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仲夏之伤

    殷文文手里捏着档案袋，兀自陷入了思索。当初转校区是寄存在新校区的，离本部有点远，坐公交得两个多小时。他对她这般，自己连一句谢谢也没有，倒显得自己小气。

    正想得出神，一条短信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别再板着脸了。

    殷文文微微怔住，好像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句话。她只不过无意识地用生硬掩盖一颗认生的心，没想到在别人眼中成了冷冰冰的代名词。

    自己拙劣的演技什么时候可以以假乱真了？殷文文的回忆铺天盖地涌来。

    曾几何时，也并不是这样的……似乎过了很久了呢。久到都快忘了，那个小男孩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的话依然记得如此清晰。

    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果然，还是很在意。殷文文的眼睛不甚清明，变得晦涩而阴翳，双手紧紧地攥成一团。那家伙一定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影响了一个女孩整整十四年。

    恍惚间，殷文文仿佛闻见了栀子花的清香。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对花粉已经不那么过敏了呢。

    记忆也被栀子花染成了一尘不染的洁白。仲夏的午后，阳光热辣刺眼，热浪滚滚，不消片刻便汗如雨下。

    一只细瘦的手捻下一朵栀子花，放在鼻尖，雪白的花瓣上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阿、阿嚏——！”

    一阵排山倒海的异痒袭来，小小的人儿终究抵不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小伙伴们围在周围，笑嘻嘻地拍手叫好。

    手中的花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殷文文两手擦着眼睛，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她站在原地委屈地嚎啕大哭。

    骗子！都是骗子！

    说什么栀子花不香都是骗人的！

    殷文文永远也忘不了六岁的那个夏天，她明白了，什么是谎言。

    她，最讨厌别人骗她了。

    从小，殷文文就对花粉格外过敏。医生叮嘱她尽量少接触为好，严重的情况会冒出许多小红疙瘩，还会在脸上留下难看的疤。

    殷文文讨厌它们。有时候，她会踩着小板凳对着镜子，用力地掐它们。

    那一天，她满脸的红疹还未消散下去。平时玩得好的小伙伴哄拉着她，去嗅栀子花。

    “这花闻了你不会过敏的。”小伙伴信誓旦旦地保证。

    殷文文摘了一朵。其实，她也是喜欢花的。

    喷嚏默默而又诚实地坦白了一切。

    殷文文茫然，突然觉得很伤心。慌忙用手死死地捂住眼睛，泪眼还是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笑，还那么开心。在小伙伴们的笑声中，殷文文哭得更大声了。

    “吵死了，都闭嘴！”

    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男孩站在殷文文面前遮住了头顶的一大片阳光。殷文文终于止住了哭泣，脸颊上的泪痕还来不及干涸。他比她要高出一个头，殷文文只能仰着头去看他。

    小伙伴们噤若寒蝉。在个头上，男孩占据绝对优势。没有人会傻到和力量悬殊的对手去博斗。他们好奇地瞪大眼睛瞅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男孩捡起地上的栀子花，别到殷文文的辫子上。年少的声音如昨：“别哭了，我以国王之名，赐你幸福永存的鲜花。”

    殷文文咧着嘴，开心地笑起来。她笃定，他一定是奶奶喊来帮她的。

    “你们看他们像不像过家家！”一个女孩尖声嚷起来。

    “就是就是！羞羞羞！”

    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地又围攻过来。这一次不光殷文文，连男孩也红了脸。过家家，不就是爸爸和mama的意思么。

    男孩极力地争辩：“我和她没关系！”

    小伙伴们置若罔闻，一边用手指刮着脸颊，做着鬼脸一边叫嚷：“羞羞羞……”

    男孩生气了，她对着殷文文大叫：“别笑了，真难看！”然后甩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殷文文又哭了，捂着眼睛奔向回家的路：“奶奶……呜呜……”

    至于那个男孩，殷文文后来再也没见过。大概是哪个邻居家走亲戚的小孩吧。但他的那句话，却深深地刻在了殷文文的心里。以致于十四年，她仍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