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同床异梦
晏朝带周辰瑜回的这个“家”,依然是他从前和姥姥相依为命的那座小房子。 屋子很小,只有六十平米左右,后来姥姥走了以后,晏朝也去了北京上学,这间屋子自然就空了下来。 如今他在这里举目无亲,再加上路途遥远,因此一年到头都回不了一次家,但他还是请了阿姨,每周都会定时来打扫。 因此房间虽然小,却明净而敞亮。也只有这样的氛围,才能让晏朝勉强找到一点儿久违的“家”的感觉。 晏朝从饭店里打包回来了新疆特色的大盘鸡,两人吃完饭,周辰瑜还不忘得寸进尺地问:“什么时候能吃到小晏哥哥亲手做的大盘鸡?” 晏朝没好气地说:“今晚就请你吃大盘鸡吧。”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周辰瑜传染了,成为了这样一个出口成黄的人。 果然,周辰瑜故意啧啧道:“小晏哥哥,我记得上周你还是个正人君子呢,怎么才过了一周就变成这样儿了?” 晏朝叹了口气:“近你者黄。” 一顿晚饭吃完,天色也不早了,晏朝开始安排房间,这才发觉,家里统共两间卧室,姥姥走了以后,她住的床就已经撤掉了,这会儿只有晏朝的卧室能睡人。 晏朝干脆道:“我睡沙发。” 周辰瑜说:“那怎么行?这不是喧宾夺主嘛。” 晏朝:“‘喧宾夺主’不是这么用的。” 周辰瑜想了想,点头道:“对了,鸠占鹊巢。” 晏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睡沙发?” 周辰瑜看了一眼晏朝的双人床,说:“你这床反正够大,我不介意跟你挤一晚上。” 晏朝:“我介意。” 周辰瑜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你介意什么?咱俩睡了这么久了,我可从来没有说梦话磨牙打呼噜,你最清楚的啊。” 晏朝莫名奇妙:“谁跟你睡了?” 周辰瑜垂下眸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呸,渣男,睡过不认,拔diao无情。” 晏朝:“……” 周辰瑜:“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挽回我。” 晏朝:“……你干嘛这么想和我睡?” 周辰瑜:“明明是你说请我吃大盘鸡吧的啊。” 晏朝:“……你特么是不是真的特别想吃?” 周辰瑜:“来啊,你敢炒我就敢吃。” 晏朝:“……” 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才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忍心让你睡小沙发,你还这么多屁事儿,好心当成驴肝肺。” 晏朝:“我宁愿睡小沙发。” 周辰瑜抬眸看他:“干嘛?真的是怕半夜禁不住美色的诱惑,对我动手动脚?” 晏朝:“……我恐同。” 周辰瑜说:“放心,我笔直。” 晏朝想了想,说:“算了,我应该是恐你。” 周辰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你发现没?你每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特别像那种被不情不愿强取豪夺的姨太太。” 晏朝:“你有病就赶紧去治。” 周辰瑜依然沉迷在调戏晏朝的快乐中无法自拔:“等着吧,到时候节目一播,你就是人尽皆知的蓼风轩少奶奶了。” 晏朝尽管内心十分想反驳,但当他发觉周辰瑜说的这一点很有可能成为现实的时候……他就感到无比绝望。 晏朝郁闷地抱着两床被子进了卧室,一股脑地丢在床上,又回头踹上了房门儿。 周辰瑜已经倒在了床上,边刷手机边说:“你别这么暴躁行不行?快看一眼微博,《第二角色》明天就首播了。” 他一提这个,晏朝的神情瞬间就正色了不少。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似的,问:“担心收视率?” 晏朝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档节目是我最早提案的,当时就被台里很多领导否了,前前后后改了几十稿,最后好不容易才拿到立项。” 周辰瑜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们这档节目多有创意啊。” 晏朝说:“就是因为完全是原创,根本没有任何前车之鉴,也没有受众基础,一切都是未知数,稍微弄不好,就会扑得悄无声息。” 周辰瑜说:“怪不得现在的综艺都是借鉴国外的模式,即便顶着那么多骂名,还是一部接一部。” 晏朝无奈地笑了笑:“可是事实证明确实能火,你看现在市面上热度最高的那些个综艺,有几个不是引进的?我们有心做的原创,最后赚不了几个钱,这就说明市场根本不认可你,台里下回就更不会给立项了。” 周辰瑜想了想,认真道:“可是任何事物总是要往前走的,市场也是一样。只要节目做得足够好,就一定有机会成为那个突破口。别的我也不懂,但是就拿我们相声来说,往前推个十来年,那时候都说相声这行要走到头儿了,可是十来年后的今天,谁能想到会有那么多年轻的姑娘小伙儿跑来园子里来听相声呢?” 晏朝转过头,难得地认真端详着周辰瑜那张俊俏风流的脸,半晌,感慨道:“我发现你说起人话的时候还是挺正经的。” 周辰瑜翻了个白眼儿:“你说的这是人话么?” 晏朝说:“你平时在节目里怎么就不能正经一点儿呢?” 周辰瑜说:“我是个说相声的,又不是新闻发言人,要那么正经干嘛?我们又没有什么偶像包袱,请你上综艺不就是想看你逗乐儿么,太端着了还有什么意思。” 晏朝一时间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想了想,又说:“可是既然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就跟相声台上不一样了,就要做好被用娱乐圈的标尺来要求的准备。比如在节目里,说一句很平常的话,就有可能被网上解读成各种乱七八糟的意思,然后被骂很久。” 周辰瑜却一脸无所谓:“被骂就被骂呗,说相声的还怕被骂?放在过去都是下九流的营生,现在有这么多人肯抬举你,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了,有喜欢你的,就肯定有不喜欢你的。只要我的观众开心,管别人说什么干嘛?” 听了周辰瑜的话,晏朝竟有一时间的愣怔。 