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暗涌

    妙音明白墨竹的意思，林少华和郭采薇的冲突皆因丫头晚霞而起，作为林府当家主母孙氏惩治晚霞也理所当然。

    一个丫头竟然扰得新婚的主子闹了别扭，不管根由为何这样的丫头都该惩治，如此好给其余想要生幺蛾子的丫头一个警告。

    稍微思量后妙音开口道；“放心吧，二婶娘不会惩罚晚霞的，她巴不得林少华和郭采薇打个你死我活呢，而受了委屈的郭采薇断然不会去慈心堂告状，因为咱们的老夫人缠绵病榻，谁这个时候给她不痛快那可就是林家的罪人啊，郭采薇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你们不信可以仔细瞧着。”

    话落妙音纤长的手指就轻轻的落在了面前的琴弦之上。

    心情好了妙音会抚琴，心情不好亦是如此，她弹出的每一支曲子都带着情感，故此她的琴音才格外动人。

    二房主院孙氏正靠在美人塌上闭目养神，丫头初一正在给她轻轻捶腿。

    须臾孙氏缓缓把眼睛睁开对正在给自己捶腿的初一道；“你觉得我该不该处置那个晚霞？”

    初一稍微思存后小心翼翼道；“奴婢觉得是该处置，这次的事情显然是晚霞那个小贱人在三爷和三奶奶之间挑拨离间，奴婢觉得三奶奶不是个蠢人，不可能在新婚第二天就对三爷宠幸的人下手。”

    孙氏眼皮微微抬了抬，不紧不慢道；“郭采薇的确不是个蠢人，而晚霞可是赵姨娘那个贱人亲自调教了放在林少华身边的，赵姨娘若不是姿色太不出挑了，不管是我还是其他的姨娘都不是她的对手。”

    初一道；“不管赵姨娘如何厉害如今三爷可是您的儿子了。”

    孙氏冷哼了一声，满是不屑道；“若不是老夫人我必不会把林少华记在我名下，我的儿子只有少堂，二房的家产也只有少堂配拥有最多。你悄悄拿我的一样首饰赏给晚霞，旁的甚不用说，我相信她会明白的。”

    初一先是一愣瞬间明白了自家夫人的意思；“夫人是要栽培晚霞，然后让她跟三奶奶鹬蚌相争，您和将来过门的二奶奶渔翁得利。”

    孙氏微微一笑；“老夫人以为把林少华记在我名下，我就能庇护郭采薇了，做梦！老夫人不是觉得林少华那个贱种比我的少堂有出息嘛，哼，若他后宅不宁往后看他如何振兴二房，二房只有我的少堂一个嫡子，旁人休想夺走我少堂的一切。”

    接着孙氏吩咐初一物色一个伶俐通透的姑娘好好调教，将来找机会塞到林少华房里。

    用晚饭时孙氏很委婉的把林少华跟郭采薇闹别扭的事情告诉了林二老爷。

    得知林少华为了一个丫头竟然跟新婚妻子闹不快林二老爷微微不悦；“三郎也算是个聪明孩子，怎这个时候犯糊涂了，晚霞算个甚，此事若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孙氏忙温柔劝解道；“官人莫生气，三郎年轻气盛，一时糊涂。我已经数落过他了他也知错了。官人，我看既然晚霞跟了三郎时日不短了，不如给她个名分罢了，自然郭氏刚刚过门三郎就纳妾不妥，可以先把晚霞从使唤丫头荣升为侍奉主子的侍妾，相当于半个姨娘，等将来晚霞若是生下一儿半女再正式给她姨奶奶的名分。三郎是咱们二房最有出息的，有郭氏这个温柔聪慧的妻和晚霞这个风情万种的侍妾陪伴左右他便就无心其他，自然会好好念书，将来金榜题名振兴咱们二房的门楣。”

    看到孙氏一心为非亲生的林少华着想林二老爷甚是感动，稍微斟酌后道；“那就依娘子的意思吧，内宅原本就是娘子作主。”

