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国之蛀虫
卢象升站在宣府城外，披着一件披风，塞北天气寒冷，虽然还未到深秋，却是已经让人感到了一丝冬天的寒意，此刻的他，呆呆的看着南方那看不见的京师巨城。 此次回京，他的遭遇真的如那顺德府外的小民所说的，被皇帝任命为宣大总督，总制三边，按理说，如今他卢象升已经是位极人臣，以一文人之躯率领三边虎狼之师，统御这临近京师的宣府大同山西三镇，按理说不是皇帝的亲信心腹，绝不会安排在这个位置，可是卢象升心里却生出一股无力之感，那萧瑟的秋风，似乎已经吹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感到浑身冰冷。 他卢象升是耿直，但是并不是傻，他在大名任过知府，和形形色色的各式人等也打过交道，他不是一个没有任何施政经验的白丁，相反，他当初勤王之时，率领众多的民壮，早早的赶到了京师，若是不通晓人心，单单靠着那简单的命令，怎么能率领一些农民，赶到京师？ 此次回京，他满怀激情的想要和当今陛下陛辞，可是，曾经对他无比信任的皇帝，拒绝了他的这个要求，而是直接派了宦官到他的军中直接宣旨，连京师的大门都没有让他进，就让他道宣府任职。如此明显的迹象，他卢象升怎么能看不出来？这是陛下对他产生了嫌隙啊，或者应该说，是陛下对他能征善战，麾下勇将悍卒的忌惮！ 卢象升叹了一口气，可是陛下啊，若没有这勇将悍卒，岂能将那些叛军打败？若是没有绝对的控制，怎么能让这些滑头的兵油子，如臂指使的去和那些匪军拼命？难道，难道真的如同那小民所说的，要我早早的卸职回乡？ 一阵冷风吹来，轻轻的拂动着卢象升的衣摆，萧瑟的秋风，吹的卢象升的心也越发的冷了起来，让他不由的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大人，天气凉了，还是早点回城休息吧，”身后的侍卫看着卢象升动作，有些担心的说道。 这一声大人，把卢象升从沉思当中叫醒了，他苦笑了一声，他转身向着宣府的城门走去，还真如这小民所说，他卢象升，真的走不开啊，若是不把这三边整训成一只劲旅，他如何能走？ 不过，这整训三镇，最最重要的是三边的粮草问题，按理说，明朝动辄百十万的军费，边军的士卒不求人人饷银充足，也不求人手一把新武器，可是最起码也得吃饱穿暖吧。可是现在的现实就是，宣大山西三镇的士兵，别说饷银，就是温饱都保证不了， 如果不是卢象升巡查一遍，他都不敢相信，曾经的虎狼之师的边军重镇赳赳悍卒，如今的竟然如同叫花子一般，如果不是他们身上那身残破的鸳鸯战袄，他都不敢说这就是曾经的边军，等他巡查武库，却是差点没有被武库当中灰尘给呛跑，这不能怨管理库房的军士不打扫，而是已经没打扫的必要了，因为卢象升随意打开的一处库房，里边的武器竟然还有永乐年间的兵器。 就算是从兵部层层克扣，在加上吃空饷的，也不该连几把新刀剑长枪都没有啊。而旁边的脸色苍白千户的话，更是让卢象升愣在了当地，因为这千户说道，从去年到现在，整个宣大，已经没有从兵部解到一分银子，也就是说，每年大明朝廷动辄百十万的军费，竟然没有用到边军一分银子！ 卢象升虽然是兵部侍郎，可是他从来没有在京师的兵部衙门办过一天工，所以这事情，他管不了，也不能管，因为虽然他耿直，但也不能和天下的官员对着干，这么多的银子，到了谁的手中，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 想着这样的事情，卢象升的脚步越发的沉重了起来，越清楚如今大明的状况，他的心里也就越发的沉重，而对于肆虐于中原的匪军，他的心里更加的没有底，剿灭固然容易，可是，就算剿灭了李自成，如今的这情况，保不齐几年之后，又会冒出了一个王自成张自成。 是这个世道逼着百姓们造反啊。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样的事情，这匪乱绝不会结束。 “得得”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他皱了皱眉头，看着飞驰而来的驿卒，卢象升叹了一口气，这闯逆，曾经不就是一名驿卒么？若不是没有饭吃，怕是也不会造反吧。 他摇了摇头，走到了官道一旁，哪里站着几个侍卫，卢象升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向着那城中驰去。远远的，宣府那高大的城墙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果从外边看，这宣府的城墙，比起京师的城墙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是那斑驳的城墙，露出内里的夯土，这座城池，真的算上雄城一座了。 卢象升策马穿过了这宣大的高大城门，和城外的荒寂不同，这城里的却是有着畸形的繁华，宣府紧靠边疆，向外走上几十里，就是茫茫草原，哪里有内地急需的马匹毛皮，而这里，则有着草原上缺乏的盐巴，生铁，还有茶砖，走上一趟，获利岂止十倍？故而，虽然政府军队严查走私，可是在军饷缺乏的情况下，下边的边军士兵，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取一定好处之后，便将这些商人放行了。 如今的卢象升，没有管理这样的事情，虽然这些东西有资敌的可能，可是如果他卢象升断了大家的财路，恐怕手下的士兵立刻就能哗变了。虽然这些家伙，和他的天雄军比起来差了太多，可是这些边军哗变，朝廷中那些有心看他卢象升笑话的人，绝对会落井下石！况且这些士兵如果没有了军队的羁绊，混入民间，那可就是一个大大的隐患了。现如今的闯逆越发的难以对付，不就是当中有许多的曾经的边军军户么？ 卢象升想着这些，径直向着驿站走去，这宣大的总兵府住着宣府总兵杨国柱，而总督府因为年久失修还正在修缮，他这么一个宣大总督，也不能和总兵挤到一起，所以暂时就住在驿站办公。不过这满天下算起，他卢象升在这驿站办公，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卢象升刚刚进了驿站的别院，只见一人正在门口来回的踱步，却是这驿站的驿丞正在门口等着，看见卢象升过来，他急忙说道“大人，方才驿卒传来一封大人的书信，小人不敢怠慢，赶紧就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