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朝臣对立(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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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这是天启年号的最后一天,本应该年假朝休的朝臣,却十分默契的,没有一个人提及此事。 内阁。 原本十分平静的各个班房之间,走动忽然间的频繁起来。 杨景辰班房。 杨景辰正在审阅一份文书:崇祯新政革新纲要。 这是简略的大纲,涵盖了吏治、经济、军事、学政、对外等多方面,言语简赅,但从这上面,基本看不出什么具体内容。 杨景辰粗略看了一遍,落在了最后的批注上。 黄立极,张瑞图,周道登,崔呈秀,周应秋的名字赫然在列,阁臣中,就差他一个了。 杨景辰没有犹豫,拿起笔,在上面署名,而后拿起来,递给不远处的小吏,道:“送去司礼监吧。” 小吏应着,刚走出去,一个小吏又进来,抬着手,急匆匆的道:“阁老,出事情了,陛下传召,即刻乾清宫面圣。” 杨景辰一怔,道:“是所有人吗?出了什么事情?” 小吏道:“陛下传召了所有阁老,还有六部尚书,具体的不清楚。” 杨景辰点点头,没有再问,起身前往乾清宫。 杨景辰出了班房,就看到其他阁臣相继的走出来。 不等杨景辰开口,张瑞图就看着他道:“元辅还有点事情,我们先走吧。” 因为六部的架空,阁臣原本错综复杂的关系,在悄然的缓和,不像以前那么紧张,至少不会再相顾无言。 杨景辰看了看崔呈秀与周应秋,见他们面色有些不好看,情知他们知道了,便没有说话。 一众人出了内阁,跨过会极桥,直奔乾清宫。 他们还没到,转身看去,身后不远处,一众六部尚书与都察院左都御史齐齐出现,目的地自然也是乾清宫。 还不等六部尚书走近,他们停下了脚步。 一众阁臣疑惑,倒是杨景辰会意,瞥了眼会极门。 果然,黄立极出来了。 六部尚书见礼后,跟在他身后,向乾清宫走来。 阁臣们对视一眼,站着不动,等候着黄立极过来。 黄立极毕竟是首辅,没有出现还好,一旦出现了,他们必须要等,这是规矩。 黄立极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穿过中间线,径直迈步上台阶。 阁臣,六部尚书不少人是知道崇祯召见的原因的,是以相对平静,杨景辰等少数人则心怀疑惑。 一众人出现在东暖阁外,等内监通报,待听到那声平淡的‘进’后,才鱼贯而入。 黄立极等人进来,抬头就看到了东暖阁有个身形偏瘦,面色漠然,眼角眉梢都是生人莫近的中年人。 这个人,在场的很多人都认识,包括杨景辰。 但杨景辰还是很疑惑,这位‘前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陛下又为什么召见他们? “臣等参见陛下!”黄立极领头,内阁六部的高官,齐齐向崇祯见礼。 崇祯坐在书桌内,看着这十几人。 这十几人,是大明的最高级官员,是决策层! 崇祯的目光在这众人脸上扫过,微笑着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一众人放下手,躬身立着。 王永光,毕自严等人悄悄对视,余光瞥向那个站着的孤傲的中年人——温体仁。 这位入京的速度,比他们预想的要快,原本以为,他会在年后入京,却不想,现在就到了。 ‘或许,他之前就已经在京城了。’毕自严等人心底暗想。 这样想来的话,他是有所图谋,或者说,东林党已经忍不住了。 崇祯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微笑着拿起一道奏本,递向黄立极,道:“黄卿家,温卿家给朕上了一道《崇祯新政十八疏》,你看看。” 黄立极神色不动,上前接过来,退后打开看去。 张瑞图等人看着黄立极手里的奏本,目光都在温体仁身上。 这位是韩癀的门生,是东林人。 