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放不下的事
张量山走到自己宿营地时，看见吕素那寂寞瘦小的身影正坐在自己的帐篷边，她用两只胳膊搂住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抽泣，那盘番茄炒鸡蛋就放在她身边。 张量山走了过去轻轻喊道：“素素！” 听到呼唤吕素抬起头，露出一双泪眼：“哥哥！” 张量山笑着递过一方丝巾：“怎么了，都哭花了！像只小花猫。” 吕素接过丝巾，擦掉脸上的泪水：“小山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张量山坐在了吕素身边：“怎么了？为什么这样说？” “小川说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做的菜也难吃！呜呜！” 张量山看看那盘西红柿炒鸡蛋，伸手捻了一片小番茄放进嘴里。 “啊！用手不卫生！”吕素下意识的喊道，和张量山久了吕素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 张量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口嚼着那小番茄，去掰了两根小树枝又在开水里烫了烫才递给吕素：“你尝尝，做的不错呢！” 吕素眼睛一亮：“真的？你莫骗我呀！”接过筷子，夹起一片番茄尝了尝，果然味道酸甜可口，“嗯，真的好吃诶！比生吃味道好多了！”话刚出口发觉这好像是在夸自己，顿时满脸绯红。 张量山吃惊的问：“你做菜时没尝吗？” “做菜时尝什么呀？”其实吕素做菜时尝是尝了不过是在下锅前。 “你做菜难道不尝尝盐味呀、咸淡呀什么的吗？” 吕素叼着筷子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张量山倒…… 吕素垂头丧气的说：“我真没用！” 张量山笑着对吕素说：“傻丫头！其实你很能干的，在水井村、在咸阳、在图安，不论是救人、治病还是牧羊、挤奶你都做的很好！这菜你也做的很好！其实，有些事不能……”他想告诉吕素易小川是真的不喜欢她，不要在勉强了，回家吧傻姑娘！别在这里再受伤害了，可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吕素默默的放下筷子：“谢谢你！其实我也知道我是个傻姑娘，会记着他对我说过的每句话；我是个傻姑娘，会天天等着他的出现；我是个傻姑娘，会一直喜欢他……” 张量山沉默了，感到鼻头一阵发酸，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你还没吃饭吧？” 吕素摇摇头。 “我给你做！”吕素正要推辞，张量山又说：“你来打下手！” 于是她便轻轻“哦！”了一声。 张量山掀开帐篷帘子，转了一圈却只找到半口袋面粉，一罐蜜蜡、几只鸡蛋，一小搓葱姜之类的调料。这大都是来看病的人留下作为医资的。 “只有做面条了！用你做的番茄鸡蛋做卤。”张量山看看手边的材料。 “可是我们没有棍子和板子啊！就是做面条要用的。就是那种大大的方方的木板子。”吕素不知道擀面杖和和面板的名字，便用手指比划着。 张量山笑了：“那叫揉面板和擀面杖，没有就没有，一样可以做。” “可是，做面条不是要把面压平在切成条的吗？好麻烦的。” “那你就看我做吧，不用压也可以做面条。”张量山提出那钢盔，扯掉内胆递给吕素：“喏，去洗洗装半锅水来。哦，顺便在河边扯几把蓬草回来。” “哦！”吕素老实的照办了。然后坐在一边看着张量山点火将蓬草烧成了草木灰，然后将面粉倒进一只大陶碗里，开始加水和面。吕素看着张量山用力的揉搓着面粉，经过反复的揉捏，还加了些草木灰。终于和出了一个大面团。 “这是蓬灰，是一种碱，可以让面条爽滑透黄、筋道有劲。”张量山解释。 接着让吕素在矮几上铺了张油布，撒了些干面。接着他将和好的面放到案板上，拍了拍面团告诉吕素：“把面团放一下，可以让面团中的面筋生成的更多，面条就更筋道，这叫醒面！我们先烧水吧。你来切葱姜。” 等钢盔里的水开了，配料也切好了，面也就醒好了。张量山揪出一团面用手搓成长条，接着双手提起面团两端稍稍晃了几晃将面团拉长。然后撒扑些干面粉，用两手握住面条的两端，抬起在桌案上用力摔打。面条拉长后，他将两端对折像麻花那样扭曲，继续握住两端摔打，如此反复…… 吕素吃惊的看着面条越来越细，根数也越来越多。张量山拉了六七次，一份筷子粗细的拉面就做好了。张量山左手抓住两端的面头，右手将面均匀地撒进盔内，随后将右手搭在面头端，左手揪断面头，将剩下的面团和在一起，用筷子搅了搅，等面条熟了就捞到碗里，加上一大勺番茄炒鸡蛋，撒上葱花和姜丝，配上酱料和煮好的鸡蛋一碗香喷喷、热呼呼的拉面就好了。 