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知是故人来
“你是不是不明白这当中的道理?”老人看着李斌,笑了起来,“你以为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进境,是吧?” 李斌沮丧地点了点头。 老人举起了自己手里的枪,“你仔细看看,我的手,现在握枪的位置在哪里。” 李斌诧异地发觉,老人手握枪杆的位置赫然已经移到了距离枪尾仅仅有半尺的地方。老人的枪是长达八尺的长枪,握枪在尺半,就只剩六尺五寸的长度在手,这是用枪者的大忌。李斌用的金枪尚有七尺的长度,李斌的习惯和哥哥李猛一样,永远都是握在枪尾,把长度尽可能地留给敌人。 “你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只是你还没有感觉出来。第一次和你试手的时候,我是握的枪尾。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都想把长度留给敌人,避免对手攻到自己的身边,可以提前击杀。可是变化之枪的与众不同,是枪越短,防御的力量反而越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用的是一支四尺的短枪,能真正cao纵八尺的长枪,我用了二十六年。可是你现在的突刺果真越来越快了,我不得不改变握枪的位置。” “那……”李斌瞪大了眼睛。 “对!你想得不错。我的防御最强的时候,是当我握着枪的中段的时候。那一刻我等于握住了两柄四尺的短枪,组成枪术中最强的防御‘双手镰枪封阵’,那个时候你如果还能突进我的防御,你才真正变成了我的敌手。” “双手镰枪封阵?”李斌盯着老人手里的长枪,呆呆的出神。 “那是当年南海国步军武士们最得意的武术啊。当五十个以上的人可以用熟双手镰枪封阵的枪术时,他们会组成‘乌龙抱月’之阵,堪称无敌的防御,”老人沉默了一下,“不说这个,你以后也不必常来了,我能够教你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枪术,说到底只是一种杀人的技巧,你若是没有亲身上阵杀人,始终不会明白其中最精深的东西。” “我什么时候可以学会‘残天缺地’枪法呢?” 老人瞥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学枪?我记得你以前是用剑的。” “不为什么。”李斌低下了头。 “撒谎!你是想用这枪法来对付一个用剑的人是不是?你当我看不出来么?”老人紧盯着他,厉声喝问道。 “我要打败他!”李斌突然大叫起来,“我用剑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我改用枪了!等我学会了‘残天缺地’枪法,我可就再也不怕他了!” 老人猛地皱眉,墨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这可不是一个武士应该说的话!难道你练枪,就是为了这个?” “我……”李斌呆了一下。 “你手里拿着的,可是真正的武士之枪!你学会的枪术越多,你手中的力量越大,”老人的目光咄咄逼人,“可是你想用这些力量做什么呢?只是你自己的荣耀和胜利?只满足自己的私欲?” 他忽然抓起李斌的手,用力之大让李斌觉得疼痛难忍。 “我的一生都无法赎完自己的罪孽,我不想你的未来和我一样,”老人紧盯着他的眼睛,“我们的手拿起武器,我们不怕死在战场上!难道不是我们有非要这样做的理由不可么?你为了什么?为了金银财宝?为了地位?为了荣誉?或者为了女人?那样你根本不配学枪!” 他甩掉李斌的手,坐回石头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是以兼济天下为已任,而你们李氏一脉,自古就以疯子居多,你是我的学生,我不希望你也是。回去想想我说的话,最近我有些事情,你不要来了。玉珠的旧伤又犯了,你暂时也不要再见她了。” 他转过身,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斌怔怔地看着忽然发怒的老人,也只能退后行了一个礼,转身出门去了。他的背影消失,老人才抬头看着门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在下求见先生,可否进来?”有人在门外低声说。 老人的瞳孔忽然放大了,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堕到了冰窖之中。