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回 待嫁女儿心（六）
武郡王妃身边儿的刘嬷嬷，莫轩是再熟悉不过的。见武郡王妃不在正殿，反而是遣了刘嬷嬷过来接他，并没有引起莫轩的怀疑，甚至没有多想。 但走着走着，莫轩却发现，刘嬷嬷领着他正朝内院深处而去，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停住脚步，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前边儿领路的刘嬷嬷的背影。 许是感觉到莫轩停了下来，刘嬷嬷不由有些着急的回过头道：“三爷快些，别让王妃等急了。” 莫轩却是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笑道：“没想到刘嬷嬷竟然这般大胆，竟然敢请我去内院。不知，小姨在何处等我？请我去是听曲儿呢？还是赴宴？”莫轩的声音，越说越冷，这两年又在西北见了血，如此冷漠下来，通身的煞气便激得刘嬷嬷一个寒颤。 刘嬷嬷显然从未想过，莫轩会不相信自己！不由吃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莫轩。 莫轩再次轻声冷哼时，刘嬷嬷方才回过神，心中顿觉委屈，却也知道，领了莫轩进内宅，原就是与规矩不符的。刘嬷嬷皱着眉头，抿了抿嘴才呐呐道：“三爷还是快些过去吧，免得晚了后悔。”想了想又补充道：“王妃请三爷去梅香苑帮忙。” 刘嬷嬷说完，扭头便继续往梅香苑而去。莫轩见此不由有些犹豫。低头沉吟片刻，再抬头却见刘嬷嬷越走越远，莫轩心中大怒，认定了刘嬷嬷是被人收买来陷害自己的，遂疾步追上，一把抓向刘嬷嬷的肩头，顿时痛的刘嬷嬷大呼出声儿。 刘嬷嬷怎么也没想到莫轩会对自己动手，顿时又气又急，却只好解释道：“玉林县主的手腕被镯子卡住了，府里已经遣人去请太医，这边儿王妃想请三爷帮忙转动一下镯子。” 莫轩没想到会是这样，不由手下一迟疑，刘嬷嬷就趁机挣脱了出去，满头的汗珠，抿着嘴，皱着眉头，瞪着莫轩。 莫轩被瞪得莫名的有些心虚，正巧这时，武郡王妃见刘嬷嬷还没回去，有些着急的又遣了身边儿服侍的大丫鬟凝香过来寻。凝香远远地就看见刘嬷嬷捂着肩膀，与莫轩对面儿站着，好像在说什么。 凝香心中一急，大步走了过来，颦眉道：“嬷嬷也是王妃身边儿的老人儿了，不知道县主那边儿着急？怎地在这儿耽搁？”说完才向莫轩蹲身一礼道：“三爷快过去吧，瞧着县主那手都紫的有些发黑了，太医也还没到，王妃等着着急，遣了奴婢过来寻。” 莫轩一听，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刘嬷嬷，想要道歉，又着急凝香所言黛玉的手，紫的发黑了。心中一慌，匆匆瞥了刘嬷嬷一眼，抿了抿嘴，大步朝梅香苑而去。 见莫轩一言不发的走了，凝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转头向刘嬷嬷时，却发现她仍旧捂着肩头，且满头大汗地样子，不由随口问了句：“嬷嬷这是怎么了？” 刘嬷嬷顿时神情很是难看，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平复心中的怒气，闭了闭眼，板着脸道：“快回去吧，我这肩头怕是一会子要请大夫帮着瞧瞧了。”说着便越过凝香，继续朝梅香苑走去。 莫轩到梅香苑时，婉瑜已经重新梳洗过，就是黛玉也由着铃兰给洗了脸，重新挽了发髻。莫轩进来时，武郡王妃与婉瑜正陪着黛玉坐在四方桌前。 不及给武郡王妃行礼，莫轩便一眼瞧见黛玉露在衣袖外的左手指尖，紫红发黑，不由心中一紧。 武郡王妃此时也顾不得那些个虚礼，见莫轩朝黛玉的手瞧去，便知道定是刘嬷嬷已经告诉了他，遂挥了挥手，让屋内服侍的丫鬟嬷嬷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唐嬷嬷与婉瑜身边儿的周嬷嬷。而后起身亲自挽了黛玉的衣袖，露出那只箍在rou里的白玉镯子。 莫轩一看便倒吸口凉气，那镯子箍在rou里，原本纤细的手腕已经和胳膊差不多粗细，靠近镯子的地方，手掌这边儿是紫的发黑，镯子朝上却也是红肿发青。莫轩不由急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武郡王妃没好气地瞪了莫轩一眼道：“这时候管它是怎么了，你想个法子将这镯子弄下来才是！” 莫轩回过神，点了点头，上前两步站到黛玉身前，高大的身影，将门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一下子劝挡在了身后。