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开未归时

    除夕之夜。

    窗外飘着鹅毛般的大雪，院中梅花傲然绽放在这夜间，殷红无比犹如血染过一般。

    子时，一束光亮划破长空，烟花渲染在天际，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过年了啊，墨香怔了怔，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暗香沉浮，恍若隔世的温暖一点点挥洒，墨香眉眼含笑，怔怔地望着院中绽开的梅花，猩红点点，灼灼入眼。

    纷纷雪落，枝上花儿怒放，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见到那一袭鲜亮的红衣，伊人红妆，倾国倾城，花下月下，雪花曼妙无比，那株盛开的梅树下，依稀又看到了红衣黑发的她，正挽袖剪下枝上的梅花。

    方今时局动荡，天下纷乱，也只有帝都固守着仅剩的一丝繁华，帝宫内张灯结彩，大肆庆祝着佳节，清冷的夜空被烟花照亮，犹如白昼，然而清宁宫内静谧无比，这儿鲜有来人，清冷的院落白雪皑皑，犹如深院冷宫，今夜只有燃尽的烟花随风飘落到这里。

    墨香叹了一口气，抬眼望去，清宁宫的匾额上已结了蛛丝，他皱了皱眉，转身走开，那里有太多不忍触及的心伤。又看了一眼漫天绚烂的烟花，那转瞬即逝的美丽让人如此留恋，好想要紧紧的握在掌心，永远不要松开。

    掌心内是黑曜玉的棋子，腰边佩剑，手托兵符，墨香翻身上马，出了宫门，身后天际是绚烂的烟花和清冷的落雪。

    他缓缓回首，望向城门下突兀的枝丫，此一去便是数月，待到归时，树上的桃花便会盛开，他轻轻笑了笑，那时孟珺瑶便会回来。

    帝都，繁华且沧桑。

    除夕之夜，歌舞升平，繁华万千只是假象，倾国的兵马已在华国边境蛰伏三日，当华国放松警惕之时，便是墨香率军发起进攻之时，谁能想到此役竟然在今夜。

    据史书记载，倾朝二十年之初，墨香红衣白马，率领着一万轻骑攻入华国，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华国之主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倾国之军已兵临城下，短暂的抵抗后，守将纷纷投降，华主见大势已去，自刎于城楼之上，不到一月，华国覆灭。

    此时冬雪融化，枯枝长出了新芽，微风拂面，墨香朝西而立，远远地眺望着帝都所在的方向，二月之初，帝都的气候远不比这里温暖，东方华之地，枝上的桃花已结出花骨，含苞待放，想来不出三两日，这里便是芳华漫天，然此处非故国，他所思所念之人也不在这儿，所有的牵挂都在千里之外的长安。

    明日就该班师回朝了，待到归时，帝都的桃花也该开了吧，那么，她也会出现。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帝都长安，本该是歌舞升平繁华如水的画面，此刻却是血流成河，积尸成山。

    在墨香率军攻入东方华国的这一天，西幽之军攻入了倾国，一路杀入长安，倾国之军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帝君被俘。

    据说幽国领兵之人同墨香一样，一袭红衣，凄美决绝。

    三日后，帝都沦陷的消息才传到墨香耳中，“怎么会这样？”墨香眉头紧皱，虽然早已算到孟珺瑶会领军来攻帝都，但在他离开时，曾在所有幽国之军必经的道路上都布下了结界，此结界只有乾坤居的人能解之，此一节暂且不说，单是他在帝都留下的五万精兵也足以抵挡幽军来犯，然而事态的发展让人难以琢磨，他想不明白，甚至都没敢想像帝都长安沦陷的场景。

    不幸中的万幸，想必她还念及昔日的情分，只将帝君烨鸿软禁，性命暂且无忧。另外幽国之主还未入主长安，还有时间挽救，重新整理了思绪，墨香神色凝重，只希望他能及时赶到，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孟珺瑶对他的报复，她恨的人是他。

    帝都长安，昔日繁华的街市变得清冷无比，青石铺成的街道用水冲刷过多次，然而有些干涸的血迹却冲刷不去，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久久不曾散去，城中建筑已毁去大半，帝宫的城墙也有部分倒塌掉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朱雀门外更加残破，连那两扇厚重的城门也倒塌了，倒是城墙下的几株桃树幸免于难，昔日的枯枝已长出新芽，虽然仍有薄霜铺在枝上，但枝头已结出了花骨朵，花苞露出尖儿，殷红似血，想必是在战乱中吸收了不少血气的缘故。

    孟珺瑶一袭红裙，红纱遮面，“桃花快开了啊。”她望着枝上的花骨，轻声叹道，面纱之下，看不见她的表情，然而能从她的眼神中看的出一丝怅然，“朱雀门”三个大字映入眸中，城门已倒塌多日，还未来得及整修，上边沾染了不少血迹，已非昔日喜庆的场景了，可她还记得他在城门之下轻笑的模样，她也曾想过，若那日自己未曾走入这道厚重的城门，一切又会变得如何？

    若那一日，他便认出她是昔日迷失在街巷深处的小女孩，一切会不会改变？

    孟珺瑶轻声叹息，一切都是自己妄想罢了，改变了又如何，命数如此，自己活不过多久，若相依在他的身边，不过徒增了一个人的忧伤。

    一切从这里开始，那么便让这一切从这里结束好了，她缓步前行，又一次踏入了这道“厚重的”城门。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龙椅上的烨鸿面色苍白，他望着殿下的红衣女子说道：“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便是你对他的报复？”

    听闻此话，那女子嫣然一笑，风华绝代，正是孟珺瑶，她说道：“哪一位帝王手中不是沾满了鲜血，我只是帝王手中的一枚棋子，如此一来才显真实，过不了多久，幽王便会长安，到那时我便完成了任务。”

    烨鸿皱了皱眉，徒然间感到阵阵寒意，女人心，真是难以读懂啊，当初他许她同墨香一起远走，然而她却决然拒绝，她说自己活不了多久，她要在最美的年华里灿烂的凋零，在他心中铭刻一生。

    “他这个人修的是逍遥道，一生却于情纠缠不休，想要他接手这天下，须得激到极致啊。”烨鸿望了孟珺瑶一眼，意味声长的说道。

    孟珺瑶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反正我也活不过多久了。”她轻轻挑眉，看了烨鸿一眼，叹息着转身，慢慢离去。

    “我也活不过多久了······”烨鸿捂着嘴，猛烈的咳嗽，他用低的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声音说着。

    翌日，幽王便得到了帝都沦陷的消息，他匆匆起身赶往长安，以便手捧玉玺，登上九五帝尊。他却不知，长安帝宫中，玉玺在案，烨鸿正稳坐在龙椅上，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战后的残局，五万幽国之兵尽数被诛，城外护城河上的薄冰已被血水融化，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帝都之城千疮百孔，何复前世繁华？

    长安，长安，一世繁华湮没了千疮百孔的沧桑，或许才能换得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