    此刻林少华正在赵姨娘屋里。

    虽然他已经记在了嫡母名下，但他跟亲生母亲之间的相处一如既往。

    赵姨娘一边给林少华布菜一边道；“你太心急了，即便再厌恶郭采薇你也要等过了这紧要关头，你断然不要意气用事坏了自己的名声。圣人讲君子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其家比治国平天下还要靠前，可见家宅安宁的重要。往后断不要再如今日这般冲动了，女人之间的斗争男人最好少参与其中，你要学会在妻妾之间制衡和调停。”

    “姐姐的教诲我记下了，放心我往后会仔细的。”林少华眼下就希望今日之事不要传出去，若因此让自己名声有损那可就不妙了。

    从赵姨娘这里用了晚饭后林少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直接去了郭采薇那里。

    看到林少华过来郭采薇眼皮都没抬，昏黄灯光下她面容清冷如霜。

    在林少华面前郭采薇始终觉得自己是高他一等的，就算你记在了嫡母名下你都是个庶子，一个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

    即便郭采薇城府再深再会掩饰，然她骨子里那种身为郭家嫡女的那种骄傲和对庶出那种鄙夷亦是掩饰不住的，这是林少华最为恼怒的，他是庶子，从小就很自卑，他知道就算自己金榜题名也未必能娶个名门嫡女，他是二房最有出息的，然而在才子辈出的国子监他不过尔尔，在林家大堂哥林少白实在是太出众，自己就是他的陪衬，不做陪衬的资格都没有。

    娶郭采薇不过是林少华要成全自己身为庶子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为此他才投靠了妙音，他始终不明白妙音为何那样恨郭采薇，然他不会深究，他知道投靠这个堂妹对自己日后有利，这就足够了。

    夜渐渐深了整个林府的灯火在陆续熄灭，四周安静的厉害，然而林少华和郭采薇所居住的丁香院不时会传出女子痛苦的声音，宛如是在上刑，但又比受刑的人的叫声多了几分娇媚。

    火辣辣的烛泪落在那光洁如玉的肌肤上，疼的郭采薇惨叫连连，面前是一面铜镜，林少华强令她睁开眼睛看向铜镜。

    郭采薇看到的是自己此刻如何的受辱。

    “林少华，你杀了我吧，你别在这样羞辱我了，你既然不喜欢我当初为何要跟林妙音连手设计我？”郭采薇痛苦的质问道，身上密密匝匝的疼还有适才的那各种不堪入目的羞辱让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面前的铜镜之上。

    林少华抓着郭采薇的青丝咬牙切齿道；“你从小就看不上我，我七八岁那年你和林玉容一起

    把我推到了荷花池，然后你们俩人在岸边看我在荷花池里拼命挣扎然后拍手大笑，你不停的骂我庶子蠢猪，这些也许你忘了，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没错，当初你失洁就是被设计，但于妙音堂妹无关，是我借了她的生辰来设计你。娶了你这个郭家长房唯一的嫡女那会让我这个庶子扬眉吐气，而对于一个从来瞧不上庶出的郭大小姐而言嫁给自己最瞧不上的庶子那是多打脸的一件事啊！郭采薇，我会让你把你曾经给我的羞辱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郭采薇的心一凉，她万万没想到林少华如此恨自己，她承认当初跟林玉容一起没少捉弄林少华这个庶子，但都是她少不更事时，许多事都随着年华渐远忘却了，没想到林少华竟然还如此记忆犹新。

    难怪他要这样对待自己了！

    带着郭采薇去郭家回门时林少华亦是变回了那个对妻子温柔体贴，对岳父岳母以及郭家上下温润谦逊的做派。

    郭采薇不想让母亲担心自己，故此她只能咽泪装欢，配合林少华演戏。

    一晃就到了腊月底，距离新年只有一步之遥了，各衙门也都陆续开始停摆，官吏们要回家过年，按照往年惯例年关今上都会给与王公大臣相应的恩赐，或是赏钱或是赏赐一个有名无实的官衔，自然今年也不例外。

