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云散花 落雨声（五）

    长久的静默，她看着斜倚床沿痛苦的林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竟然成她。她明晓林渊方才所为并无恶意，但是凤天花谷人并不是菩萨心肠，只是为何此时，她竟久久下不了杀手？思忖片刻，望着他生不如死的痛苦，却又不自觉得前去解了他的毒。

    林渊疑惑相看，如果不杀既是恩情，那么此时，自己无非已经欠了她两条命。气若游丝，慢慢凝聚于心，剧痛便也瞬时消隐了大半。

    “真的那么爱她吗？”出语淡淡漫不经心，却是波澜已起。她一时间竟然迫切地想去了解眼前男子可以连命舍弃皆要维护的女子。如果，仅仅是如果，那时那个人有他一半的毅然决然，置所有繁复规矩而不顾，是不是今生的命运都将全数改变？

    林渊并不明白她话中意味，只是眼前女子突兀的言语，却仿佛突然斩断了二人之间横绝的一道冰墙，他们将各自的真实展现在彼此的眼前。那个所言的“她”，莫非？心霎时一紧，“她”的音容笑貌浮现，他的心又开始痛了。

    “最初毒倒你的毒药，乃是凤天花谷中最致命的情之荼毒，若不是心中怀有浓烈的爱意，绝不会中毒如此之深。”微微叹了口气，如有难以释怀之事堵塞心间，继而又言，“怕是犯险来凤天花谷，也是为了那个女子吧。”

    情之荼毒！难怪脑海之中所浮现，全是他的颜儿身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历历在目，却又全数化为锋利的冰凌与快刀，穿插在他的心头，一刀，一刀，催人命去。为了颜儿，他自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只是他还有机会吗？

    再也没有，再也没有了。

    “不是。”艰难的吐出二字，突然间他颓废了许多——

    “那个女子，八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凭空的，就像一声炸雷，搅扰她的心中竟是一时难安，她从来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却是不容置疑的在不经意间，深深触碰到了他心中最深最重的伤痕，望着他落寞的神情，一时无所适从。

    “对…对不起。”匆忙之中，所吐言语，竟然是对他的歉意，纵连她自己亦甚感意外。但更意外的，是他的情深。八年时光，依然无法叫那个女子淡出他的心吗？再坚持，终抵不过生死两茫的分隔，再永恒，终换不回曾经相守的幸福与快乐。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时间是吗？八年如是，纵然再加十年百年亦不会变革！他的心，早已死了，随着那个女子的离去，一同湮没在万丈红尘之中，从此，他的心中，便再也没有了重新的爱，有的，只是不了的情。

    突然间醒悟，原来并不是他心甘情愿将自己逼迫到了绝处，只是他的心，早已无岸可渡，这是一场无欢无终的穷途末路。

    “是为了小子，故在下不得已，只能如此。”林渊的话，将她从自顾的感伤中拉回，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为何她的亲人又偏偏例外？她一定是此生此世被上苍惩罚之人，所以从始至终，得不到丝毫的眷恋与垂怜。

    “莫非，凤天花谷有能救先生孩子性命的良药？”

    交言片刻，她的心中竟然萌生出帮他的想法，只是，只是他要的，竟然是七日魂消，这怎么可以！凤天花谷之毒从不传于外人之手，更别谈这味凤天花谷的镇谷之宝——一日无笑，三日失忆，五日丧心，七日魂消。无解之毒，一旦身中，必死无疑！

    “姑娘，可能带在下前往谷主之处，若能求得此药，救下小子性命，今生今世，在下必当永记凤天花谷的恩情！”

    难免一抹干涩的苦笑，他不懂的，这根本不可能，凤天花谷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打破，纵使是葬送一个又一个人的生命与幸福。多少人的未来曾为了那些可笑规矩而生生被抹成空白？恍若如她，因为紧紧抓在手中的，也未必就能拥有。

    “没可能的，若是其他，我尚且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不行。”她悲伤地摇头拒绝，换来林渊满心的疑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我，就是凤天花谷的谷主。”

    ！！！

    “姑娘？！”

    “没有办法的，有些事，就算是我亦无能为力，因为那味毒药，早已不存于世了。”

    踉跄后退数步，怎么会这样！

    天无绝人之路，那么上苍给他的出路又在何方？听闻的传说终究没有那么可靠，一厢情愿的找寻到头来却是这般苍凉！他该如何是好，他的寒儿，他生命的唯一寄托，一经失去，他又会怎样？他绝不可能独活，他已没有了对生的留恋！

    空气中躁动着不安，婉转着沉默的悲伤。他无力地扶住桌子，站稳身体，尽量使自己不倒下，往昔的血灾早已不复存在，而今的他，只是一个渴望拯救爱子的父亲。仿佛突然间苍老了许多，双眼无神，唯一的支撑，竟是一时间难以释怀的伤痛。

    “先生，先生！”她扶住他摇曳的身，二人之间似乎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让她拼尽一切亦要帮他，“先生切莫过早绝望，若想得到此毒，仍有一法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