直到此时，莫轩才发现，黛玉竟然不似别的姑娘般哭闹，只娴静地坐在那儿，甚至就着丫鬟的手，还吃了两口茶，心中不由也松了口气。 低头仔细观察了一番那箍在rou里的镯子，才抬头看向黛玉，声音极其轻缓温和地道：“这镯子怕是保不住了……”不等莫轩说完，黛玉便以右手掩口笑道：“瞧莫哥哥说的，自然是我的手更重要。” 黛玉笑完，方建议道：“不知道有没有法子，将这镯子从中间儿分成两半儿，回头我还能让人给镶嵌起来。” 莫轩见黛玉如此镇定，不由也笑道：“可见是个贪心的，这会子不想着怎么保住手，还想着这镯子呢！”说完，却是皱眉思索起来。 先前莫轩那温和的声音，就吓了武郡王妃一跳，此时见二人相处还算愉快，不由看了婉瑜一眼，正巧婉瑜也看了过来，还露出一个会心地笑，武郡王妃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不再似之前那般焦急了。 莫轩从鹿皮靴中掏出把匕首，看了看黛玉有些迟疑，黛玉却是将目光落在了莫轩手中那把匕首上。 匕首不过六七寸长短，刚从皮套出抽出时，寒光乍现，站在边儿上的武郡王妃与婉瑜都吓了一跳。黛玉却是由衷地赞叹道：“好刀！”心中却是琢磨着，这个年代，冶炼技术那般落后，也不知这般好的匕首，是如何打造出来的。 而莫轩，显然没想到黛玉此时不是感到惊吓，反而有心情欣赏他的匕首，不由笑道：“一会儿你莫哭，等着镯子分开了，我将这把匕首送给你。” 莫轩话音刚落，婉瑜便嗔道：“轩哥儿可真是越大越没心了！这刀啊，剑啊，是送女孩子的吗？再说，玉儿要这么把匕首做什么用？”莫轩一听，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黛玉却是歪了头看向婉瑜笑道：“我拿来拆信也好啊！瞧着可比我如今用的那把锋利不少呢。” 两句话，倒是让气氛活跃了不少，莫轩也稳定了心神。却碍着男女大防，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不免在哪儿犹豫不决。黛玉见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莫哥哥不如将那匕首给我，我自己试试看能不能将这镯子割开。” 莫轩闻言看了黛玉一眼，解释道：“这匕首削铁如泥，羊脂白玉又是软玉，割开它自然不成问题，只怕到时候万一滑了，割到你的手。” 黛玉看了铃兰一眼吩咐道：“将绢子搭我手腕上，请莫哥哥帮我把手臂捉住，省的一会子镯子分开了，我胳膊也伤了，那我可亏大了。” 莫轩自然听懂了黛玉话语中的意思，再看铃兰果然如黛玉所言般，将一方绣着柳叶边儿的，鸭黄色挑纱云雾绡绢子，搭在了镯子上方。黛玉再抬头看向莫轩时，便发现莫轩已经红了耳尖，却很快的隔着绢子，握住了自己的手臂。 莫轩的手骨节分明，温暖而有力，握在黛玉的手臂上，固定住了黛玉的手臂，同时也固定住了那只镯子。 那匕首也果然如同莫轩所言那般削铁如泥，三两下便在镯子上割出了一条深深的缺口，却像是有意雕刻般平整光滑。但莫轩并没有将镯子完全隔断，而是握着黛玉的胳膊翻了一个面儿，在另一边儿同样割出了这样一个缺口。 莫轩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镯子与黛玉的手臂，黛玉也随着莫轩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时，仔细观察了一下，那镯子却是卡得很深，再往下，怕是容易割到被镯子挤在边儿上的rou，不由皱起了眉头。 莫轩却是将匕首往边儿上一放，抬头望向黛玉道：“一会儿若是疼，你忍着点……”莫轩有些迟疑，黛玉却显然心不在焉的，没有立时领会，有些茫然的看向莫轩道：“就算用匕首尖儿，怕是也会割出口子来吧？” 黛玉的话，令莫轩一愣，随即笑道：“不用割了，我瞧着应该能将它分开了。”说着两只手一左一右握着镯子，随即黛玉便听到：“咔咔“两声，镯子应声而断，两个半弧形的镯子，便落在了莫轩的手中。 那镯子被取了下来，黛玉涨得发痛的手，便立时得到舒缓，正在此时，太医赶了过来，见镯子已经被取了下来，黛玉胳膊上也没有破损的外伤，遂开了两副活血化瘀的汤药，又用药膏给黛玉包了手臂，便起身告辞。 见太医说没有大碍，武郡王妃与婉瑜的心，才落回到了胸腔内，黛玉却是歪着头笑道：“莫哥哥可是说了，我不哭，那匕首就归我的！” 正将匕首插回鹿皮靴的莫轩闻言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笑着将那匕首又取了出来，正要递给黛玉，却被武郡王妃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