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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

    薛子墨在手术同意书上的签字让夏晓青喜极而泣,她有些恍惚,甚至糊涂,自己一向让儿子追求完美,如今要拿走他半条腿,究竟有什么高兴的?

    擦擦眼泪,回过头,任雪抱着十安默不作声,顾曦颜看着薛子墨的眼神十分纠结!

    顾曦颜能来出乎她的意料,顾曦颜能说服儿子做手术更是出乎她的意料。

    当顾曦颜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时,她下意识地回避着那道目光,到现在,自己似乎可以退场了,这种场景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付,甚至开始觉得有些尴尬……

    薛子墨静静地看着病房里的一切,薛城拉着医生,迫不及待地确认手术的细节问题,其实手术结果的好坏,薛子墨已经不太关心了,因为不管是好还是不好,薛子墨的人生却注定要与之前大相径庭了!手术,只是他的告别仪式!

    任雪看着怀里的十安,没出月子的孩子还没有分清楚这个世界的白天黑夜,所以他可以不分所以然地吃奶、睡觉,这就是他的全世界……她知道,不管顾曦颜来与不来,到最后薛子墨都会签字的,但顾曦颜来了,为他赢得了最佳的时间点,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存在着风险,而此时的薛子墨是脆弱的,他担不起,所以她把风险转移,就如她现在清楚地看到顾曦颜自始至终没有从薛子墨身上移开的眼神,纠结、矛盾、挣扎甚至痛苦,她都能感同身受,感情不是嘴巴里说说就可以消失殆尽的,很多时候会从一个神情、一句话的语气、一个细微的动作中渗透出来,不是藕断丝连,确是千丝万缕!

    顾曦颜悄悄地从病房里退了出来,轻轻地合上门,透过门上的那块玻璃,一家人依旧在病房里各种忙乱,捋了捋头发,头发乱乱的,还是去凌展驰家梳洗一下吧!

    “曦曦……”夏晓青站在走廊上冲着那背影叫到。

    顾曦颜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过了身。

    “谢谢……谢谢你,曦曦。”夏晓青走了上来,眼圈依旧红着。

    顾曦颜愣愣地站着,夏老师什么时候跟她说过谢谢?“……不用……”刚说出两个字儿,便戛然而止,如今她有什么资格来接受这样的道谢呢?说到底,薛子墨原本就是为了她!

    “你是个好孩子!”夏晓青拉起顾曦颜的手,拍了拍,从薛子墨和顾曦颜离婚开始,她便总觉得自己欠了顾曦颜点什么,不管是从感性还是理性上,她对顾曦颜都有失公允,道歉的话她很少说,后悔的话她更是难以启齿,“以前是我……”

    “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不提了。”顾曦颜打断了夏晓青的话,也抽出了自己的手。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很难被打消隔膜的人,一旦有嫌隙,她便只会远离很难再被拉近。

    “你不计较就好。”夏晓青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回头看了看,变得有些犹豫吞吐,“曦曦,有些话说了不合适,但是,你能不能等子墨做了手术再回去?我知道,子墨是很想见到你的。”

    夏晓青的目光里充满了期许,此时她再清楚不过顾曦颜在儿子心里的分量,那是他们一家人的总和。

    “我……”夏晓青对薛子墨的不遗余力,顾曦颜是再清楚不过的,即便到现在,她依旧以薛子墨为先。是啊,这没有什么错儿,这除了体现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之外,好像并无异样!

    “医生刚才说明天就可以手术的,你一定也放心不下的,对吧?”夏晓青趁着顾曦颜犹豫的空档锲而不舍,顾曦颜的性子她知道,极少拒绝,何况是这种特殊的情况。

    “阿姨,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谁都放心不下的。”凌展驰缓缓而至,走到顾曦颜身边,手臂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把顾曦颜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夏晓青既惊讶又不惊讶,他们的“苗头”自己不早就觉察到了吗?何况凌展驰,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此时如此,又有什么可吃惊的呢?

    顾曦颜在凌展驰的臂膀里显得有些生硬,刚刚想略微挣一下,却被腰间那只手更加牢牢地固定着!

    他是故意的,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她侧过头,看着凌展驰,用眼神表达着抗议,但很显然,一点儿作用都没有起到。

    “阿姨,我看曦曦也累了,不如让她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一大早就过来。”

    顾曦颜连夏晓青的反应都还没有看清楚,就被凌展驰搂着走出了那条长长的让她胸口有些发闷的走廊。

    站在那并不暖和的太阳下,顾曦颜发现凌展驰的怀里暖暖的。

    “你怎么又这么快?”顾曦颜在凌展驰的怀里转了个身,抬头看见了凌展驰的胡茬,要知道他极少胡子拉碴地出现她面前。

    “还是你更快些吧。”说实话,凌展驰有些生气,当从蒋欣然那里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那阵心惊rou跳只有他自己体会得到,但看着顾曦颜那通红的眼睛,嘴角挑起些无奈,“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连个电话也不给打我一个呢?”

