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撞破(修)
刻意在胡同里绕行了一段,避开了先前那座酒楼之后,云姝才转回到主街之中。 比起清冷的胡同,长长的主街不禁热闹无比,就连气温都因拥挤的人群而升高了数度。云姝袖着手,徐徐地穿行其中,目光看似也在不住地欣赏着沿街的花灯,焦距却缥缈地不知投在何处。 我于万人之中,陪伴我的却只有孤独。一句也不知从哪本书上读过的酸句,忽然浮上了心头,将眸中的神采掩盖了几分。 若是此刻有人正好望入她的双眼,必定会讶然于其眼底所隐藏的那一种成熟和冷漠和她的外表年龄有多么地不符。 醒一醒,少伤春悲秋了,如今可是大冬天的大冷天! 丝毫没有独自玩耍的念头,就连那些裹着锦衣华服、腰系荷包玉佩的有钱人不断地从她身旁经过,无数次都近的只需轻轻一碰,就能将那些值钱的的物件都收归自己的囊中,云姝只是目光微冷地加快了脚步,不久后就拐进了一条胡同,再横穿胡同来到一堵长长的高达一丈的围墙下。 若是此刻有人能从高空俯视,便能一眼看出这条围墙所包围的是正是大兴城中赫赫有名的威国府。而且不用看那朱红色的大门,也不用瞧那门前两座威猛高大的石狮子,只看游玩的人们一经过门前时就自动放低了声的情景,就能感受到这座府邸缩蕴含的威严和霸气。 云姝没有从大门前经过,只沿着威国府的围墙一路小跑,直到跑到一段既没有门户也无半盏灯笼的阴暗所在,才停了下来。 云姝在一条斜对着围墙的小胡同角里藏了一会,确定没人经过,这才从墙根的积雪下刨出一根婴儿胳膊粗的竹竿来,支在墙上。而后像猴子似的十分敏捷地顺着竹竿爬上了围墙,再用同样的方法借着竹竿滑下,并复将竹竿藏在积雪之中。 墙内,是一片小花园,虽然偶尔有几株雪梅隐隐地散发着暗香,可规格和精致都远远无法和主花园相比,就算要雪夜赏梅,那些高贵的主子们也没有人会舍弃大花园,放着吃饱了撑着来这里闻香寻梅。 借着雪光,云姝熟门熟路地悄然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前,一边叩门,一边探手入怀,准备乳娘一开门就给她来个惊喜。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被灯光映照的却不是乳娘那张熟悉的面容,而是一张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拘谨怯弱着的小脸。 小杏!她怎么在这里?目光往门内那灯火通明的客厅掠了一眼,方才的雀跃犹如一下子化成了沉重的巨石,咚地一声沉向深深的湖底。 云姝缓缓地收回探入怀里的手,这种时刻,她本该在大房献媚的,现在却是出现在她这里,难道是特地来侯自己的? “你是谁?”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孩子站在门口,小杏一愣。 云姝不语,只抬起袖子大略地擦了下面颊,一副虽然稚嫩却秀丽动人的五官便展现在小杏的眼中。 和先前在小院中的放松开朗、自在欢乐截然不同,更没有酒楼前的装疯卖傻的无赖状,昏黄的灯笼下,她的双眸犹如寒星一般,晶莹透彻,同时却也冷漠无比。 “七……七小姐?”小杏只讶然了一瞬间就意识到有些东西自己最好当做没瞧见,赶紧打开门让到一边,熟练地低眉顺眼。 庭院中铺满了扫也扫不尽的皑皑白雪,只中间打扫出一条小道,被白雪一衬,显得暗影沉沉,仿佛预示着她的未来命运一般。 一进屋,云姝就看到了自己的乳娘朱氏和她的女儿芳儿,正头发散乱,双双地跪在一个身穿桃红色锦缎,神态妆容都很妖艳的美妇面前。尽管这是在大冷天,像云姝和朱氏母女都裹着厚厚的棉袄,臃肿的几乎没了腰身,可美妇却仍身段妖娆,而且不但妆容精致,头上亦插满了光闪闪的珠翠,宛然一副贵妇人的模样,和院舍的简陋格格不入。 听到声音,朱氏母女齐齐扭头回望,脸上赫然都是一片红肿,眼中却满是对她的担心。 “哪来的臭小子,吃了熊心……”美妇看起来正自在大发雷霆,乍然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厮跑进来,正要大声喝斥,瞧见那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极度震惊之下,反而忽然笑了起来,“好啊,我说这大半夜人会上哪儿,原来我们的七小姐竟然这般有出息有胆量,竟敢私自溜出府了!” “我只是出去看了一下花灯而已。”云姝立在进门处,面无表情地道。 “看花灯?这倒是个好由头。”美妇冷笑,冷锐的目光故意从上扫到下,再从下扫到上的打量了她好几遍,“尤其是今日这般的打扮,可真真地出挑啊!想来你的奴才们必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该要好好赏赐赏赐才是。”说着,极是熟练快速地各扇了朱氏母女俩又一个大耳光,打得母女俩忍不住低声惨叫。 “只不过出去看了一会花灯而已,又不是和什么野男人偷偷地私会,姨娘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云姝瞳孔一缩,反而真正镇定了下来,一边缓缓地走向火盆,一边淡淡地吩咐道,“芳儿,给我打盆水,我要梳洗一下,乳娘,我渴了,帮我倒杯茶来。” “你……你你……什么野男人?这话也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吗?”美妇仿佛被触到痛脚一般霍然而起,声色俱厉,可只稍稍一瞧,就能发现她的目光其实又慌又惊。 “姨娘息怒,姨娘息怒,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您就饶了七小姐吧!”乳娘朱氏以为她又要像往日一般动手打云姝,想也不想地忙扑上去抱住美妇的大腿。 “滚开。”她这一抱,美妇似满腔惊怒都找到了出口般,抬起脚就狠狠地踢了一下,可因朱氏抱得紧一脚并没踢开,更是怒及,一把抓住乳娘的头发就想用力揪开! “乳娘!”眼见朱氏就要再次受罪,云姝冷不防地一声厉喝,“我要水要茶,你们难道没听见么?还磨磨蹭蹭个什么?难道其他人都不把我当主子,你们也不把我放眼里了吗?” 说着,目光直视被她喝得一哆嗦的美妇,冷冷地道:“我只是如实禀告,免得姨娘担心而已,姨娘这么激动干嘛?”说着,又喝了乳娘一句,“还不快去做事?是不是我真没资格使唤你们了?” “是……”朱氏哪里不知云姝的本意,不由微微抬头偷看向美妇,见她虽然一脸暴怒,手上的力道却似松了开来,忙借磕头认罪的动作摆脱了美妇的魔爪,跪着倒退了两步,拉着女儿爬起来。 美妇缓缓地收回手坐了回去,脸色极力地镇定,目光更是仿佛要钻出一个孔来似的盯着云姝:“要不是我今儿个亲眼瞧见,我还真不相信你如今倒是如此能耐起来了,难怪竟然有胆子一个人往外跑。” “我要是有机会堂堂正正地出去赏灯,姨娘本不必cao这个心的。”云姝虽然转开了目光不再和她对视,可那稳稳伸手烤火的动作却分明说明了她的镇定。 “嗬,听你这口气,倒是我这个当亲娘的不对了?” “不敢。” “不敢?我看你可是很难敢的狠!”美妇讥讽地道,心中惊异却是更甚。 这个死丫头,虽说自从上次失去记忆后,性情就有些变化,不再像从前般只会唯唯诺诺懦弱哭泣,可见到自己还是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从不敢忤逆顶嘴,可几曾何时居然敢用这般态度来对待自己了?而且瞧她刚才那气势,竟像是有几分威国侯夫人发怒的样子,尤其是那话里有话的样子……在极其疑惑的同时,平生第一次,美妇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畏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