    官家赏赐给大部分王公大臣的都是银钱或者绢帛，只有极少数王公大臣既得了钱帛又得了官衔，譬如秦国丈和秦国舅。

    国丈秦立群被封秦国公，国舅秦致远被封永平候。

    在这之前秦国丈虽无爵位，然身上有不少头衔，譬如太师，尚书令。秦国舅亦是如此，他先是官拜龙图阁大学士，而后又加太子太保衔。

    大宋王朝的爵位不世袭，所以只传一代，然而一门既有公又有侯的可是少见。

    今上对秦家父子的恩德足见他对秦皇后的看重。

    当日秦家父子就入宫谢恩，然后去中宫觐见皇后。

    待父兄离开秦皇后就去了御书房。

    今上正在见来贺正旦的契丹使臣，故此秦皇后就在偏殿等候。

    接见完了契丹使后今上亲自去偏殿见秦皇后。

    此刻，秦皇后正在依窗凝神，柔和的夕阳正斜挂在窗棂上，窗外夕阳温柔，窗内伊人红妆。

    今上缓步到了秦皇后面前，一双大手温柔的落在其香肩之上；“夕阳西下，佳人如画，若是朕不是倦怠了真想把此情此景给画下来。”

    秦皇后微微转头朝今上嫣然一笑；“官家莫要取笑妾了，妾人老珠黄了，受不起官家此番赞誉。”

    今上凝视着秦皇后那张被岁月格外眷顾的如花面庞道；“卿卿墨要妄自菲薄，你若人老珠黄了，那朕岂不是早就是个糟老头子了，那后宫其他人等也都该自惭形秽了。”

    今上十三岁登基，而登基那年秦皇后生，俩人相差了十三岁。

    虽然今上年过四十了，因为保养得好加上腹有诗书，故此看着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如玉，儒雅谦谦。

    温润儒雅的今上于风华绝代的秦皇后盏在一处依旧是一对璧人。

    说笑一番后秦皇后说起了封赏秦家之事；“官家给妾的父兄恩泽太重了，让妾甚是惶恐。”

    今上轻轻握住秦皇后的纤纤素手道；“卿卿多虑了，朕封赏国丈跟国舅理所当然，他们既是你的亲人也是朕的亲人，不仅如此你的祖父秦老将军曾追随太祖爷南征北战，收复南唐，追随太宗爷灭北汉，两次罚契丹，而国丈年轻时曾追随先皇至澶州伐契丹，而国舅后来也多次出使契丹，以及参与了当年宋于西夏的和谈，他们对朕对大宋功不可没，得此封赏他们受之无愧。”

    “官家，身为臣子为君上分忧为国尽忠乃是职责所在，妾的父兄对大宋对官家所做的一切不自已让他们受此恩赐。妾知道圣旨已下不得更改了，妾希望从此后官家莫要在给秦家恩泽了，您少宠秦家一些吧。”

    今上略作思量后朝秦皇后微微颔首；“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啊总是怕朕给你母家给的太多，然旁人却怨朕给的太少。”

    说着今上就宠溺的刮了一下秦皇后的鼻子，秦皇后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今上温暖的怀抱，他们一起陪夕阳渐落，一起听风过窗棂。

    外祖父和舅舅得封次日妙音就跟着林大老爷和林少白夫妇去秦家道贺。

    日暮时分妙音他们才从秦府出来，看天色还早妙音就要去她常光顾的一家胭脂水粉铺子亲自挑选脂粉，秦素秋陪她前往。

    买了脂粉出来后妙音就让墨竹去街对面的点心铺子买几道点心回去。

    就在这时一匹高头大马由远而近，马上坐着的是一位身着异族服饰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色饱满，棱角分明，身材魁伟。

    在经过妙音和秦素秋身边时对方挂在身上的东西突然掉落，刚好落在妙音脚下，然马上之人却毫无察觉，继续打马如飞，很快绝尘而去。

    妙音下意识的低头就看到了落在脚下的东西，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她弯腰把匕首捡起来。

    秦素秋见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匕首就忙问；“你怎出门带此物，怪吓人的。”

    妙音忙解释道；“此物非我司有，是适才那个骑马的郎君掉落的。”

    秦素秋恩了一声然后提醒妙音道；“还是把匕首仍了吧，适才那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契丹人，而这把匕首价值不菲，非等闲人可有，咱们莫要因为这把匕首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妙音不以为然道；“嫂嫂多虑了，不过是一把匕首嘛，既然落在我脚下那就是跟我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