从小到大特殊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让晏朝不知不觉地养成了自我要求高、一贯追求完美的性格。他做节目的这几年,一直秉持着观众就是上帝的理念,总是希望能考虑到所有人的需求,任何工作都想做到最完美,得到尽可能高的评价。 但周辰瑜的这一番话,突然让他有点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奉行的某些标准,是不是过于苛责,以至于有些谨小慎微、固步自封了。 他还没想明白这些问题,一旁的手机就忽然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让他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匆匆地拿着手机走出卧室,钻进卫生间,关好了门,这才按下接听键。 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朝?” 晏朝的声音很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之前工作太忙,都没来得及问你新节目的事情,听说突然换嘉宾了?” 对方的语气不似平时的意气风发,而是难得地带着些拖沓,这个点打过来,想来是刚应酬完,喝了不少酒。 晏朝依然简短地“嗯”了一声。 对方又问:“人怎么样?我听节目组说你和他不大对付,你要是不喜欢他,我跟导演说一声,让他把人换了。” “谁说的?”晏朝的声音骤然间就冷了下来,“好着呢,用不着你费心。” 对方沉默了一阵,又问:“听说你今天没跟节目组一起回北京?” 晏朝没说话,对方明白他是默认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你有没有去看看你……” “我去哪儿跟你没关系。”晏朝语气生硬地打断了他。 对方的语气变得有些犹犹豫豫:“小朝,我……” “不早了,我要睡觉了,”晏朝说,“你也早点睡。” 晏朝挂了电话,看着卫生间的镜子,只见自己的脸上是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到了卧室。 周辰瑜正躺着玩手机,见他回来,也没问他是谁打来的电话,但晏朝生怕自己刚刚的反应太反常,于是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领导,谈节目的事情。” 周辰瑜一脸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显然完全没把这个电话放在心上,晏朝这才暗暗放下了心。 这会儿时间确实不早了,两人没多久就熄了灯。 晏朝怕影响周辰瑜睡觉,就没玩手机,对方倒是依然保持着一秒入睡的良好睡眠习惯,很快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晏朝想着刚刚打来的那通电话,又想着明天的首播,越想越睡不着,只好直愣愣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沉。 ——身边儿的这只死猪居然扒上来,紧紧地搂住了自己的胳膊,然后又把头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舒服地往里拱了拱。 ……还真是一睡着就喜欢找东西搂着,简直像只树獭。 晏朝不由自主地垂眸看着他。周辰瑜生得很好看,即便是闭上了那双顾盼神飞的笑眼儿,眉宇间依然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风流,仿佛命里天生犯着桃花,怨不得都说他是撩妹狂魔。 他这会儿睡着了,整个人显得更加毫无防备,嘴角却依然牵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傻里傻气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像是感觉到了晏朝的注视一般,周辰瑜又往他的肩窝里蹭了蹭,一头毛茸茸的乱发弄得晏朝脖子有点儿发痒,于是晏朝稍稍往旁边侧了侧身,没想到这只树獭又锲而不舍地扒了上来。 一来二去的动作间,周辰瑜身上的被子不断地往下滑,这会儿已经褪到下半身了,露出半截白皙又劲瘦的腰肢。 晏朝低下头,注视着他安静的睡颜,不知怎么的,只觉得那人白花花的纤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晏朝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就伸向了他的腰际。但没等他碰到,周辰瑜就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这才让晏朝猛然回过神来。 ……他刚刚想干什么? ……性骚扰吗? ……他怎么真的跟周辰瑜说的一样,开始半夜动手动脚了? 不不不,他只是出于对这个巨婴的习惯性照顾,怕他着凉,想帮他盖上被子而已。 这么想着,晏朝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困得都有些魔怔了。 他于是迅速地伸出手,帮周辰瑜把被子拉上来,顿了顿,又把被角往他的颈间掖了掖。 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比自己还大两岁,却幼稚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是又有那么些时候,这人好像活得无比通透,仿佛已经看破了很多凡俗之事,这世间的一切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他用来寻开心的玩物。 晏朝觉得自己对周辰瑜越来越捉摸不透,但他已经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内心深处对他不由自主地产生的某种异样的情绪。 大概是一种对于自己无比向往,却又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发自内心的渴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