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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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谁?”丛嘉问倪鸢。 “不认识,只在公交车上见过一面。” “见一面记到现在?” “长得好看,自然就记住了。” 丛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倪鸢看她,“你想说什么?” 丛嘉笑得暧昧且不正经,“没什么,就觉得他确实挺好看的,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年级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长成那样一张脸,要想要籍籍无名也难。 要是同一个年级,不太可能没印象。 倪鸢想起昨天傍晚在公交车上,少年扛在肩上的塑料袋里有各种日常用品,连传单被褥都有,像刚搬家过来的。 “可能是转学生。”倪鸢说。 “喂——”丛嘉站在楼梯间的窗口朝榕树底下的少年挥了下手。 把倪鸢吓了一跳,“你疯了?!教室里都在上课呢。” 丛嘉无辜地朝倪鸢笑,“就喊了一声。” 丛嘉:“帮你问联系方式?” “省省吧祖宗,回教室上课。”倪鸢说,“我不想一天去两次学生科。” 周麟让视力绝佳,看见两个穿校服的女生站在墨绿色的窗框里,其中一个朝他招手,腕上的手链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另一个率先转身走了,他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小让,快过来,副校长要问你几句话。”大伯站在一楼走廊上喊。 周麟让不耐地蹙紧了眉,把帽檐压得更低。 转学手续本来已经搞定了的,现在又被叫去问话。 副校长一脸和蔼,“周同学,能不能谈谈你为什么要转学?” 周麟让面无表情:“喜欢六中,慕名而来。” 副校长:“你为什么喜欢咱们六中?” 周麟让想也不想,闭眼吹:“都说六中是伏安最强,环境好,老师好,学生好,什么都好。” “咳咳。”副校长咳嗽了两声,再次翻了翻手里的成绩单,“我看你之前的成绩很不错啊……” “一般。” “特别是理科,数学和物理都拿过竞赛大奖……” “还行。” “那你来六中有什么学习计划和目标吗?” “先拿个年级第一。” “咳咳。”这次轮到大伯咳嗽了,拼命给周麟让使眼色,“你谦虚一点!” --- 政治课上讲月考试卷,卷子刚发下来,还新鲜着。 丛嘉敲门,喊报告。 政治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粉笔,问:“干什么去了?” “班主任叫我们去学生科了。” “礼虞不是跟你们一起去的?她怎么早就回来了?” 礼虞迟到五分钟,这俩迟到十五分钟,政治老师心里门清着呢。 倪鸢和丛嘉僵持在教室门口,政治老师不想耽误时间,“行了行了,赶紧进来。” 她们俩文科成绩都还不错,特别是倪鸢。政治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倪鸢回到座位上,这次她刻意没有往教室后排望,仿佛没有察觉到宗廷的目光。 她拿着政治试卷看了看扣分比较多的几个主观题,听老师讲课,一边做笔记。 下了课,丛嘉直奔小卖部,宗廷走过来坐到了她的座位上。“老胡找你和礼虞干什么?”宗廷问倪鸢。 倪鸢吸着一盒柠檬茶,视线盯着书,预习新的知识点。 “问你话呢。”宗廷伸手在她面前晃,阻扰她的视线。 倪鸢推开他的手,冷淡道:“追责。” “啊?” “玻璃碎了。” “玻璃碎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去问礼虞。” “最近跟你说话你怎么那么不耐烦呢?” “我就这样。” 倪鸢抬起眼眸静静看了宗廷一眼,“你最好别跟我说话了。” “倪鸢,你在别扭什么?” “我没。” “你有。”明明是吵架的气氛,宗廷说着说着却笑起来,眼睛明亮,他好像有种魔力,一笑就阳光灿烂,天气都好了。 “考试没考好,心情不好?”宗廷猜。 可男生是很难猜中女生心事的。 倪鸢把发下来的几门科目试卷摊开,“谢谢关心,我除了数学没及格,其他科目都比你好。” 她把考得最好的英语试卷摆在最上面。 宗廷敲她的头,“臭显摆。” 倪鸢避开了,一口把柠檬茶吸到见底,喝急了,就觉得酸了。 宗廷还要再问。 “让一让。”丛嘉手里攥着几个面包和酸奶过来,把宗廷从她座位上赶开。 班上女生里,丛嘉是唯一不卖宗廷面子的,她看他似天生不顺眼,就跟她看礼虞不顺眼一样。 丛嘉把面包酸奶还有其他小零食往课桌上一扔,有一半撒在了倪鸢那边。 “吃。” 