴巴也同时张成了o型。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透过那漫天飞洒的雪花,他隐约可以看到,那几乎从未有人来过的海边,停着好几艘大船,大批的明军正从船上滚滚而下。

    这名守兵顿时脸色惨白,他失声大喊:“不好了!明狗子来偷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