吕素捧着面碗吃惊的连小嘴都合不上了。她连忙放下碗也去扯那面，可在就算在张量山指导下吕素也拉不好面，不是扯断了，就是拉不开，弄的满脸都是面粉，累的满头是汗，不过却觉得很开心。 “这是个体力活！我浪费了好几斤面用了半个月才学会呢！” 吕素听了吐了吐舌头：“呀！那我可学不来！” 张量山笑着说：“哥教你个更简单的吧。”他将剩下的面团和好，接着拿出小刀对着汤锅，嚓、嚓、嚓，一刀赶一刀，从面团上削出的面叶儿，这面叶儿一叶连一叶，恰似流星赶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白线，面叶落入汤锅，汤滚面翻，又象银鱼戏水，煞是好看。 “哇！”吕素可高兴了，“让我试试！”她接过面团和小刀，削了几下结果都失败了，面叶儿不是太厚就是太细不成形。 “手腕要灵，出力要平，用力要匀。”张量山告诉吕素要领。 吕素本就手巧，不一会就掌握了要领，她削出的面叶儿比张量山的更薄更好看。吕素“咯咯!”的笑着，看着面叶儿落入滚沸的水中。只到张量山高喊：“好了，好了！再削啊！咱就吃不下了。”她才收手。 张量山笑着说：“这是刀削面。” 一碗拉面、一碗刀削面，加上番茄炒鸡蛋做卤，两人吃着面聊天。 张量山问吕素：“素素啊，我一直想问你，你的名字为什么叫素啊？有典故吗？我知道古人……诶！你们的名字都有典故的。” 吕素笑着说：“父亲说过，《论语·八佾》中有这样一段对话：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我的名字便是从这里引出的，小山哥哥你说这素字好吗？”说完笑眯眯的看着张量山。 张量山不好意思的说：“好是好，就是不懂。” 吕素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是描写待嫁的新娘的民歌。凡画缋之事，后素功。意思是无论多么绚丽多彩的画，都是从白色的底子开始的。” 张量山叹道：“原来如此，令尊是希望你能保持人原本的纯真与美德啊。” 吕素红着脸点点头“嗯，那哥哥的名字有什么典故吗？量山，是测量高山的意思吗？” 张量山笑道：“嗯，差不多，其实我本来应该叫张两山的，是两座山的意思。” 吕素好奇的问：“哪两座山啊？” 张量山收住了笑容：“在我们国家西南边陲，也就是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两座山，一座叫老山、一座叫者阴山……1984……哦，就是在我出生前的两年，我们和另一个国家为了这两座山狠狠的打了一仗，我出生在一个军人世家，从我爷爷就是你们喊得大父，他投笔从戎算起已经是三代了，那时我父亲是侦察兵就是你们说的斥候，经常深入敌后侦查。后来我出生了，父亲一定要给我取名两山，为这个母亲和他闹过一场，最后是我的爷爷拍板，说就叫量山吧，既取两山谐音又有量山裁水的意思，‘山水人生，丈量裁剪，豪气十足！’于是我就叫量山了。” 吕素好奇的问：“那是不是你父亲在那两座山那儿遇到了什么事让他难以忘记？” 张量山笑了笑：“也许，长大后我问过，可我爹他只是笑了笑，不告诉我。” 吕素问：“哦，对了，小山哥，你怎么会做这些面条的？” 张量山笑着说：“我的一个战友是西北人，特会做面食，我跟他学的。” “哦！是那个叫小虎的吧！” “对！就是他！我们从大学就是死党！” “真好！” “什么？” 吕素沉默了一下才说：“有朋友真好！我多想有个人，能够经常对我微笑；我也想有个人，能够经常跟我说说心里话；能够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能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知道心疼我；能够陪我一起看细水长流。” 张量山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他突然发觉情越深，就越难以启齿。原来你若真的喜欢一个人，内心酸涩，反而会说不出话来，甜言蜜语，却多数是说给不相干的人听。“Betterbyfaryoushouldforgetandsmilethanthatyoushouldrememberandbesad.”他脱口而出。 吕素问：“你说的是什么？” “是英语，说的是：与其伤心回忆，不如微笑遗忘。意思是：不要总在过去的回忆里缠绵，不要总是想让昨天的阴雨淋湿今天的行装。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 “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吕素低着头小声的重复。