    “我……”顾曦颜吸了吸鼻头,要知道她自己已经六神无主,哪里还想起来打电话?

    “我看起来就那么小心眼?何况是子墨!”凌展驰用手抹了抹顾曦颜的眼角,看上去整张脸上都是泪渍,干涩的让人看着难受。

    “你刚听到的时候不慌吗?”顾曦颜喃喃地嘟囔,“再说,这几天你一直都很忙,我也见不着你……”

    “所以就一直哭?”凌展驰轻轻地叹了口气,“是哭了一夜吗?”

    “我很害怕,一想到薛子墨是因为我而没有了那条腿,我就特别害怕……”顾曦颜的手缠在凌展驰的腰上,越来越紧。

    “不怕,有我呢,”凌展驰一只手把顾曦颜搂住,另一只手摸着顾曦颜的头,“如果要怪,也怪我,是我请他去的,跟你没有关系。”

    “我还‘逼’着他签字,谁能知道他有多绝望……”顾曦颜此时想是猛然领悟到自己有多残忍,前前后后她丝毫没有站在薛子墨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情,而是一进门便一斧头直直“砍”了过去,斩断了薛子墨最后的一丝留恋和念想。

    “你是在帮他,”凌展驰此时只盼望顾曦颜不要再想了,“其实这本就是他的选择。”

    “真的?”从昨天开始顾曦颜的脑袋里就乱糟糟的,几乎没有清晰过。

    “子墨,你最了解的,平时是最冷静的,很多我们想不明白的事,迈不过去的坎,他却能。”凌展驰一边耐心地分析,一边拥着顾曦颜往停车场走,“只要他愿意,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调节到最正确的频道……”

    顾曦颜没有再说话,凌展驰的说话之道她是领教过的,如果他想说服一个人,他可以古今中外着侃侃而谈,可以东拉西扯着滔滔不绝,何况此时他是想让她安稳些,踏实些。

    直到顾曦颜躺到床上,凌展驰都还在讲薛子墨小时候的光荣史以证明薛子墨是个多么意志坚定、勇往直前、所向披靡的人,在他那张嘴巴里,不要说是半条腿,哪怕是两条腿,夸张到哪怕是没胳膊没腿,薛子墨都是可以重新来过的!

    “凌展驰,你是最会吹牛的……”顾曦颜还是揭穿了他,她不想去细究这几个小时的话里,到底多少是真实的,多少是经过凌展驰演绎的,只是凌展驰那孜孜不倦的宠溺语气,让她感到很是心安。

    都说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就会把你当成他生命中永远的少女,愿意把你当成女儿来哄的,你的一颦一笑,都会牵引着他的心,顾曦颜看见了那颗心!

    看着顾曦颜逐渐迷离的眼神,凌展驰弯下腰,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乖,好好睡一觉……”

    凌展驰掏出一支烟,站在阳台上,点燃了,吐着烟圈儿。

    如果有人告诉你,车祸的死亡概率是1.3万分之一,叫你出门小心,你肯定会想:那么低的概率怎么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哪有那么倒霉!又有人告诉你,买彩票的概率是一千万分之一,叫你别浪费钱,你肯定会想:万一我中了呢?

    所以人总是想听自己愿意听的那些话,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顾曦颜是这样的,他也是这样的,薛子墨是这样的,任雪也是这样的。他们按照自己心中憧憬活着,却又彼此掺杂在一起,不时地纠缠着,由泾渭分明到不清不楚到混混沌沌,以至于最后连谁对谁错都分辨不出了……

    曾经有段时间薛子墨为秦凯而烦恼,而他此时有了和薛子墨同样的感觉。

    凌展驰突然发现这跟包不包容、大不大度是两码子事情,当一个人跟过往纠缠不清的时候,她便无从谈起举步向前,即使她很想,但那些藤藤蔓蔓也会让她举步维艰……何况顾曦颜是极度恋旧的人!

    凌展驰狠狠地掐灭了那根烟,像是狠狠掐灭了在脑袋里不停盘旋的这种可怕想法,想真正忘记一段感情,方法只有一个:时间和新欢。

    如果时间和新欢也不能让她忘记,原因也只有一个:时间不够长,新欢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