皇帝见这个人,还将他们同时叫过来,这种情况,绝无仅有! ‘东林,真的要复来了吗?’ 一众朝臣,不少人心里惴惴,尤其是崔呈秀,周应秋。 东林复来,恐惧的不止阉党。 在朝的,几乎都不安。 除了担心东林复来,与阉党恶斗,党争再起之外,还在担心东林党的‘非我既邪’。 东林党与阉党,本质上其实是没有区别的,都是朋党,朋党最大的特点,就是,唯我独大,排斥异己。 现在的阉党成员,绝大部分是以前的其他朋党,在天启三年,遭遇赵南星利用京察的强力打击后,为求自保,才投靠魏忠贤,由此形成的阉党。 是以,不管是阉党也好,东林党也罢,任何一个朋党,都想要独霸朝堂,容不得朋党之外的人。 一个强大的朋党,将令所有人感觉到畏惧! 众人心思各异,静候着黄立极看完。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不见情绪,他在认真的看着温体仁这道奏本,久久不言。 温体仁躬着身向崇祯,见他不吭声,余光悄悄注视着他。 崇祯好整以暇,并不着急,拿起茶杯,悠悠的吹了一口。 黄立极这才慢慢放下奏本,道:“陛下,臣认为,这道奏本不宜公开。” 崇祯刚要喝茶,闻言一顿,抬头看向他,道:“为什么?” 黄立极面色沉吟,道:“一来,为保护朝臣;二来,一旦公开,影响太大,与‘崇祯新政’不利;三来,有些过于急了。” 崇祯听完,轻轻喝茶。 黄立极这话,倒是说的中肯。 温体仁这道奏本,主要有几个意思:第一,严禁结党。第二,驱邪用正。第三,清查弊案。第四,追缴两京十三省所欠赋税。第五,开边屯田,任将用能。第六,取缔全国社团。第七,收天下之学于朝廷。第八,重塑纲纪,律法在严…… 这些,哪一条拿出来,都会掀起轩然大波,要是全部推行,大明得瞬间乱套。 黄立极说的‘保护朝臣’,自然是保护温体仁。要是这道奏本公开,温体仁不知道会受到多少弹劾。 张瑞图,周道登等人听着黄立极的话,面露疑惑,又忍不住看向温体仁,不知道他在奏本写了什么。 但在他们想来,无非是求直邀名的那一套。 “温卿家,你怎么看?”崇祯放下茶杯,看向温体仁。 温体仁浑身头上都透着‘卓尔不群’,有些婴儿肥的脸上,不见丝毫动容,躬着身,一脸坚定与决然,道:“陛下,若是臣这道奏本公开……会造成巨大影响,那说明,本身的问题就很严重……那么,就应该更早,更快,更重的整治,重病须猛药,不可拖延,否则将积重难返……” 黄立极见温体仁这么说,少见的皱了皱,反驳道:“重病须猛药?温侍郎就不怕用药过猛,适得其反吗?” 温体仁转过头,与黄立极对视,不卑不亢的道:“凡事有度,即便是猛药,也不会动摇我大明根基,只要遏住反弹,有序推进,必可消除弊政,中兴大明!” 黄立极拧眉,温体仁的话看似有道理,实则真要去做,必然会激起朝野剧烈动荡。 现在本就民不聊生,地方各种民乱纷呈,朝廷这边不思维稳,反而大动干戈,这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他注视着温体仁,见他目光坚定,没有丝毫退让,心里厌烦,转向崇祯,道:“陛下,新政伊始,当以稳为要,若是动作太多,臣忧群臣惶恐,民无所从,天下不安,不利于新政推行,请陛下三思。” 张瑞图,周道登,崔呈秀,甚至毕自严,王永光,曹于汴等人见黄立极与温体仁对上,不禁觉得意外,更加好奇温体仁的奏本内容了。 崇祯的目光在温体仁,黄立极脸上流转,心里忍不住笑起来。 温体仁的奏本,自然是为了‘邀直’以求上位,奏本里的内容看似是在迎合他,契合时弊,却也是哗众取宠,好高骛远。 而黄立极的态度,其实就是一个字:稳。 他想要稳,只有朝局稳,他这个首辅之位才稳。 但有乱事,作为首辅,责任必是第一。 崇祯面色不动,道:“卿家的意思,朕知道了。诸位卿家,也看看温卿家的奏本,说说看法。” 黄立极神色犹豫,还是将奏本递给了身旁的张瑞图。 张瑞图接过来一看,只看了前面两条:‘严禁结党、驱邪用正’,就明白黄立极为什么少见的开口怼人了。 这两条,不管是哪一条,朝野都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朋党’历来是一种禁忌词汇,越是位高越是避之不及。