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像是一朵野花，不问风吹雨打，不问人来人往，用自己的生命展示美丽。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可我放不下！”吕素急道。 “其实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张量山说道 吕素说：“可我就偏偏放不下。” 张量山叹了口气递给吕素一只空碗：“拿着！”，然后就往里面倒热水，吕素呆呆的看着碗中的水面不断的升高，一直倒到水溢出来。“哎呀！满了！满了！”吕素怕被烫到马上松开了手。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水撒了一地。 张量山看着地上的碗对吕素说：“你看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会放下。” 吕素抬起泪眼“可我感到好累……” “人之所以会心累，就是常常徘徊在坚持和放弃之间，举棋不定。生活中总会有一些值得我们记忆的东西，也有一些必须要放弃的东西。放弃，是每个人面对人生问题的一种态度。勇于放弃是一种大气，是追求另一种幸福的豁达。” “小山哥哥，要是你，你能放下吗？” 张量山看了吕素一眼，叹了口气：“我会努力的！”停了一下他接着说：“过两天我要回秦国去。” “啊？你要走了？”吕素吃了一惊。 “嗯，我受图安王所托向秦国表示两国结盟的意向。” “哦，不打仗了，那是好事。嗯……那你还回图安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你……你和我一起走吗？” 吕素犹豫了：“我……” 张量山等着吕素的回答，过了好久吕素才抬起头来：“我…我，我也不知道，我曾说过就是做婢女也要留在小川身边的……”想到这次和张量山的分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吕素感到一丝伤感。 张量山沉默了好久，看着可怜兮兮的吕素，他摇摇头：“那我会在路上给你把弓做好，争取回来时就给你。” “啊？！”吕素欣喜的抬起头：“你还会回来？” “当然，总要向图安王复命嘛，再说不回来怎么给你做弓？”张量山的嘴角划过一丝笑容，吕素则高兴的点着头。 清早，王后便派人送来了一辆古香古色的青铜轺车，上面支有一个大大的圆形伞盖。这是使者的标志。原来古代也有公务车！张量山便辞别了庞虎持了国书，驾着那轺车往南出发了。离开王城就到了牧场，在往南的路口他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吕素！ “素素！”张量山停下了轺车。 吕素看见张量山，连忙跑上来几步：“小山哥哥！你要出发了吗？” 张量山拍拍轺车：“是呀！这车怎么样？” 吕素伸手摸了摸车，又看看车上的伞盖，赞道：“青铜轺车，六尺伞盖！哥哥好气派！” 张量山大笑，他看见吕素背着个小包袱，手里还拎着个皮水囊，以为吕素决定跟自己南下回秦国了，心中一喜便问：“素素，你这是要去哪里呀？来上车，哥哥送你。” 吕素微微一笑：“素素还要去牧羊，这是袋羊奶，送与哥哥路上解渴，还有些干粮也请哥哥带上。”说着将包袱和皮囊递给张量山。 张量山感到有些失望，不过也在他意料之中，他微笑着接了过去。 张量山注意到吕素眼中布满了血丝，好像是熬夜了的，知道这小萝莉一定是熬夜准备这些食物了。有些心痛的责怪道：“其实我都准备了，你还特地送来！累坏了吧，看你的样子好像一夜没睡。” 吕素摇摇头：“素素不累的，素素没本事帮哥哥，只能做这些杂事了。还有这个，我想你也许会用的上的。”她从怀里摸出一物递给张量山，张量山接过一看，原来是那玉扳指。 “这是如月公主给你的信物，我想你也许用的上的。” “那你怎么练箭？” 吕素俏皮的扬扬手，张量山看见她右手的拇指上套着个竹节做的扳指。张量山笑了：“等我回来，再来教你！” “嗯！”吕素高兴的点点头。 “哦，对了！庞虎那里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了。” 吕素点头道：“哥哥放心，素素自然会照顾庞将军的康复的。” “那我走了，素素，再见！”张量山挥了挥手。 吕素也挥了挥手：“再见！” 马车走了好远，张量山回过头来，依然可以看见坡顶上那个娇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