他猛地攥紧了枪柄,全身绷紧得像是弓弦一般。 可是一切都还是静悄悄的,月光宁静柔和地照在周围,显得说不出的静谧。 一只手把一封信插在了门上的缝隙里,手的主人并没有现身。 “这是我的名帖,希望先生能够抽空见一见后学。”递名帖的人声音渐渐远去,分明是他递完名帖之后,说着话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老人定了定神,缓步接近门边,抽下了信封。那是一封桑皮纸的白色信封,打开来,所谓的名帖只是一页没有字的窄长信笺,正中是一枚古老图腾般的印纹。他全身微微颤了一下。 老人转身走回了院子里。他走了七步,忽然转身,银色的枪锋划着地上的落叶,推出了一条细线,笔直地指向院门口。他整个人象是忽然变做了雕塑,再没有一丝动静。院子一角的火炉上煮着半开的茶,咕咕嘟嘟地作响冒泡。 “客人请进来吧。” “多谢,不胜荣幸。” 说话的人终于走了出来,步伐缓慢而稳健。那是一个黑色的人影,并没有穿甲胄,而是罩着一件束腰的广袖黑袍。他静静地伫立在门口。来人身材挺拔修长,和背后那些高挺的大树融在了一起。老人的目光落在他腰间佩戴的长剑上,缓缓地退了几步,站在李斌方才所站的圈子正中。陌生的来客这时才再进了几步,踏进了院子。他拔出佩剑,剑身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目的光芒。 “这是……‘天罡’?” “是。不过我来这里,并非指望单凭一柄剑就取得你的信任。”客人缓慢而凝重地在自己面前横起长剑。 老人微微点头,抖手撤回了长枪。他的双手按住枪杆的两端,而后缓缓地向着中间靠拢,最后他的双手几乎并到了一处,轻轻松松地持住了枪的中段。他轻轻踏上一步,豹子一样的矮下身来,侧头凝视着来客。
“双手镰枪封阵?”客人微微点头,“幸甚。” 同时有反射的月光在来客的长剑和老人的枪锋上跳跃,两人的爆发完全分不出先后,大堆的落叶被带起的风激起,在风中颤抖着翻卷,剑和枪的银光被瞬间遮蔽了,只有“叮”一声的交击声,仿佛弹一根绷得极紧的银线。扑近的两人在瞬间的交接后又不约而同地退后,老人和来客一同闪向左侧,滑步刹住了一下,又同时右闪,再次滑步刹住,但这一次他们却没有改变方向,而是再次发力,同时奔向右侧。 两人隔着不过一丈,是出手就可能击中对手的距离,可是两人都没有再次出击。只是在极短的瞬间飞速地闪动,不断的变换着位置。二人的速度和时机都完全相同,就像一个人和他镜中的影子般。院子中被坚实的步伐声充斥了,落叶和灰尘在两人的脚下起而复落,如同裹在湍流中。 两人又是一次同时相向扑近,老人已经是用单手cao纵着枪,枪锋以一个完美的半弧从下边向上扫起,对手的长剑则从完全相反的方向纵劈而下斩落。枪锋和剑刃撞击,互相荡开,长枪像是完全不着力,而枪尾却顺着荡开的力量旋转过去,老人转换握手的方向只是瞬间,枪尾的钻刺无声地直刺出去。而长剑回斩的速度丝毫没有落后,对手这次没有再退,连续地发力劈斩,剑上反射的月光诡异地连闪,谁也看不清他有多少道剑光劈斩出去,那些劈斩几乎是同时的,从上、从下、从左、从右,又有右上、右下、左上和左下的,像是瞬间在他面前盛开了一朵钢铁的菊花,而老人缓慢飘忽的直刺就是刺向了钢铁菊花的花蕊。老人不敢维持这记直刺,长枪颤抖着变化起来,在各个方向和长剑一连串地交击,所有的交击声连接起来,象是一声连绵不绝的悠长鸣响。 两人再次退开,各自静止下来,呼吸声都变得沉重急促起来。 老人还是矮着身子,姿势和动手前一样,仿佛从未移动过,对方也挺立如故,剑横在身前凄冷地闪烁。老人低头看了看他脚下,对方的双足恰好踏在了他早先画下的“剑圈”上。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看见的都是安静的目光,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不安,仿佛静坐对弈中的国手。 “我们都可以猜到对手全部的动作变化,这样会耗到我们其中一个精疲力竭。”老人低声说道,“我们打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对手也点头,“你刚刚画的这些圆帮了我很大的忙。” 枪尾,枪锋点在地面上。老人的身形更低,一种缓缓压聚的力量 “要用这一枪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有你还能教给那个孩子破一切圆的惊天一枪。”对手似乎是在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