丛嘉趴开腿,反着坐在椅子上,面朝教室后排。她剥着石榴,看宗廷和礼虞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凑在一起笑。 “鸢儿,你别喜欢宗廷了。”丛嘉把一把石榴倒进嘴里。 倪鸢想说我没喜欢他,但她又沉默了。 “为什么不待见宗廷?”倪鸢问。 丛嘉嘴角往上翘,露出白牙,慢慢靠近倪鸢的脸,“你没发现吗,他对所有人都这样笑,我模仿得像不像?” “……还真有点儿像。” 教室黑板的左侧,竖长条写着今天一天的课程表。 下一节是历史课。 “我去办公室看看谌老师。”倪鸢说。 “有什么好看的,上课铃一响她不就来了,总不能跑了吧?”丛嘉挥挥手,“算了,赶紧去看你爱豆吧。” 在丛嘉眼中,历史老师谌年相当于倪鸢的爱豆,倪鸢是谌年的死忠粉。 谌年酷且有个性,喜欢她的学生其实不少,但没有人比得过倪鸢。 谌年救过倪鸢的命,担得起“恩重如山”四个字。 进了办公室,倪鸢没看见谌年办公桌前有人。 去了旁边单独的小隔间,发现窗户口拉着窗帘,微微向外拱起。 倪鸢走过去,拉开布帘,逮住躲在后面抽烟的谌年。她手指夹着烟,还剩下半根不到,掉落的烟灰全磕在手边那株深绿色的蓬莱松盆栽里。 面前玻璃推开了一半,让烟味散出去。 谌年回头,长发挽起,素面朝天一张脸,她眉眼生得有韵味,笑时眼尾稍稍往上翘,美在骨相,三十八看着像二十六。 看见倪鸢过来,谌年立即把烟碾灭了。 “你又抽烟。”倪鸢声音带着淡淡的控诉。 “没忍住。” “昨天才出院。” “怎么还管起你老师来了?”谌年手掌拖着小孩后脑勺,“走了,赶紧回教室上课了,小孩一天到晚操太多心容易老得快。” “老师。”倪鸢的语气郑重。 “怎么了?”谌年停下来等她的下文。 倪鸢一脸严肃,却没想好怎么劝。憋出一句:“吸烟有害健康。” --- 一个上午,月考各科成绩已经全部揭晓,全年级排名出来,倪鸢比开学考试还退步了十几名。尽管她文科科目拔尖,但被数学拖了严重的后腿。 数学是极容易拉开差距的科目,两极分化严重,有的人轻轻松松直奔满分而去,有的人蒙对几个选择题还得靠运气。 倪鸢原本想再跟班主任胡成谈申请住校的事情,因为名次退了,事情没谈成,反倒被上了堂政治课。 胡成让她专心搞学习。 “要不你去跟谌老师谈谈?她说不定会有办法。”丛嘉收拾书包,象征性地往里塞了本练习册,做做样子。 “那我去教师公寓找她。”倪鸢说。 谌年比班主任更了解她的家庭状况,跟她没什么不能说的。 傍晚放了学,倪鸢去找谌年。 教室公寓前种了一片杉树林,高耸端直,树形整齐,把夕阳切割成无数缕金色的丝绦。 谌年住a栋301,来六中读书的一年多里,倪鸢去过无数次。 当初谌年要没给她配把钥匙,倪鸢觉得不太好意思,拒绝了。 她轻车熟路地穿过小径,直奔三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楼道里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笃笃笃。” 倪鸢敲响了301的门。 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开。 就在倪鸢怀疑谌年是不是不在家的时候,门里又传来了一声响。 这次倪鸢确定不是她的幻听,那声音沉闷,却清晰,像人砸在地板上发出的动静。 “老师!”倪鸢边捶门边大声喊,她担心谌年胃病又犯了。 “老师!” 就在这时,门开了。 谌年站在门里,除了脑门上冒了层细细密密的汗,头发有些乱,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不妥。 “老师,你没事吗?”倪鸢问。 “我能有什么事?”谌年笑。 “那就好。” 谌年招招手,“先进来,桌上有冷饮,去喝一杯。” 倪鸢来的次数多,鞋架上有双专门为她准备的家居拖鞋,浅浅的粉色,柔软舒适。 她蹲下换鞋,却发现今天地上多了双新潮的男款球鞋。 “老师,你今天有客人吗?” 倪鸢疑惑地站起来,视线越过谌年,看清了客厅里的情形—— 一尘不染地棕色地板上,躺着个被打趴下了的少年。额发湿透,凌乱地耷拉着,高挺的鼻梁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阴鸷,写满了不甘心。 胸膛剧烈起伏,正喘着粗气。 倪鸢被这副场景唬住了。 不确定地问:“老师,那是?” “哦,”谌年不甚在意,“介绍一下,我儿子,周麟让。” “你们……” “打了一架而已,他输了。” 谌年面朝倪鸢,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动静。 男孩蹿起,从背后突袭。 他的右手在抓住谌年肩膀的那一刻,反被她拦截,擒住,过肩摔,砰地一声砸在地板上。 倪鸢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在门外听到的声音是怎么发出来了。