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比尔的遗言
“怎么会是你……”夏言风瞪大了眼，直视着那躺倒在谷堆之上，已是奄奄一息，动弹不得的身影，一时感到惊诧万分。 这个满面狼狈样的男人，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一看受了极其严重的伤，而是致命的伤。他的战甲千疮百孔，战袍支离破碎，气息也十分虚弱，垂垂将死，眼神也飘忽不定。看他那痛不欲生的状态，便知命不久矣，但令夏言风吃惊的是，这个人，赫然就是他一直找寻找的诺斯·比尔！夏言风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喜的是，他总算是“无线插柳柳成荫”，找到了他要找的目标，而该悲的是，眼前的诺斯·比尔已经距离被死神勾去魂魄之时不远了。 “呵……呵……呵……是你啊……”比尔长老见夏言风来此，不禁一个劲的苦笑，最终一声咳嗽声起，一口鲜血直喷在谷堆上方。 “是啊。是我，夏言风，很抱歉，当初令长老您难堪了吧？难怪长老还要买我的命，甚至不惜追杀于我。”诺斯·比尔如今虎落平阳，夏言风自然忍不住要挖苦他一番，“长老先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也有今天，一点也不奇怪啊。” 夏言风不会去同情这种死有余辜的败类，他用那极尽恶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一直盯到对方窒息。而已进入濒死状态的对方，已是连头也抬起不起，身体动弹几下都困难无比，只能是有气无力的浅浅苦笑着：“呵……呵……了不起……竟然能找到这里……你是来杀我的吧？呵呵……不牢你费神了……” “你现在这种状态，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不过……”说到这里，夏言风突然盛气凌人的伸出手，一把就揪出了诺斯·比尔的脖子，强行把他提了起来，怒喝道，“你少装蒜了！你要是真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避开公会将士的追杀，躲到这里来呢？快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真的……快不行了……”诺斯·比尔的气息越喘越急促，瞳孔渐渐放大，夏言风这么一提，他瞬时已失血过多，口角的血液渗流的越来越快。而夏言风这时才猛地发觉，比尔的腹部已被利器砍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浑身多处重伤，都是被箭矢射出的血洞，箭矢虽已拔除，但鲜血却沾满了全身，并且将谷堆染上了nongnong的玫瑰红液体。 他已受伤多时，能够走过来已属奇迹中的奇迹了。诺斯·比尔在被夏言风强行提起后，他生命的气息正在飞快的流逝者，他的面色已如死人般煞白，早已失血过多的他，全凭着一口气息强撑着。而当夏言风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总算明白诺斯·比尔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比尔不忍心眼睁睁目睹着诺斯家族经营百年的洛丹城就这样惨遭屠戮，但他却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反正迟早要被公会军抓住，到底都会死的这么窝囊，也许死在这里反而比千刀万剐更有尊严一些吧？当然，苏特伦是不可能善待他的尸体的。 “比尔长老，你的意志力，真的够硬啊。”这是夏言风头一次由衷的称赞起眼前这个男人。不知为何，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所涌动着的血液，却像是一种为信仰而来的无悔之血，他的神情中满是无奈。背负了整个诺斯家族的兴亡大任，他似乎已经拼命过了，无论何种重压来袭，他都会为家族流尽最后一滴血。 “沦落到此……我也认了……是我无能……是我守不住祖上的基业……我诺斯·比尔……无颜在九泉之下面见祖上……”诺斯·比尔痛苦的急喘着气，此刻的他已然是回光返照，其伤势也是回天乏术，即便是用再高等的药剂来为他治疗，以现在的状态，只怕也救不活了吧？ “不许死！给我挺住！你得回答我的问题！”夏言风愤而狠揪着他的衣襟，声嘶力竭的怒嚎。 “呵呵……我也自知大限将至，也自知无力回天……洛丹城沦陷敌手，实乃因果定数……可是……我不想逃避……不想逃避自己的命运……”诺斯·比尔干苦而笑，“我知道……现在的我不配谈什么尊严……但我还是希望能死的更有尊严一些……请让我安静的离开人世吧……拜托了……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只希望……” “没用的话少讲！”夏言风勃然大怒，“快给我回答问题！用你最后的气息，回答我！” 诺斯·比尔确实没打算逃避，在城破的那一刻，他身先士卒的率领着为数不多的家族壮丁与攻入城门的公会军激烈的厮杀在了一起。怎奈寡不敌众，杀得筋疲力尽之后，身上中了数十箭，腹部也在乱军中被许奥给狠狠的劈上了一刀，左边肩头挨了典勒的飞戟，整个被刺透，又被公会战士们轮流砍击，砍到遍体鳞伤成了大血人后，仍然没有放弃拼命。他知道这么做只是杯水车薪，回天乏力，但他只希望能在九泉之下无愧于心，即便丢了城池，他也要奋战到最后一刻，不逃不降，他生是诺斯家族的长老，死也是诺斯家族的英魂！他是为尊严而战，就不容许退缩，明知必死，他也要让自己死的轰轰烈烈！ 被人流冲散之后，他还能够存活下来已是天大的奇迹了，而他也是整个洛丹城最后一个放弃抵抗的人。家族的兵丁，死的死，降的降，散的散，逃的逃，比尔已成诺斯家族最后的支柱了。当这枚支柱断碎的时刻，也宣告着诺斯家族彻底的毁灭了！ 不知是哪来的气力，也许是执念在支撑着他，诺斯·比尔就这么满身皆伤，拖着不知是否还存在的残躯，一路连走带爬的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地带。