但大家又心照不宣的结党,心知肚明,绝口不提。 是一种公开的又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朝野至少得有七成人是朋党,不管主动或者被动,与‘朋党’二字终归脱不了关系。 而‘驱邪用正’,是东林党人一向的思路,当年东林党横扫朝野,众正盈朝,用的就是‘驱邪用正’这四个字。 张瑞图默默无声,将奏本递给周道登。 周道登神情恭谨小心,扫了一眼,就递给崔呈秀。 崔呈秀接过来,面无表情看去,双眼厉芒一闪,只看了一半就递给周应秋。 周应秋将前面几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打开看去,脸角微抽了一下,递给最后的杨景辰。 杨景辰目光扫过两行,喉咙耸动了一下,抬起眼皮悄悄看了眼温体仁。 ‘这道奏本要是传出去,朝野得炸开,这温体仁,是真不怕阉党报复吗?’杨景辰心里暗暗想着。 现在,朝廷里最大的朋党就是阉党,这前两条,严禁结党、驱邪用正,摆明就是针对阉党! 杨景辰思索着,猛的惊醒,将奏本递给身后侧的王永光。 王永光等了好一会儿了,见几位阁老都有些失态,他好奇拿过来。 只是打开扫了眼就明白了,不动声色递给身旁的礼部尚书王恰。 王恰向来谨慎小心之,接过来看去,神色立变,转给了兵部尚书李邦华。 李邦华神情坚毅,目光如剑,看完之后,很是淡然的递给了毕自严。 毕自严貌状憨厚,先是看了眼李邦华,这才打开,看后,稍稍沉吟,递给了倪文焕。 作为刑部尚书,倪文焕既有野心也倍加提心吊胆,看着温体仁的奏本,第一感觉心头发冷,汗毛竖起。 他绷着脸,将奏本递给了曹于汴。 曹于汴接过来,认真看去,双眸骤然灼灼发光,有厉芒跳动。 曹于汴深受阉党迫害,性情如火,在一片安静中,他抬手向崇祯,沉声道:“陛下,臣认为,温侍郎此奏,言辞恳切,切中时弊,是一道治国良方,臣赞同。” 不少阁臣忍不住回头看向他,而后又转回来。 曹于汴是崇祯从大牢里捞出来的,是亲信心腹。 有人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话,是不是代表了崇祯的态度?不禁暗惊,心里开始惶恐不安。 崇祯转头看了曹于汴一眼,笑着道:“曹卿家,那你认为首辅的话是否有道理?” 曹于汴抬着手,道:“回陛下,元辅的话,也有道理,不过,国政疲极,厄需整顿,不能一直求安,当勇于用事,披荆斩棘,消除弊政……” 一些人闻言,心里顿松,他们听出来了,这不像是事先有预谋。 崇祯微笑,目光在这些朝臣的脸上转动,来来回回,落在张瑞图身上,道:“次辅?” 张瑞图连忙抬手,道:“回陛下,臣认为,凡事有轻重缓急,重则重来,轻则轻来,不可盲目行事,须从长计议。” 崇祯点点头,道:“有理。周卿家?” 阁臣中,有两个姓周的。 周道登迎着崇祯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道:“臣赞同次辅之议。” “崔卿家。”崇祯看向崔呈秀。 崔呈秀道:“臣赞同次辅之议。” “周卿家?” “臣赞同次辅之议。”周应秋道。 “杨卿家?” 杨景辰紧跟着道:“臣附议次辅。” 崇祯打量着这六个阁臣,一个个赞同张瑞图,张瑞图的话与黄立极大差不差,这阁臣态度就这么容易统一了? 温体仁同样没想到,外面一直传言阁臣间关系错综复杂,明争暗斗,却没想到,他的一道奏本,就让阁老们团结了。 崇祯目光微动,歪了歪头,看向王永光,道:“王卿家?” 王永光抬起手,道:“陛下,次辅之言,有其道理。臣认为,凡事须重务实,而非虚夸,不能一句从长计议,就搁置不提。” 崇祯眉头一挑,笑着道:“有理。毕卿家?” 毕自严道:“臣附议,当有详细规划。” “工部?”崇祯看向张瑞图后面,道。 杨鹤抬手,道:“陛下,臣附议。” “兵部尚书?” 李邦华沉声道:“臣附议。” 崇祯没有再问了,双眼微微眯起——有意思了。 内阁是一个态度,六部、都察院的七卿是一个态度。 不知不觉,内阁与七卿,隐隐对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