一直到了阴暗发霉的谷仓里，他终于将最后一口支撑他行动的气息呼了出去，然后全身脱力，失去了知觉。虽然保有着意识，道倒下的身躯却已不同使唤，他早就痛到了麻木，痛到了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境地。 夏言风之所以感受到的气息如平民般微弱，完全的因为诺斯·比尔已经半死不活。当诺斯·比尔气若游丝的讲出自己先前的经历后，就连夏言风也不免为之感叹。 诺斯·比尔虽然不免心术不正，略显贪婪狡诈，为人品行也不好，但就从今日之战，他已经证明了自己，他虽败犹荣！接连被许奥、典勒之流重创身躯，却犹然未死，还能撑到现在，已经是硬汉中的硬汉了，夏言风盯着他的目光中，也略带着赞许之色。这个人，这个曾经雇佣杀手企图杀他灭口，又想谋害他们七兄弟，在他眼中就是个混蛋的长老，此时此刻，却难免令他动容。诺斯·比尔，他不负家族之名望，他至少……是个不输“黑云骑士”的勇士啊…… “我……我想你把我埋在谷堆里……他们就找不到我的尸体了吧……呵呵……”惨淡的笑容，诺斯·比尔的眼中还流露着不甘和悔恨，在他心中还有难以释怀的执念，他很遗憾，也深感绝望，他也终将抱着遗憾进入长眠，不得瞑目。 “你别开玩笑了！你要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会把你交给苏特伦发落的！不……我立马就能把你碎尸万段，剁成rou酱当下酒菜的！”面对一个垂死之人，夏言风的情绪却万分急躁。 “呵……呵……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我认命了……可我不甘心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诺斯·比尔濒死虚弱中的颤抖之言，夏言风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总能心生感慨。他渐渐不再大动肝火，然而真正重要的问题，他却还没有问出口。 “别傻了！人类公会现在正满城大屠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即便是这里，他们早晚也会找来的。”夏言风道，“他们只会一把火把谷仓烧了，等谷堆烧尽，你的尸体就会被发现，我把你藏起来也没用。不过身后事怎么样都好，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明白了……”比尔哀叹着唏嘘，“我没法跟你讨价还价……不过在那之前……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拜托了……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为全人类的未来想想啊……” 夏言风本想拒绝的，但比尔长老此刻的眼神里，却不知为何，竟绽放出了异样的神采。那是一种坚定，一种信仰，当然，最后的信仰…… “说吧。”夏言风淡淡的回应着，他并不认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拒绝听一个人的遗言很好。 “嗯……拜托你……一定要……打倒苏特伦……” “啊？”夏言风乍一听，还以为比尔长老临终前犯糊涂了。可是，比尔一点也不糊涂，生命之火即将燃尽前的一刻，他的精神之海洞悉的却分外明朗，灵魂即将离体，灵气却缠身哭诉。 “拜托了……我是看明白了……你跟苏特伦虽有相似之处，本质却不一样……你虽然也很残忍，但至少还有一点人性……一点作为人类的良知……”比尔艰难涩语，“你对任何人对不会百分百的忠心，这反倒是你的优点啊……你至少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不会被魔鬼牵着鼻子走……你很倔强，你从不服输，我很欣赏你啊……真的……欣赏你……” “比尔长老……”夏言风瞬时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对郭星大哥一样，毕恭毕敬的语气称呼他为“长老”。 “呵呵……我承认我很没用，我斗不过那个恶魔……苏特伦，就是一个潜在的恶魔……一个比魔族还要可怕无数倍的恶魔……他的存在，早晚会将人类世界变作比魔界更不堪的炼狱，而当他击败魔王的那一刻，他自己就会成为‘最强的魔王’……请你牢记，不能放纵苏特伦猖獗下来，也绝不能让这样的魔鬼一统天下……拜托了……他现在屠我一城，将来还会屠千千万万座城，他会让整个天国大陆都血流成河的……” “我知道……”夏言风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不用说他也是一清二楚，虽然夏言风也不反对屠城，但把屠城当成儿戏，那就不仅仅是威慑敌人了，这根本就是对生命的一种亵渎啊！ “求你了……我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求你了……夏言风先生……”弥留之际，比尔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与希冀，“打倒苏特伦……打倒这个恶魔……虽然现在，没有人能击败这个魔鬼和魔鬼手下的大军，我们失败了……但你还年轻，你可以韬光养晦的等待……等待魔王失去人心的那一刻……将人类公会的会长之位篡夺过来……连同魔鬼打下的江山一起……篡过来……我相信你可以的……这也是……我作为一个人类……最后的渴求了……人类的未来，就全靠你拯救了……若你能打败苏特伦……本长老也可以瞑目了啊……” 夏言风故作惊愕之余，终是毅然冲他点了点头，目光如炬的与其四目相对：“我夏言风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这个‘屠城狂魔’血债血偿，必篡其江山，夺其基业，戮其全族，掘其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